路遥迈步入内,凑近赵怀朗耳边,低声道:“王爷,如您所料,那头果然派了人盯着,此刻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赵怀朗闻言眉头一挑,方才还爱而不得的愤懑之色在外人面前,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退到桌边坐下,面上闪过一抹沉思之色,随即轻扬嘴角。
“此时,三弟只怕......有些慌了。”
路遥闻言不由面露疑惑,但他是个有分寸的,并未出言询问。
但赵怀朗显然十分信任他,已经淡声道:“我与阿瑾当年之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三弟当时不过是皇兄身旁一条跟屁虫,自然无从得知。”
“所以,他在荣亲王府才会设下那般计策,想要陷害阿瑾的同时嫁祸于我。”
“如今他知晓了我对阿瑾的情意,自然会反应过来,当初那条计策有多愚蠢。”
“简直是......将他的狼子野心明明白白展现在了我与阿瑾面前。”
赵怀朗口中的阿瑾,正是太子妃奚玉瑾。
说到这里,赵怀朗也隐隐有些失神了。
荣亲王府之事后,阿瑾竟还敢让三弟与烨儿亲近,她究竟是太过沉得住气,还是——怀疑那日之事当真是他所为?
路遥见瑞王不曾瞒着自己,心中万般荣幸的同时,也不由大着胆子问了句:
“王爷,襄王殿下当真.......有那颗心吗?”
听到这话,赵怀朗竟没忍住轻笑出声。
“路遥,你到底是江湖中人啊。”
“从古至今,哪个皇子不曾想过一步登天?尤其如今东宫又虚位以待,只要迈出那一步,自此天翻地覆,天差地别,又有哪个皇子能够无动于衷呢?”
“你且瞧荣皇叔,你只看到他风光无限、富贵已极,哪又知晓他如何伴君伴虎、如履薄冰呢?”
“皇叔这一大家子,可一步都迈不出这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呢......”
说到此处,赵怀朗将手边的茶杯轻轻翻转,倒扣而下,目光渐渐意味深长了起来。
据说,当年皇爷爷好似中意荣皇叔更多些,可惜了,到底是父皇的手段更加高明。
而皇叔舐犊情深,不舍一双儿女受委屈,这些年挑挑拣拣,世子已年十八了,愣是还未定下亲来。
希望皇叔可不要犯糊涂,这世子妃的人选,可要慎重呐......
既然王爷如此笃定,那路遥便不再怀疑,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疑惑。
“可是王爷,襄王殿下的胜算甚至比不得皇孙殿下,便是这般,他也要争吗?”
“照属下来看,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将来如荣亲王爷一般,也好过万劫不复。”
赵怀朗听到这话,轻敲杯底的动作微微一顿,淡声道:“是啊,本王也很好奇,三弟到底有何倚仗呢?”
“所以......这不是给他机会了吗?”
路遥闻言,霍然抬起头来。
所以,今日王爷去寻太子妃,竟是故意让襄王殿下瞧见的吗?
若襄王殿下当真要出手,太子妃的处境不就......
那王爷对太子妃到底......
路遥想不明白,在这一刻不由自嘲,他果然是个江湖人。
若不是为了报恩王爷,他绝不会踏足这样的漩涡,处处算计,显得他像个傻子般。
阁中一时无话,这时赵怀朗微微垂眸,忍不住看向自己搁置在腿上的右手掌。
方才,他便是用这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靠近她,逼问她。
这几乎是长久以来,自己少有地靠她那般近,近到仿佛已经将她据为己有。
阿瑾,当年你负我在先,我早就说过的,你终究要回到我的身边。
这是一步险棋,你只能陪我走。
便当我卑鄙无耻又贪婪,你和皇位,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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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华阁。
盛帝的午膳是要同长公主和荣亲王一起用的,淑妃妥帖地伺候着盛帝小憩了一番,又将圣驾恭恭敬敬送走了。
她稍感疲累,即便伴驾二十多年,但是每回面对圣上,她始终不敢有一刻松懈。
这时候,听得外头低语声,很快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哒哒哒摇摇晃晃走了进来,正是刚学会走路不久的瑞王世子。
淑妃眉眼一弯,霎时所有疲累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俯身将小世子赵元穆抱了起来。
这时候,瑞王妃甄含宜才娉婷而来,屈膝喊了声:“母妃。”
“含宜,过来坐。”
淑妃眉眼含笑,甄含宜是淑妃的母亲崔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且是当年淑妃千挑万选,特地为赵怀朗择的王妃。
她朝后看了看,见赵怀朗未曾一同前来,不由微微蹙眉问道:“朗儿呢?”
甄含宜生得实在娇美无双,可此时眉间却流露出一丝哀怨之意。
淑妃娘娘只瞧了一眼,便面色惊变。
“难道朗儿他——”
甄含宜不敢点头,只是坐到了榻边,轻轻逗弄还不知事的儿子。
淑妃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朗儿这个混账孩子,不要命了吗!
今早从圣上口中得知,朗儿对她隐瞒了荣亲王府的事后,她便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总觉得这个隐患终究要坏事。
如今看来,自己的儿子竟已到了情难自制的地步!
不行,朗儿是要成大事的人,如何能够坏在一个早早丧夫的女人身上?
看来她这个做娘的,也不能坐以待毙了!
第106章 玉壶光转
沈嘉岁整个午后都和赵怀真还有拓跋宁在一起。
在对待选婿这件事上,拓跋宁是十分积极的。
她一下午都拉着沈嘉岁和赵怀真流连在各个场合,几乎将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都尽收眼底。
至于赵怀真,她就懈怠多了,遇着个人都难得抬抬眼皮,唯独瞧见自家哥哥的时候来了劲头。
“哥!”
赵怀真冲对面阁楼招着手。
那边是棋楼,荣亲王世子赵怀璋就站在窗边,似乎正在专注观棋,穿着一身湖蓝锦袍。
听到呼声,赵怀璋转过头来,一眼就瞧见了栏边站着的三个少女。
那日长公主归京时,赵怀璋就见过自己的异国表妹拓跋宁了,如今唯独不认识自家妹妹左手边那个姑娘。
但他还是很快就猜中了那个姑娘的身份。
自从上次赏花宴后,妹妹时常将一个姑娘挂在嘴边,说是若没有她,他们荣亲王府当真是要倒大霉了。
又不住地夸这位姑娘如何临危不惧,如何武艺高强。
赵怀璋这般想着,站在窗边,冲着对面拱手作揖。
这厢,沈嘉岁急忙屈膝回礼。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荣亲王世子。
记得怀真曾说过,赏花宴那日正是赵世子及时将中了秽药的襄王殿下拦住了,才未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赵怀真笑得明媚,突然眼珠子在赵怀璋和沈嘉岁之间一骨碌,起了丝念头。
可她心中到底有诸多顾虑,没想到这时候,自家哥哥冲她打了个手势,竟转身下了棋楼。
沈嘉岁不由想起今早在珠华阁时盛帝的戏言,当即蹙了眉头,低声道:
“怀真、宁儿,我先去更衣,稍后再来寻你们。”
她说完就转身离去,可赵怀真却拉住了她。
原来赵世子已经出了棋楼,正朝这边走来。
赵怀真笑着说道:“嘉岁,你且等等,我同我哥哥说两句话后,就陪你一起去。”
拓跋宁也跟着凑热闹,“那我一会儿也去去吧。”
沈嘉岁:“......”
这时候,赵怀璋已经上了阁楼,沈嘉岁想了想,不动声色地挪到了赵怀真和拓跋宁的身后。
赵怀璋走到长廊上,面上带着笑,赵怀真和拓跋宁立刻迎了上去。
赵怀真拉住自家哥哥的手,迫不及待地说道:“哥哥,这就是我常和你说的嘉岁!”
沈嘉岁微低着头,这时候也只好走上前去,“见过赵世子。”
赵怀璋的目光轻轻落在了沈嘉岁身上。
他虽已经猜到了沈嘉岁的身份,却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清瘦的姑娘,竟然就是妹妹口中那个力大如牛的人。
他郑重躬身拱手,语含真切地说道:“沈小姐,那日之事小妹已然悉数告知,之前无缘得见,但在下心中始终感念。”
“现下,还请沈小姐受我赵怀璋一拜。”
赵怀璋说着,当真深深弯下腰去,冲沈嘉岁行了一礼。
沈嘉岁见状大惊,急忙上前两步,抬手虚扶,“赵世子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赵怀璋低垂的视野中闯进了一片紫色的裙摆,许是来人太过急切,裙摆似云影摇曳,荡漾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