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些日没给你写信,你有没有想我?”
话里含有了然的笑意。
曦珠一霎抱紧了花。
“你不讲话,那就是有了?”
“没有。”她反道。
“真的?”他挑眉,“一点都没想?”
她知道他在逗她了。
她没再说话。似知道她不喜这样的直抒情意,他也不甚在意地说起除去那桩糟心事,自己这些日还做些什么了,其中有与洛平结识相交。
絮絮叨叨,一点都不嫌啰嗦。
与来路上的沉默不同。
将见别院檐下,时隐时现的灯笼光时,他又有些委顿的失落,“送你回去后,我也要回城里了。”
曦珠静了会,问:“此时城门是紧闭的,你怎么回去?”
卫陵道:“不回府了,到城门处等个把时辰,直接去神枢营。”
有一人奔来,是青坠。
她不敢离开此处,只能按着三爷带表姑娘离去时留下的吩咐,在这里等着。
终于等到人回来。
卫陵松开缰绳,来到马侧,张开双臂将人抱下来,连同扑入他怀里的,还有那捧白梅。
他放开她,看着她,道:“我会听你的话,别担心那事了。”
要翻身上马前,又叮嘱。
“这两日就好好在这儿玩,若要去何处,记得让护卫跟着,可别再自己一个人。倘若和今晚一样,真地被坏人掳走了,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话落,忍不住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腮。
“听到没?”
青坠低头不敢再看,明白这话有在告诫自己。
曦珠没料到他在别人面前还如此举动,立时瞪眼过去,拍开他的手。
卫陵被她打在手背上,松开了,又笑笑,拉住缰绳正要上马,听到她说。
“等等。”
“舍不得我走啊?”他眉眼含笑看她。
“衣裳。”
曦珠赶忙将花拿给青坠,又把身上的氅衣脱下,递给他。
他顿了顿,轻哦一声,失落的样子,还是接过穿上了。
“我走了。”他说。
但没两步,他就转过头,依依不舍地望她。
“你没话与我说?”
她道:“没有。”
他再走两步,又回头,眼巴巴道。
“真地没有啊?”
那样子仿佛她不说点什么,他就不会离开似的。
曦珠叹气一声,最终无奈道:“路上小心。”
“好。”
他才心满意足地骑马离开了。
来时神出鬼没,走时也静悄悄。
很快,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曦珠抱着花,随青坠回去别院,怕离开太久被人发现了,不好解释。
还未行一半,天落雪了。
回程的路上,尽是冷冽寒风,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卫陵在风雪中,高踞马背,眺望山下点缀零星灯火的京城,脸上的笑慢慢地消逝。
那桩事要解决干净,最好是暗中处死那个外室,再将那起公案处理地不留下一丝把柄。
但此事牵涉人员过多,勿说卫度那边,便是淮安涉事的官员,都需打点清楚,非是他现在无一点实权,能插手进去的。
更何况父兄皆在,要出手,还轮不到他。
低眼见衣襟上的一朵白梅花,是方才她扑到他怀里落下的,他拣起放进嘴里,嚼了两番,馨甜的花香里丝丝涩苦,朝山下去了。
第044章 异数生
青坠诧异这个雪夜, 三爷会突然来小琼山,犹如那日表姑娘醉酒,夜出公府来找, 临走还警她慎言,是怕表姑娘得知。但这回却丝毫不畏了,还直接将表姑娘带去了哪里,又说了什么。
她虽不知按着三爷的性子, 为何不将与表姑娘的事告诉国公夫人,却猜得出缘由, 是身份差的太多, 怕上面不答应。
但如此下去,难保不会有一日, 此事被捅出来。
这大半年来, 她在春月庭做事,比从前在正院更为省心省力,且表姑娘人好,除去月钱比其他院里的高出许多,平日里,还有吃食、布料等物的分予。
纵有时做错事,表姑娘也不责罚,都是温声细语。
蓉娘暗下说过, 若姑娘孝期过了,只盼国公夫人给说个好人家, 不拘在这满是贵人的京城寻个多有出息的夫婿,只要人好就成。
青坠曾也如此想, 因此才会在得知王家有意相看表姑娘时,立即跑去告诉。
但现下, 她变了想法。
若表姑娘嫁出府,而春月庭的丫鬟重新调配,那她不知要去哪个地方做事,管她的人是何种性情,要遇到刁钻刻薄的,何时是个头。
可倘或表姑娘能嫁给三爷,就好了。
她是贴身伺候的,到时定能跟着一起过去,不出意外,她这一生算是稳妥了。
青坠虽如此想,但知事成的关键在三爷和表姑娘身上,先不论配不配,她自己是希冀两人能成就好事的。
方才三爷送表姑娘回来时,她能看出两人比先前,好似要更情切相近些。
表姑娘还有些别扭,但也晓得关心三爷了。
青坠是头回来这山庄别院,在屋里翻找好一会,才找出器皿来。一只乌瓷胆瓶,用水冲净,灌了大半瓶子的水,拿来装那捧白梅花。
一边摆弄疏密细枝上的梅花,一边惊叹夸赞:“这种梅花我还没见过呢,比寻常的更好看。”
她这话不假,公府后园偃湖的百花洲也种植了一片梅林,尽力囊入世上的梅花,但到底不如这小琼山。
曦珠正对镜拆发,闻言看向那梅花,被一只乌黑的细颈长瓶,映衬地愈发纯白。
是他枉顾坠崖的险境,靴下的裹雪碎石倾落,也不管她的呼唤,执意要攀折那株梅树。
她微微笑应青坠,转回头,重又看进镜中。
灯烛澄黄的光晕下,她侧过脸,看清被他挽起的发。
发丝被归拢在脑后,绕出个旋花状,才用白玉簪子斜插进去。看起松缓,却紧固地不会掉落。
而那时,她当他随意歪弄。
拔下簪子,长发披散而下,旋花瞬时覆落。
这晚,曦珠侧卧陌生的床上,睁眼望晦暗里,摆在柜几上的那瓶梅。
聆听疏窗外的雪声,不由将今晚的事回想了一遍。
想到他温柔的嗓音,想到他的逗弄,想到他的承诺……
也想到前世的他。
不该这样的。
隐约有一根线勒在心上,似是被什么攥住,在一点一点拉紧,让她难以呼吸。
追寻踪迹,却不知源头何处。
但好在他已得知那起祸事,接下来无需她再多想。
梅香如烟袅袅,曦珠终究在这股清香里睡着了。比之前更快入睡,也更安稳。
*
在小琼山的三四日,卫虞时不时外出与人聚会,曦珠被问好些次,要不要一起去,但都婉拒。
卫锦和卫若仍被孔采芙看管学琴练字,只在用膳时能见到面。
曦珠只好与卫朝一起玩。
说是玩,多的时候在练功习武。
坐在廊庑下的织锦垫子上,曦珠撑膝望他手持长剑,旋腕压肘,踢腿翻腰,一招一式地练,等他一套剑式练完,过来歇息时,拿帕子给他擦额上的细汗,问道:“怎么这么用功啊?”
七岁的孩子仰起脸任她擦汗,接过她放温的茶水,咕噜地往嘴里灌,一边道:“祖父和爹爹快回来了,要发现我松懈武功,要挨揍的。”
曦珠劝道:“把水喝完再说话,仔细呛着。”
又好笑,“你怕啊?”
卫朝哼道:“谁不怕了,祖父揍人可疼,有一回我与人打架,祖父气得拿藤条抽我,都把我屁股打肿了。”
曦珠笑弯眼,却微微张大了嘴,惊说:“啊,我还以为是你爹打你呢。”
卫朝急忙反驳:“我爹爹可好了,才不打我!”
“也就三叔叔不怕祖父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