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站在院子里看着儿子儿媳晾晒书籍,二姑奶奶也在旁边帮忙。
简素贞从楼上下来,身后桑梓和红玉抱着要晾晒的床单。
“大嫂,能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屋顶的瓦先捡好,我怕下午还下雨,真把我们屋里的东西都淋湿了。”
大奶奶看着满院子的阳光:“这么大的太阳,哪来的雨,他们捡完老太太那边的屋顶,就去你那边。”
简素贞没辙,这么大晴天的,确实不着急。
她压低了声音嘀咕:“哎,今天三朝回门,都这个点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那个四奶奶看来是把我们撇得干干净净的了。”
大奶奶冷哼:“回不回门昨天就应该给个准信,但人家压根没搭理我们。”
二姑奶奶为人还是稍微敦厚一点,她劝和道:“赵之敖不是回港城了吗?就林遇梵一个人,她肯定不会回门啊。”
大奶奶撇了撇嘴:“刮那么大的台风,赵之敖没走吧?他们今天回林家了吗?”
简素贞摇头:“不晓得。大嫂你那天没去,你是不知道那个场面,头婚都没她那么风光的,这辈子能奢华这一回,也值了。”
大奶奶虽然没去,但家里大爷三爷带着孩子们去了,孩子们回来,把她耳朵都要说起茧子了。
一个个夸张地在那儿说,四婶打扮的老漂亮了,四婶改嫁的老好了,婚礼老隆重了,市长来了都作不成证婚人云云。
“再风光又怎样?港城三个姨太太等着她呢,有她难受的时候。”大奶奶说完自去吩咐下人,出去打听打听,什么时候来电。
简素贞和二姑奶奶互相看了一眼,二姑奶奶也不好说什么,简素贞少不得阴阳怪气地小声嘲讽:“大嫂真是,看不得别人好。”
二姑奶奶知道大嫂也好,三弟妹也罢,都不是善茬,她少惹为妙。
*
接下来的日子,林遇梵以“四木”的笔名,断断续续发了四篇抗日记事。
其实这些故事都来自于她在上一世给杂志撰写抗日记事时,通过采访了解到的真实故事。
真实故事,再通过适当的改编润色,故事变得非常吸引人。
四篇抗日纪事在《光明日报》刊发之后,在海城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因为最近这一两年很少媒体提及抗日期间的事,政府和报刊舆论的目标都在于如何□□,这突如其来的系列抗日记事,让民众回想起了当年抗击小日本的艰难日子。
特别是其中有一则在海城牵动人心,广为流传的故事,竟然在抗日记事里找到了结局。
那则事迹是说在抗日最后一年,1945年春天,一个国军情报人员在生命垂危之际,把重要情报交给了一个卖香烟的小女孩,求她帮忙送去平安里54号。
那个小卖香烟的小女孩叫小婉萍,才十二岁,小婉萍不负期望把情报送到了目的地,结果等在平安里54号的却是日本特务。
原来,有汉奸出卖了他们,把平安里54号的信息透露给了小日本。
平安里54号的国军情报人员全部被杀。
小婉萍也从此没了下落,是生是死无人知晓,这事在抗日胜利后爆了出来,牵动着全海城老百姓的心。
通过四木撰写的抗日纪事,大家才知道,原来小婉萍被日军逮捕后,在审讯期间被热铁烫伤了声带,变成了哑巴。
小婉萍知道的不多,也没有太大的审问价值,但小日本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在日本投降前夕,她被拉出去枪毙。
虽然她只有十二岁。
在执行枪决时,刚好遇到斧头帮劫狱,小婉萍幸运而又稀里糊涂地跟着一个狱友跑了出来。
她偷偷跑回家,发现家里早已人去楼空,父母家人不知去向。
无奈之下,小婉萍跟着狱友远走港城,并在港城安顿下来,现在她已经十五岁,是一名普通的洗衣房女工。
听赵景秀朗声念完卖香烟小女孩的故事,王君瑶和刘芳都不由轻轻抹了抹眼角。
王君瑶感叹:“还活着就好,希望她家人能早点找到她,一家团聚。”
刘芳宽慰道:“知道她在港城做洗衣工,她家人会找过去吧。”
赵景秀放下报纸:“报纸上说,两天后,将在下一个故事里公布当年出卖平安里54号情报给小日本的汉奸。”
王君瑶好奇:“那汉奸还活着?”
赵景秀摇头:“我也不清楚。两天后就知道了。”
一直坐在后面做针线的蕙兰小声嘀咕:“这种人如果还活着?那不得千刀万剐?!”
赵景秀愤愤不平:“至少得枪毙!”
林遇梵默默整理她给赵景秀准备的英文学习资料,这个话题她没有搭茬。
撤了新茶,女佣给大家添了咖啡,林遇梵端起杯子正要喝,却听见赵景秀则满脸崇拜地说:“我听二哥说,撰稿的四木是一个大作家的小笔名。”
林遇梵差点被咖啡呛到了,她还没发声,王君瑶已问:“是哪个大作家的笔名?”
“二哥神神秘秘的,他不告诉我,说要保密。”赵景秀抿着唇,压低了声音。
大家“咦”了一声,“原来是大作家!难怪知道这么多。”
林遇梵忍着笑,也附和:“也只有大作家才能这么厉害。”
“对。大作家就是随便写点什么,都不会被埋没的。”
林遇梵心底更是乐开了花。
而此时的老二房大宅里,赵明杰刚从外地回来,他也看了《光明日报》的报道,心中颇为狐疑。
晚上,赵明杰拿着报纸去找他大哥,问他大哥怎么看。
赵礼杰早看过报道,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嘴还很硬:“我能怎么看?跟我们有关系吗?还能把我们抓起来枪毙?”
第20章 噗通朝林遇梵跪下来
赵明杰坐在床前剪指甲,他还在想报纸上的那一则抗日纪事。
上一世,报纸上有这个报道吗?他没印象。
“哎,平安里54号的事,林遇梵知道吗?”
三奶奶简素贞在收拾箱笼,“应该不知道吧?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你怀疑是她写的?”
“林遇梵在港城那几年不是在报社就是在书局工作,她肯定擅长这个。”
三奶奶摇头:“不可能,听说是大作家写的,男的。”
“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这么传的。不然你以为随随便便谁都能整这么轰动?你说会不会最后把你爆出来?”
赵明杰:“大哥说是针对秦河的。”
简素贞不免抱怨:“就怕秦河把你们给供出来!大奶奶的亲戚都不是啥好东西。好的提携不见拉你一把,这种坏事拉上你。”
“得了,别说了。早点准备东西,等我把房产也卖了,我们早点走。”
*
最后一封稿件连同举报信,林遇梵早已经写好。
稿件寄给《光明日报》,举报信则寄去调查处日伪调查科,可谓双管齐下。
寄出信件后,林遇梵出发去贺公馆,明天孙敬喜一家即将前往港城,她这是去送行的。
贺公馆就只是一幢小洋楼,楼上楼下都摆满了打包好的东西。
虽然林遇梵曾经试图说服喜姑把房子卖了,不过他们不听,她也没有再三劝导,毕竟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让喜姑顺利离开。
喜姑家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还小,最大的女儿已满十七岁,中学毕业后并没有出去工作。
他们这种人家的女儿,找工作是个麻烦事。
工作如果不够体面,那还不如在家待着,等满了十八岁,就可以开始相亲,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
嫁个有前途的好男人那就是最好的事业。
不管你认不认可,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现实和愚昧。
当然,很多女人,自己就愿意愚昧。
孙敬喜算是思想比较开明的,她也不愿意让女儿去当个打字员或者售货员,凭白拉低了身价。
这次去港城长住,她还担心耽误了女儿挑选夫婿的终身大事。
林遇梵宽慰她:“晓晴还小呢,现在流行满二十岁才结婚,喜姑你别着急,去了港城,说不定找到更合适的呢?”
孙敬喜自己长相就一般,女儿随她也一般,她更发愁,“她没什么优点,就是白。”
“她不止白这个优点,我以前还看过晓晴写的文章,她字写的好,文章也写得蛮好的。”
坐在阳台前由着老妈妈篦头发的贺晓晴本来不愿意搭茬讨论这些无聊话题,但听林遇梵夸她文章写得好,她不免放下手中杂志,回过头来,道:“可惜我姆妈说,女人再有文化也没用,最后还是得相夫教子。”
孙敬喜把几块没那么好的布料挑选出来准备送给佣人,她说:“你要是能自己养活自己,我绝对不说你半句。”
贺晓晴微微噘嘴:“我出去找工作,你又嫌弃我丢人,我怎么养活自己?”
“出去工作本来就是男人的事,在家舒舒服服的多好?何必自找苦吃。不过你一定要找工作试试,我也不会拦着不让你去。”
“海城你拦着,到了港城你就不拦着了?这边我还认识几个同学好友,那边我认识谁?梵姐姐你听听我姆妈说的话,气不气人?”
林遇梵重重点头:“气人。”
孙敬喜自己也笑:“你啊,就应该跟你梵姐姐学学,二婚能嫁这么好,到哪儿别人都得给你面子,点头哈腰巴结着你。”
“你又没把我生得像梵姐姐这么好看,你让我怎么学?”贺晓晴嘴巴也厉害。
“把自己打扮好看一点,走出去,仪态好一点,不要弯腰驼背的没个精神,知道自己先天不足,那就更要后天努力了。”
“行了,我说不过你。去了港城,我就找工作,你说的,只要我能养活我自己,随便我怎么折腾。”
话是这么说,不过孙敬喜到时候不可能不管自己的女儿,毕竟女儿也就这么一个。
又聊了几句,晓晴洗完的头发晾干了,她起身进屋去。
孙敬喜见周围没人,用手肘碰了碰林遇梵,“等我去了港城,我先帮你打听清楚,那三个姨太太究竟是什么底细,等下个月你来了,也不至于两眼抓瞎。”
林遇梵只关心怎么过户房产的事,对于赵之敖的姨太太,合得来就是好同事,合不来那就尽快剥离,各过各的。
不过她不想打击喜姑的积极性,只笑道:“打听得来就打听,打听不来,也不用太伤神,是三个姨太太,又不是三个祖宗。”
喜姑被逗笑了:“还是你看得开,我不行,你姑父要是有这个找小老婆的心,我非挠死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