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半个时辰后,顾惜枝挎着个篮子,小心翼翼出了门,却不曾走远,而是在巷子里拐了个弯儿,叩响了临院的门。
“来了!”
一道女声响起,院门打开,却是个瞧着朴实的妇人。
“陆夫人,您来啦。”
妇人十分热情地将顾惜枝迎了进去,瞧着很是熟络,可见顾惜枝是常来的。
这时候,妇人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了顾惜枝胳膊挎着的篮子上。
顾惜枝会意,笑着将篮子往妇人面前一递,笑道:“一些吃的玩的,给小程儿,林嫂嫂莫要客气。”
“嗐,这怎么好意思。”
妇人面上显出几分腼腆的笑意,还是将篮子接过了,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
“陆夫人,您要见的人就在里屋呢,我带您进去。”
顾惜枝闻言抿嘴一笑,“都听林嫂嫂的。”
妇人领着顾惜枝进了屋,自己却止步外厅,目送顾惜枝入了内室。
这时候,她的目光不免落在顾惜枝纤细的腰肢上,再瞧瞧自己,面上隐约露出了艳羡之色。
一直等到瞧不见顾惜枝了,她才轻轻揭开篮子上的绢布,瞧见篮子的角落里散着几块碎银子,登时眉眼一弯。
这陆夫人住进隔壁后,隔三差五送东西来,对程儿也一直笑眯眯的,真真是个人美心善又大方的。
只是不知为何,见个人也要悄悄的,还约到了她家来。
她原还是有些顾虑的,以为这陆夫人是想......红杏出墙。
那陆公子是个官,长得又人高马大的,他们小门小户可惹不起。
可陆夫人却一再说,她要见的是个妇人,今日人一来,还果真是她多虑了。
也是,那陆公子对陆夫人百般体贴又温柔,瞧着还一身牛劲,陆夫人怕是欢喜还来不及呢!
思及此,妇人噗嗤一笑,坐到凳子上收拾篮子去了。
内室。
顾惜枝站在帘后等了会,见林嫂嫂果然不曾跟过来,这才安心转过身去。
屋中站着的确实是个妇人,脸圆圆的,透着一股憨厚的敦实感。
瞧着约摸四十岁,身着素色布衣,虽材质并非上乘绸缎,却浆洗得干净整洁,透着一股清爽劲儿。
见顾惜枝看过来,妇人便急忙迎上前去,目光透着心疼,将顾惜枝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回,而后注意力凝在了顾惜枝僵直的右手上。
“姑娘,怎么回事?您怎的伤了手?严重吗?”
顾惜枝面上溢出了暖色,轻轻摇了摇头,“莫妈妈,惜枝没事,倒是好久未见,你还好吗?”
莫妈妈闻言露出惭愧之色,“奴婢一直都靠姑娘养着,哪有什么不好,偶尔接些手上的小活打发时间,日子很是自在。”
顾惜枝却不免关心道:“妈妈,惜枝不是说了吗?若遇着个知心的,就一起过日子,一个人多孤单呀。”
莫妈妈闻言连连摆手,“姑娘,奴婢都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会想这些,再说了——”
话到此处,莫妈妈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奴婢还要帮姑娘保管匣子呢,姑娘几番嘱咐,那是比性命都要重要的东西,奴婢哪里还敢将外人往家里带。”
顾惜枝听到此处,真真切切地动了容,颤声道:“妈妈,当初叫你跟着我离开故土到京城来,委屈你了。”
听到这话,莫妈妈也红了眼眶,低声道:“姑娘说哪里的话,当初若不是夫人收留之恩,奴婢哪还有命在?”
“夫人命苦走得早,如今奴婢偶尔能瞧瞧姑娘,已然是心满意足了。”
莫妈妈说着,轻轻替顾惜枝挽了挽鬓边的碎发,“姑娘真是越来越像夫人了,那陆家公子......姑娘,他对您好吗?”
顾惜枝闻言微怔,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恍惚之色,随即轻轻点了头。
自从她伤了手后,云铮瞧着是彻底收了心,对她可谓无微不至。
两个月来,云铮都与她睡同一屋,却又自觉睡在了凉榻上,只为了方便起夜照顾她。
她内里其实是个骄傲的,不愿叫旁人瞧见她的窘态,但云铮......云铮只会无条件包容她。
腕上的伤常常会在夜里疼痛难忍,云铮已经不知陪她度过多少个无眠之夜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又得洗漱去兵马指挥司上值。
思及此,顾惜枝轻轻叹了口气。
她这般理智的一个人,竟也在这些时日生出了动摇。
可情之一字到底虚妄,思来想去只有将权势牢牢握在手中,才是最踏实的。
若她有权有势,身处高位,区区沈嘉岁还伤得了她吗?区区宁家兄妹,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逼得她脸面尽失吗?
不能。
所以,为了登高俯视、为了生杀予夺,就算是与虎谋皮,就算有一日万劫不复,她顾惜枝也要一搏!
功成之日,若与云铮还余情分,到时候......再说吧。
想到此处,顾惜枝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声问道:“莫妈妈,让你取的东西,带来了吗?”
第183章 跟踪
莫妈妈不知顾惜枝心中所想,她只是一个忠诚的奴仆,听话做事罢了。
于是她急忙点了头,从怀中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绢布,小心翼翼递到了顾惜枝手中。
“姑娘,你说这东西重要,奴婢就拿绢布包着,您看看。”
顾惜枝先是走到帘边,往外头探了一眼,见林嫂嫂正背对着这边远远坐着,这才回身接过绢布。
只展开一角扫了眼,顾惜枝便点了头。
“莫妈妈,余下的还要小心仔细收好,过些时日我亲自去取。”
莫妈妈见自己替顾惜枝办成了事,当即眉宇舒展,笑着点了头。
“那奴婢便等着姑娘。”
顾惜枝将绢布轻轻塞进了怀里,便开口道:“妈妈,我该走了。”
“啊?这般快?”
莫妈妈闻言有些错愕,这一刻眼里难掩落寞,却很快又扬起了笑容。
“好,奴婢听姑娘的,姑娘一定要保重。”
顾惜枝面上隐有歉意,她知晓的,莫妈妈会来京城全是因着她。
可这么多年,为了替她保管那些东西,莫妈妈始终隐姓埋名,与她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几回。
“妈妈,一旦我手头这件事成了,今后妈妈都可以和我住在一处了。”
莫妈妈听到这话,眼睛唰一下就亮了,连连道:“太好了,太好了!”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替姑娘将东西保管着,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二人执手说了一会,莫妈妈便从早就留着的后门悄悄出去了。
顾惜枝从内室出来,林嫂嫂听到动静扭头一看,赶忙迎了过来。
她往后探了一眼,见屋中的妇人不曾跟出来,便知她是从后门离开了。
顾惜枝上前拉住林嫂嫂的手,笑道:“林嫂嫂,我今日......”
林嫂嫂只觉手里一硌,有什么东西还挺沉的。
她心中又惊又喜,急忙识趣道:“夫人今儿过来,不过是与我话话家常,解解闷儿罢了。”
顾惜枝顿时面露满意之色,不忘继续施恩,“那我过两日再送些好东西过来给小程儿。”
“这怎的好意思。”
林嫂嫂一边说着,一边将银子揣进袖子里,笑眯眯地将顾惜枝送了出去。
回到自家院子里,顾惜枝喘了口气,面色微微发白。
不过走动这么几步,手腕已疼痛难忍。
但当她抬手抚上胸口时,又安心不已。
既已下定决心,便再不犹豫,明日换药之时,便可以请见贵人了!
.......
莫妈妈从后门离开,她一个老老实实的妇人,压根不知身后已经跟了尾巴。
她只是听从顾惜枝的嘱咐,一路走上街头,四拐八绕,往不相干的店里都转悠转悠,足足闲逛了一个多时辰,才往家去。
.......
消息传回定国将军府的时候,已是晚膳后。
江浔还留在此处,现下和沈嘉岁坐在一处,正听南风说得绘声绘色。
“公子,沈小姐,这顾姑娘当真是有些本事的。”
“她这两个月以来经常去邻家串门,不过是些寻常往来,底下人跟了十多次,都未发现任何异样,本都要将邻家排除在外了。”
“多亏当初公子听了后,下令加派人手将邻家也包围伺察,今儿果然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妇人。”
“顾姑娘先是将身边两个丫鬟支走,又挎了篮子去串门,实则在屋中与那妇人密谈。”
“二人瞧着很是熟稔,听顾姑娘喊那妇人莫妈妈,后来还从那妇人手中接过一块绢布,不知包着什么,只扫了一眼,看不真切。”
“后来话毕,那妇人从后门出,还知晓迂回避迹,在外头闲逛了两个时辰才归家。”
沈嘉岁早知顾惜枝有心机,也实在聪慧。
估摸着上元节伤了手,换了别院后,顾惜枝已经在筹谋此事了。
她提前两个月就与临院走动,将拜访之举变得稀松平常,为两月后这次相见掩人耳目。
这般小心谨慎,显然上元节断手也让顾惜枝心生警觉,担心被她猜到了什么,担心暗中有人监视她。
若不是这妇人实在关键,顾惜枝想必也不会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