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缓缓张大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皮子那般利索的人,这会儿竟也变成了结巴。
“未未未......未来少夫人?是.......是方才那位姑娘?”
江浔只觉今夜笑意怎么也止不住,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应道:“是。”
西风猛地一拍掌,“完了!属下刚才是不是给少夫人甩脸色了?”
“南风那小子肯定知情,他竟然不告诉我!哇呀呀!”
西风来回转了个身,咋咋呼呼风风火火出去了。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江浔望着幔帘摇晃不止,这一刻内心也开始波澜起伏。
既是要择日上沈家提亲,那无论如何都要知会父亲母亲一声的。
愧疚又弥补了十年,如今,遇到了岁岁,他也想.......有自己的家和归处。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退缩的。
思绪走到这里,眼前便十分自然地闪过沈嘉岁的明媚笑靥,江浔顿感安心。
他抽出身后靠枕,慢慢躺下,再闭上眼睛的时候,竟是十年来第一次,希望明日早些到来。
“岁岁......”
江浔轻轻呢喃一声,拢紧被子,安然入睡。
这一夜,梦里再没有动荡与不安。
只有暖阳高照,草长莺飞,沈嘉岁站在春风里,笑着冲他招手,朝他张开怀抱。
————
稍早些时。
陆云铮出了腊梅林后,才想起来自己心绪激荡之下,竟忘了给顾惜枝带腊梅枝。
故而他再次折返,没想到竟意外撞见了孤身从林中走出的崔明珏。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便见一人迎上崔明珏,好似是常与他在一处的少年之一。
“明珏,瞧你这神色,难道......”
陆云铮见崔明珏摇了头,虽光线不佳,却依旧能看出他的失意与苦涩。
“罢了。”
对面的少年闻言不由面露意外,当即微微扬声:“这沈嘉岁好生不识好歹,她一个退过亲的女子,怎的还好意思拒了你?”
陆云铮听到此处,猛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
崔明珏竟然也看上了沈嘉岁。
这个念头一起,陆云铮突然反应过来,为何白日里在鞠场上,崔明珏这个大少爷竟然也甘冒生命危险,站出来参与比试。
他原以为,崔明珏是为了向安宁郡主示好,没想到他也是为了沈嘉岁!
为什么重生一回,所有人都看上沈嘉岁了?
陆云铮不明白,可只要一想到,这般受众人追捧的沈嘉岁本是他的妻,心中便越发不是滋味。
谁知这时候,竟听得崔明珏动了怒,“明诚,你下次再这般说沈小姐,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明珏,你——”
少年显然也没想到,崔明珏竟然会为了沈嘉岁怒斥于他。
崔明珏却显然动了真格,冷声道:“别叫我再从你口中,听到半句沈小姐的不是!”
崔明珏话音落下,冷脸抬步离去。
少年急忙追上,口中讨饶道:“明珏,别生气,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腊梅林中,陆云铮从一旁走出,面色阴沉沉的,可转瞬间,又冷冷扬了唇。
无论是江浔还是崔明珏,想来襄王爷都不会想看到,他们二人中的任一个和沈嘉岁结亲。
沈嘉岁还是该嫁给他的。
毕竟只有这般,前世那个计谋才更好施展,不是吗?
陆云铮心中隐隐有了成算,便握着腊梅枝匆匆出了林子,竟也没等宴会结束,便策马离了御苑。
他今日在宴上丢尽脸面,也实在待不下去了。
————
别院。
顾惜枝没想到陆云铮会回来得这般早,还担心他不曾如自己所言,去摘“最好的腊梅枝”回来。
却见陆云铮归来之时,脚步轻快,这些时日以来始终缠绕在他眉宇间的郁色,竟也似散了些。
顾惜枝见状不由眼前一亮,莫非......已经成了?
她上前相迎,陆云铮便邀功般将腊梅枝递到了她面前。
顾惜枝状若不经意地撒娇道:“可是如云铮所言,给惜枝带的,是最好的腊梅枝?”
陆云铮当即点了头,笑道:“自然。”
今日他带回的可不只是腊梅枝,还有翻身的希望!
顾惜枝细细打量着陆云铮的神色,知晓该是成事了,眉头一舒,心中暗道:
如此看来,可以着手走下一步了......
第125章 助殿下成事
第二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
江浔早早起身,到底是年轻人,睡过一觉后,除了手脚还有些绵软,瞧着已然精神奕奕。
他向来不必旁人伺候,已自行收拾妥当,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紧接着,一个小身影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江浔透过铜镜,瞧见赵元烨左顾右盼的模样,不由嘴角轻扬,主动开口:“殿下?”
赵元烨吓了一跳,探头来看,正见江浔扣住腰间玉带,转身朝他走来。
“先生。”
二人相互见礼。
不过一个是臣子礼,一个是师生礼。
赵元烨甫一抬头,江浔便瞧见了他眼下的乌青。
见他望向自己时,满眼的羞惭与不安,江浔顿生怜惜与不忍。
“殿下,过来坐。”
二人在矮案旁相对而坐,赵元烨已先一步开口:“先生,烨儿对不住你。”
他说着,小嘴瘪了起来,眼里隐隐又有了泪花。
江浔见状轻叹一口气,却不曾解释,只是问道:“殿下都知晓了?”
赵元烨点了点头,“嗯,母妃都告诉烨儿了,所有的一切。”
后头半句,他着重强调了一下。
江浔闻言颔首,心中感慨,太子妃如此有魄力,于他和老师都是好事,于殿下更是至关重要。
“那殿下作何感想?”
江浔正了色,沉声问道。
赵元烨显然因着昨晚母子密谈,一夜都未曾好眠,这会儿抬着头,小脸凝肃无比,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来。
“先生,烨儿昨晚想了一夜,母妃的处境比烨儿要更加危险,先生为着烨儿,同样举步维艰。”
“烨儿虽小,却不想躲在母妃、躲在先生身后,做那懵懂无知的稚儿,坐享其成。”
“先生,若说皇家之中,无论皇爷爷、瑞王叔还是襄王叔,对谁最不加以防备,那只能是尚且年幼的烨儿了。”
“所以,若可以,还请先生不要再将烨儿当成需要保护的孩子,让烨儿也站出来,保护母妃,保护先生吧!”
他确实懂事了,或者说他本就早慧得很。
这些话说出来后,赵元烨已然泪流满面,可他还是那般克制,将声音压得极低。
江浔定定望着赵元烨,这一刻眼底也不由有了热意。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洗三礼那日,皇孙殿下还小小的一团,他就已经被太子殿下催促着,小心翼翼地将皇孙殿下抱在了怀里。
殿下弥留之际,曾那般满怀遗憾地望着他,哑声道:
“阿浔,我没法看着烨儿长大了.......”
“我知晓这是在强人所难,但若可以的话,替我护着烨儿几分,可好?”
“不必非要去争那个位置,我只盼他立身正直,平安顺遂便好。”
“不要忘了告诉他,我这个做父王的虽短命得很,但实在爱极了他。”
“阿浔......若可以,叫我去往你来的地方,瞧瞧你口中,那个伟大的华夏吧......”
.......
“先生?您在想什么?”
赵元烨见江浔难得地走了神,不由关切地探身而来。
江浔陡然回神,心中也隐含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