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眉宇舒展,笑道:“岁岁此言当真贴切,老师听了一定也十分欢喜。”
眼看时辰不早了,二人默契地并肩朝外走去,临别前,沈嘉岁倒想起一事:
“对了阿浔,差点忘了问,你是如何对陆云铮说的?”
这些时日陆云铮虽偶尔回陆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别院歇息,很显然他沉住了气,不曾早早和顾惜枝摊牌。
沈嘉岁很是好奇,江浔是如何稳住陆云铮的。
江浔闻言轻笑一声,故作神秘地说道:“我特意等到襄王爷被监禁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才给陆云铮去了信,信上只写了四个字。”
“四个字?”
沈嘉岁一脸震惊。
江浔瞧见沈嘉岁瞪圆的眼睛,只觉很是新奇,却又到底不忍叫沈嘉岁久等,当下揭晓道:
“嗯,我同他说——待时而动。”
“待时而动?”
沈嘉岁只疑惑了一瞬,转瞬间便目露精光,冲江浔竖了个大拇指。
上次提醒陆云铮“顾女良医”之事,已是冒险之举,如今确实是多说多错。
一句“待时而动”表明一切仍在“襄王爷”掌握之中,旁人听了后,或许会心生怀疑。
但陆云铮重生而来,至与她同归于尽之时,最大的赢家就是襄王爷。
在陆云铮的认知中,前世那般运筹帷幄的襄王爷,怎么可能轻易就倒下呢?
所以说,有时候若不能善用“先知”,预知前情反而就成了束缚和枷锁。
再者,陆云铮如今还剩什么呢?
陆将军对他已然失望,顾惜枝又与他离了心,他早已众叛亲离。
这时候的陆云铮,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思及此,沈嘉岁抬眸瞥了眼江浔,即便在周山已见识到了他的本事,此刻还是难免心生惊奇。
他自己立身正直,偏又能这样拿捏人心,大抵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出了荆府后,江浔先是将沈嘉岁送回了定国将军府,而后回转大理寺。
——
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潮汹涌的日子悄然划过。
半月后,瑞王赵怀朗再次造访崔府,此刻正坐在崔道元的书房中。
他身旁站着一人,正是花朝节后被授职正六品刑部主事的崔明珏。
这个品级已经是国子监荫监生初入朝为官时,所能触及的最高门槛了。
至于为何去的不是崔道元所在的吏部,而是掌管刑罚、狱讼的刑部,这其中有崔明珏自己的意愿,但更“巧合”的是,崔道元也允了。
于崔明珏,或许多多少少有和江浔较劲的意思。
要知晓,这刑部和大理寺的交集可不少。
“明珏,感觉如何?”赵怀朗偏头笑问道。
崔明珏摇了摇头,如实道:“诸人于我实在太过客气了。”
他入刑部这些时日,因众人知晓他的身份,便纷纷捧着他,连顶头上司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可这......不是他所求。
赵怀朗闻言却不以为意,明珏是他亲表弟,这些礼待不都是应该的吗?
再者一个小小的主事之职,明珏不会待太久的。
“无碍,多学多看,明珏,你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赵怀朗抬手拍了拍崔明珏的肩膀,而后往椅背上一靠,蹙眉道:
“外公说有至关重要之事叫我过来,怎的又半天不见踪影呢?”
说到此处,崔明珏的面上也流露出了些许疑惑。
祖父做事向来谨慎,从前从未这般晚了还特地将表哥请来。
“说起来,祖父这几日似乎格外忙碌,这书房里幕僚来来往往的,瞧着是有急事。”
崔明珏这般说着,赵怀朗瞬间就坐直了。
“哦?”
他面上闪过兴味之色,恰在此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崔明珏立刻主动上前开了门,“祖父。”
崔道元轻点了头,入内后径直坐到了赵怀朗对面,开门见山道:
“朗儿,有突破了。”
赵怀朗闻言瞬间目露惊喜之色,压低了声音问道:“落在何处?”
崔道元嘴角轻扬,即便是历尽千帆的老狐狸了,这一刻也难得地喜形于色,低声道:
“定是朗儿你万万想不到的,正是那位德高望重、白璧无瑕的帝师——蔺晚亭!”
此言一出,赵怀朗与崔明珏齐齐色变,赵怀朗更是直言道:
“这些年深挖了这么久,都不曾揪出蔺老半点错来,何以.......”
江浔是蔺老一手带出来的,当年又是他让江浔去竞选太子伴读。
可以说,江浔之所以入了皇孙阵营,成为他们强有力的对手,少不了蔺老一步步的推波助澜。
这些年他们怎么可能想不到,从蔺老身上下功夫呢?
奈何蔺老其人不慕名利,又洁身自好,更是一辈子未曾婚娶,颇有些游戏人间的意思,比江浔还要无懈可击。
崔道元听闻此言,也不免感慨,“是啊,为了揪他这一条尾巴,老夫此番可动用了不少人手。”
“言归正传,这突破点正是要落在蔺晚亭他......终身不娶上!”
第173章 后妃与帝师
赵怀朗闻言就先敛起了眉头。
区区私事,且还是陈年旧事,可不足以撼动堂堂帝师。
崔道元瞧出了赵怀朗眉眼间的失望之色,不由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唇,淡声道:
“蔺晚亭,扬州人士,生于小宦之家,世为书香门第。自幼颖慧若神,后历科举,乡试、会试、殿试皆脱颖,入仕而有能,声名显于朝。”
“据说,他当年曾议过亲,对家是蔺父顶头上司的女儿,只蔺晚亭当年醉心诗书,婉拒了这桩亲事,便不了了之了。”
“世人皆知,扬州出美人,当年先帝扩招后宫,扬州曾送来多位秀女,最后却只留下了一个,被圣上封为才人,纳入后宫。”
赵怀朗听到此处,不免微微瞪大了眼睛。
外公既然提起,必然不是无的放矢,莫非这位被留下的秀女就是蔺老当年议亲的女子,且如今——仍在后宫!?
见赵怀朗反应过来了,崔道元轻笑一声:“当年男未婚女未嫁,又未及选秀,议亲之事再正常不过。”
“可.......若他二人一人成了后妃,一人做了臣子,却仍有纠葛呢?”
听到此处,赵怀朗竟觉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皇爷爷当年专宠宸妃,即荣亲王爷之母,故而后宫的妃子并不算多。
病重之时,皇爷爷也曾下旨,后妃不必殉葬。
故而皇爷爷驾崩后,没有子嗣的妃子或去守陵,或出家为尼,唯有诞育了子嗣的几位妃子仍旧留在后宫,被尊为太妃。
会是谁呢?
崔道元也不再卖关子了,理了理发皱的袖子,淡声道:“这件事极是隐蔽,可到底雁过留声,尤其此番.......和亲越国的长公主回了京。”
此言一出,赵怀朗和崔明珏惊得齐齐起身。
“容太妃?”
赵怀朗更是失态地低呼了一声。
这一刹那,自长公主入京后发生的一切,都在赵怀朗脑海中走马灯般过了一遍。
他先是怔然,随即恍然,最后低低呢喃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崔道元见赵怀朗如此快地就反应过来了,不由满意地点了头。
“外公去查过了,容太妃确实来自扬州,正是当年与蔺晚亭议亲之人,这也让外公不得不忆起一件往事。”
“二十年前,为抵御漠国,朝臣提出了和亲越国这一请,彼时三位公主皆未婚配,但唯有三公主之母容贵人出身最低,位份亦最低。”
“越国与我朝相比,可是蛮荒之地,前头两位公主自是不愿意的,但长幼有序,没有凭空越过前头两位,把三公主推出去的道理。”
“但是,到底是事在人为......”
“外公虽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段时日,想来毫无根基又不得圣宠的容贵人必是万分艰难。”
“恰逢中秋佳节,宫中办了场宫宴,而宫宴后两日,三公主便站了出来,愿主动和亲越国。”
“此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很快民间都知晓了三公主的大义,容贵人更是因此直接被晋为容妃。”
“当时外公便觉得,局势不利之下,容妃与三公主此举已然算是高明。”
“既然和亲避免不得,为何不风风光光地去,将美名留下呢?”
“最难得的,还得是三公主的本事,才有如今她风光归京,母女团聚的一天。”
赵怀朗听到此处,瞬间懂了。
“外公的意思是,当年宫宴之上,容太妃极有可能私会了蔺老,而蔺老便给容太妃出了此计?”
崔道元连连点头,“没错。”
可赵怀朗却很快皱起了眉头,“可是外公,此事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又并未有证据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