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朗听到此处,面色瞬间阴沉如水,他微微咬牙,嘴角带起一抹狠厉。
可很快,怒火便升腾而起,让他隐约扭曲了神色。
“路遥,你可瞧清楚了?”
路遥当即点了头,“王爷,属下瞧得清清楚楚,她二人分明交情极好,沈嘉岁更是一直将顾惜枝护在身后!”
“属下赶到时,顾惜枝还用红桃做替,不正是担心王爷您杀她灭口吗?”
“若她不是心中有鬼,怎会如此处心积虑,而沈嘉岁又来得那般及时。”
“王爷,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为了引你出手,如此一来,只怕圣上更要......”
恰在此时,又有人匆匆忙忙而来,正是瑞王爷的手下之一。
来人面带惊惶,显然也是一路紧赶慢赶,此时到了赵怀朗面前,只来得及囫囵行了一礼,便疾声道:
“王爷,不好了,如今京中都传开了,说您明察秋毫,揪出了沈陆两位将军通敌叛国之恶行。”
“却......却也有人说,这是王爷您为崔尚书脱罪所行混淆视听之举,怕是陷害忠良也......也说不定。”
话至此处,来人已经深深埋下了头,满心惶恐。
赵怀朗猛地长吸一口气,额上青筋瞬间暴起,呼吸都急促了些。
他冷笑一声,字眼从唇间蹦了出来,“好,好啊,好大的一盘棋!”
今日只要沈征胜与陆永渚能自证清白,悠悠众口难堵,他赵怀朗陷害忠良,为外祖父开脱的罪名竟是坐定了。
而此局又是他们指使顾惜枝设下的,定早有准备,就等着顾惜枝被召至御前,给他一个痛击,将废他的理由递到父皇手中。
好生大动干戈啊。
这般一环扣一环,顾惜枝、蔺老、沈征胜、陆永渚接连入局,引他入瓮。
路遥听到这些话,更加笃定了顾惜枝的细作身份,他面色惨白,疾声道:
“王爷,怎么办?您可有脱身之法?实......实在不行,属下带您远走天涯!”
赵怀朗原本还满心阴郁,骤然听闻此言,竟没忍住轻笑出声。
“路遥,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本王就是输,哪怕身首异处,也绝不会做个苟且偷生的懦夫。”
“再者.......”
赵怀朗冷冷扬了扬唇。
他虽已至无可挽回之劣境,但世上还有条路,叫——两败俱伤。
朝堂之争,无论如何博弈,最后都要归至帝王的心思。
恰巧,他们的这个皇上,他的父皇,实在多思多疑多虑,容不得半点算计和忤逆。
父皇正当春秋鼎盛呢。
就算他再如何中意烨儿,可如此多的朝臣、重臣前赴后继,只为将烨儿推上储君之位。
为君者.......惶恐啊。
今日,他赵怀朗该败。
不仅如此,还要一败涂地,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唯有如此,父皇才会知晓,朝中需要他瑞王、需要一个崔家来牵制逐渐势大的皇孙党,为他行那帝王制衡之术!
今日这一关只要叫他度过,一个一个他都不会放过,就从……两面三刀,巧舌如簧的顾惜枝开始!
这些话,赵怀朗不曾说出口。
他拍了拍路遥的肩膀,反而放松了神色,沉声嘱咐道:“回去寻府医瞧瞧伤,给......王妃带句话,让她莫要惊慌。”
话说完后,赵怀朗转身就走,路遥跟着追了两步,面上满是愕然。
王爷这......究竟是何意?
赵怀朗神色平静地往御书房走去,半路却忽而脚步一顿。
只见侧方的宫道上,一人迈着快而稳健的脚步,正朝这边行来。
赵怀朗神色一动,脚下步子稍慢,似是有意等待般。
“微臣参见王爷。
声音沉稳且恭敬,来人正是被急召入宫的江浔。
第241章 最大的敌人
“江大人,等你多时了。”
赵怀朗意有所指地开口,看向江浔的时候,眸色渐深。
此局牵涉甚广,事关沈陆两家满门性命,想来给他致命一击的重任,只能是落在江浔身上。
若是方才瞧见江浔到来,他或许还有些慌乱,可如今......
斯局成败,咸在帝心翻覆之间。
应势而变,他倒希望江浔的手段更激烈些,好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敢,王爷请——”
江浔朝前伸了伸手,微垂着眼帘,瞧不出半分神色。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御书房。
江浔跪下行礼之时,赵怀朗已避重就轻解释了一番,说是赵元穆年幼,闹着要见他。
盛帝怎会不知,这不过是托词罢了。
只他此刻早已无心揪着这些小事不放,目光在殿中诸人身上来回游走了一遍,也在梳理今日之事。
他虽是帝王,到底未能事事洞明于心,也无法做到全然手眼通天,尤其底下这些......都是成精的人物。
今日,究竟是谁在设局,又是谁入了局?
盛帝目光流转一圈,最后还是落定在了江浔身上。
“修直,你可知朕召你所为何事?”
江浔跪直了,恭声应道:“回圣上,臣进宫之前,已听闻御林军围了沈陆两府,想来圣上是为此召见微臣。”
盛帝一挥手,福顺急忙将早已拾起的书信又送到了江浔面前。
“如今沈征胜已是你的老丈人了,既如此,你也无法置身事外,瞧瞧吧。”
江浔闻言探手取过书信。
他神色沉静如水,在此刻压迫力十足的御书房中,顶着盛帝威严如实质的目光,他却仍能不慌不忙地将手中书信一封封阅过。
殿中一下子没了声响,诸人的目光悉数落在了他身上。
这一刻,连赵怀朗都不得不承认,江浔与旁人确实是不同的。
即便是他,在父皇的注视下,也无法全然专注至此。
可江浔却似乎底气十足,这么多年来,连父皇都习惯并接受了他的一言一行,此刻竟也不曾催促半分。
也因着他总是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旁人便无法轻易猜透他心中所思所想,更无从探知,他下一步将会如何行事。
只是隐隐感觉,他的每一步布局,必定会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掀起惊涛骇浪。
思及此,赵怀朗也不由紧了心神,等着看江浔究竟要如何为沈陆脱罪,将一切都顺理成章推到他身上。
这时候,江浔终于放下了手中书信。
福顺公公上前来接,顺势将信的来处与方才殿中光景简略说了一遍。
江浔闻言冲盛帝伏跪而下,扬声道:“圣上,两位将军是清白的。”
赵怀朗闻言,心中暗道:来了!
他上前一步,义正言辞道:“本王知晓江大人与夫人新婚燕尔,二人情深意笃。”
“但国有国法,朝有朝规,即便此事牵涉至亲之人,亦不可仅凭臆断,贸然定论。”
“故而,还请江大人务必拿出确凿证据,以证所言不虚,如此方能令人信服。”
盛帝方才因着赵怀朗的暂离,也平静了心绪,这会儿眸中透着深意,淡声道:
“修直说得如此笃定,可见是瑞王冤枉了两位将军?”
江浔直起腰来,正色道:“是。”
众人闻言皆微微色变,还未及反应,又见江浔忽然摇了头,补了句:“也不是。”
这一下,倒叫众人摸不着头脑了。
盛帝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瞥了赵怀朗一眼,问的却是江浔,“这是何意?”
江浔如实道:“回圣上,王爷此举虽累及两位将军,然实非蓄意为之。”
“王爷今日携书信呈于御前,其初衷乃是为了江山社稷,亦皆因心系圣上,此心拳拳,实出于一片忠忱。”
“若说有失,只在于未曾小心求证辨别,误信了顾惜枝之言,遭其蒙蔽利用,这才令沈家遭逢此劫,又致陆家受此无妄之灾。”
“适才福顺公公曾言,圣上已遣人缉拿顾惜枝前来御前对质,然以臣之愚见,顾惜枝此刻恐已遁迹潜逃,踪迹难觅。”
“至于王爷要的证据......”
江浔扭头看了眼面上隐有错愕的赵怀朗,继续道:“圣上,实不相瞒,同一笔迹之书信,微臣于今日已然提前目睹。”
“呈信者并非他人,正是陆将军之子陆云铮!”
“入宫之前,因听闻沈陆两家被围之事,臣心中料想此事或与书信有关,便让陆云铮与臣一同前来。”
“此刻,他该已在宫外候旨,还请圣上宣召他入宫,诸多疑团,当水落石出。”
骤然听到陆云铮的名字,陆永渚似乎难掩错愕,一下子抬起头来。
赵怀朗却万万没想到,江浔一开口竟先是为他开脱。
如此一来,他方才所料又出了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