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执惊诧地看向对面满脸平静之人。
好半晌,ῳ*Ɩ 他反应过来,问道:“为何,我是哪里得罪过他?”
卫陵道:“不能告知你,你只需记住,领携你进刑部的卢冰壶很赏识你。即便秦令筠之后要对付你,卢冰壶可以帮你一把。”
依照曦珠的话,秦令筠重生后,并无立即出手的打算,且秦令筠与卢冰壶有交情在,若想动许执,还要虑及把人领进刑部的卢冰壶。
但到底要警醒一声。
一是他不可能让曦珠来对许执说这些话,既是不想两人相见,也是因曦珠定会吐露的更多,而那些有关镇国公府卫家存亡的事,绝不能让许执得知。
前世,许执既能因卫家势强,愿与曦珠定亲,也能因卫家势颓,而与曦珠退婚。
他不会多说一句,从而存有隐患。
二则是前世那般的难境下,许执还是帮了卫朝,让卫朝以罪臣之后的身份,任职峡州将领。
便当是为了偿还恩情。
他现下手里无实权,还在等待十月北疆战事的到来。倘若在这期间,或是在他有足够权利前,秦令筠果真出手,能护住许执的,唯有卢冰壶。
至于最后一点,他自然不希望许执死在秦令筠手下。
能在前世那般混乱的政局里,安然存活下来,还当上三品刑部尚书的人,当是助力,要多拉拢。
只是还需时间。
而他与许执,都需要时间。
“神瑞二十年六月,你的老师写诗讽弄当地府城官员,而被罢官下放归乡,而你也在此事中附诗,被免去了参与秋闱的资格。去年,你得了机会,文章得到卢冰壶的赞赏,才重予可以科举秋闱的机会,这年上京再是春闱参考,获第九的名次,又被卢冰壶要到刑部,进了律例馆。”
“卢冰壶对你的才能很赏识,你在他的手下做事,要多尽心尽力,且他性情耿直,必不会有亏你。”
话落,卫陵站起身。
他已没更多可说的。
“我这般的小人物,何至得到镇国公之子的调查?”
许执抬头看向要离开的人。
“我说过了,不能告知。”
卫陵朝外走了三步,又回头,说了一句:“倘若你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来国公府找我,只需向门房报你的名就是。”
他不再多留,大步往雨里走。
在这里耽搁地太久了,曦珠还在等他回去。
许执搁在膝上的手捏紧成拳,看着那道暗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雨幕里。
当年云州府的诗案,教导了他十年的老师冯维,看不惯当地州府官员贪墨害民,不过写诗指正,却被罢掉官职,赶回了家乡,不久后病逝。
他写了一首和诗,失去了当年秋闱的资格。
各级官员相互知会,他的仕途再无前程,十余载的寒窗苦读全然断送。
重病的母亲受不了村里的议论,抑郁而亡。长兄也带着长嫂侄子,与他分了家。
三年闭门空窗,他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迷惘和绝望,才等到一个攀附卢冰壶的契机。
身为刑部尚书,且曾是太子老师的卢冰壶,祖籍云州。
新上任的同知是卢冰壶的一个堂弟,曾见过他,很喜欢他的文章,不断说可惜可惜,愿意推举他给在京的卢冰壶。
便是借着这层关系,他将从前的清高践踏,才重新得以参加科考,现在又进入京城的官场。
只是回忆一番,许执便换下官袍,擒灯走出门,到厨房煮了一碗素面,放了把从地里摘的青菜,连汤带面地吃完,将碗筷洗净,放到柜架上。
端灯回到屋里,坐到书案前,久久未动。
督察院的左副都御史秦令筠要他的命。
……
静默良久,他终究缓出口气,倾身将一本律书翻开,在明煌灯下,接着昨晚的夹页看下去。
*
前世,卫陵一共调查过许执两回。
第一回,在得知曦珠与一个贫寒的进士定亲时,他震惊愤怒,让阿墨去打听。
不过都是些浅显的消息,年纪相貌家中境况这类。
第二回,是在他被因吞没军田,被夺权归家的那年腊月。
让人往西北云州府,将许执往上三代的祖宗几辈都查透,尤其是他的同辈,以及凡是认识他的人。
妄图从那些过往里,获知致命的缺漏。
但没有。
这样一个人太干净了,除了那桩诗案,因附和老师,讽骂贪官,差些送断了他的仕途。
许执在云州的近二十三年,除去几个固友交游,其余时候,都在读书。
陪伴这个人最多的,便是那些笔墨纸砚。
而在京刑部做事两年,当得知与自己分家的兄长家中有难,立即将积蓄拿与帮扶。
且有能力才学,只要时日足够,定有作为。
卫陵不知为何,会想再去查一次许执。
也许是再次得知她出府,又是去找许执。
这回,隔着一堵院墙,茑萝枯萎,高高的柿子树梢枝头,留有三四个红彤彤的柿子,已经被鸟啄吃了大半。
无人可见的角落里,他似是不能见光,连呼吸都止住。
然后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曦珠,你怎么来了?”
“好些日没见你了,过来看看呀,难道你不想我啊?”
“不是,我想你的。”
“被褥你洗了?屋子你也打扫了?”
“干净吧,你的书案我没碰,怕乱了你的东西,让你找不见。”
“这梯子?”
“哦哦,梯子是我向隔壁借的,房梁上结了蛛网,我就扫了下。方才是人帮我搬来的,你等会给人还回去。”
“好,我等会就去还。”
“曦珠,你别干这些活,我自己来就好。”
“年底了,刑部忙吧,你哪有空做这些,我在公府也是无聊,正好来帮你。对了,灶上我煮了腊八粥,都一个时辰了,应该快好了,你不能吃花生,我没放的。快去尝尝。”
“好吃吗?”
“好吃,比外头卖的还香。”
“哪有,哄我呢?”
“真的。”
“你老实交代,我没在的这些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别是随便应付,吃面吃饼什么的。”
“听你的,有好好吃饭。”
“曦珠,再过两日,我有个半日的假,我陪你去街上逛逛。”
“这都忙多久了,连整日的假都不放,你们部里太抠些,其他人也不见得有你忙的。才半日,就不去玩了,你好好在家歇息,瞧着都瘦好些了。”
“去逛逛吧,我正好发了月俸,给你买些东西。”
……
“微明,真想快些搬出公府,以后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我也是。”
夜雨里,卫陵纵马疾驰,将所有的声音甩在身后,直到再听不到一丝一毫。
*
回到柅园,阿墨已回来一炷香,禀说秦令筠已被送回秦府,太医被请了过去,看那伤势,颇为严重。秦家乱成一锅粥了。
卫陵点头,道:“把陈冲叫进来。”
阿墨都不知何时三爷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了,但今日种种,三爷脸色阴沉,他可不敢多问。
而方才三爷还未回来,他问过陈冲,那人却斜眼看一记,连个字都不从嘴里蹦出来。
阿墨走出去,也没好口气,白眼喊人进去,就转身走了。
陈冲懒得理他。
自温滔判罪秋决,从温家脱身后,他早不是小厮奴仆,需要跟这般人打好关系。
进屋后。
“三爷。”
“我有一桩事要你去办,你过来,仔细记好。”
……
卫陵把该做的事都嘱咐完后,快步去见曦珠,却从门边守着的仆妇口中,得知她还未用晚膳。
他看看天色,皱眉道:“把菜热了,再端过来。”
这个点,不好再跑酒楼。
又让人送来热水。
仆妇领命去了,他才轻推门进去。
她醒来了,闻声翻转过身,从床上爬坐起来。
卫陵走过去,没有坐在床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