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干净嘴,仰头又回到阴影当中,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他能有幸从旁窥见到就应该满足了,这不是他能奢求的。
这样就很好。
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宁宴没有点灯,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这才是他应该在的地方。
第二日,白卿卿没有再来宁宴的院子,府里的人都知道,王妃是因为衣不解带地照顾王爷,把自己累垮了。
不过白卿卿交代了宁宴信得过的亲信,前院要更尽心地伺候,府里一切都要紧着那边,切不可疏忽怠慢。
白卿卿是真病了,夜里就发了热,但她不想大半夜的兴师动众就没吱声,等到第二日长兰发现的时候,白卿卿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
长兰大惊,赶忙给她诊治煎药,一碗药灌下去,白卿卿的气息才逐渐平稳下来,不过依旧昏昏欲睡,强撑着精神交代了前院的事,才肯放任自己合上眼昏睡。
这一病,就是半个月。
压在身体里的不适尽数爆发出来,来势汹汹,白卿卿病得昏昏沉沉,甚至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是醒了还是在睡梦中。
怕病气过给嫣嫣,白卿卿不让人进院子,只是清醒的时候总是会问起前院的事,长兰只说一切都好。
等她缓过来,总算可以下床透气,担心了许久的嫣嫣迫不及待地冲到她身边,抱着她手臂不放。
白卿卿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让嫣嫣担心了,阿娘没事了。”
嫣嫣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一看就是被吓着了。
第1253章 无人知晓
嫣嫣胆子比寻常同龄的孩子要大,心形也异常沉稳,如今却抱着白卿卿的手臂不松开,把白卿卿心疼的,搂着好一番哄。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里面满是担忧的神色,看得白卿卿心里软软,“阿娘真的没事,你瞧,这不是好好的?”
“阿娘都瘦了,生病很难受的,我本该陪着阿娘才是。”
“说什么呢,你还要念书,再说有兰兰在我身边,哪里要你一个小孩子陪?对了,学堂一切可好?阿娘也没顾得上。”
白卿卿想换个轻松些的话题,嫣嫣蔫蔫地答,“一切都好,比我一个人的时候要热闹。”
“是吗?都有那些热闹的事?阿娘这阵子养病,日日都在屋子里闷死了,你说来给我听听可好?”
阿娘想听,嫣嫣于是努力将学堂的事说得有趣些。
除了嘉柔公主和韩逸,另外两个小姑娘一个叫楼烟雨,一个叫莫青璃,名字听着都柔柔婉婉,其实想法胆子却不小,接受能力也强,对一些可能与大众想法不一样的观念,也不会有排斥,有自己的想法。
因此几人在一块儿很能聊得来,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想,有时候聊着聊着还能吵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几人就浩浩荡荡去找重山先生。
“上回我远远瞧见先生好像在屋里,可等我们去的时候却没见到人,真是奇怪。”
白卿卿:“……”
她能够理解重山先生的想法,一个古灵精怪想法奇特的嫣嫣就够让人头疼的了,这下又多了几个,重山先生想必是又欣慰又头疼吧。
“你们或许可以适当地减少去找先生评理,自己多想一想辩一辩如何?”
嫣嫣特别懂事地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如今每日就只去找先生五回了。”
“……”
怪不得重山先生那样好脾气的人都要躲了,换她她也躲。
见嫣嫣情绪不似方才那样低落,白卿卿才放下心,拉着她去饭厅用饭。
桌上摆的都是些清淡的,嫣嫣抢着给白卿卿舀了一碗汤,“阿娘喝汤。”
那汤滋味鲜醇,白卿卿这些日子嘴里都没味道,一碗汤喝完总算是活了过来,母女俩有说有笑地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其乐融融。
用完了饭嫣嫣得回去温习,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但是没关系,阿娘的病好了,她每日都能过来,开心!
白卿卿笑着目送嫣嫣离开后,才将长兰叫到身边,“前院可安好?大人的伤好了吗?可还有用药?”
长兰先将屋里的人都屏退,才轻声道:“王爷如今不在府里。”
“什么?他去了哪里?何时去的?如今人在何处?”
“您先别着急,王爷知晓您病了,就怕您忧心才不让告诉您。”
长兰尽量说得详尽,在白卿卿病倒后三日,宁宴就悄然离府,这事儿府里至今无人知晓,除了长兰。
那日王爷将她叫了去,他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只平静地交代了些事,并且命令她在白姐姐好起来之前不得告知于她。
第1254章 镇定自若
也不知道为什么,长兰总觉得那日的王爷有些怪怪的,虽语气很强硬令人不敢反抗,但总有种……说不出的萧瑟,又或许是她弄错了。
长兰仔仔细细地回忆当日宁宴说过的话,随后将一封密信交到了白卿卿手里。
白卿卿利索地拆开信,看完之后脸色变了变又很快恢复过来,手握在长兰肩头,郑重其事地嘱咐她,“大人不在府里这件事,切记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一人!”
“白姐姐放心,我不会与第二人说起。”
长兰是她信得过的,白卿卿这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脱力一般地滑下。
她闭上眼睛,片刻后,才将那信折好塞回信封内,找了个烛台点燃。
火苗一点点将密信吞噬,白卿卿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光跳动,待密信已化为灰烬,她才眨了眨被灼痛的眼睛。
“我身子已无大碍,该去照顾大人了。”
……
淮西王府阖府上下,无不为王妃王爷的感情打动。
王妃累到病倒,好转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了王爷的院子。
府里人多多少少猜到王爷此次伤势严重,他们已许久没见过王爷露面,只是从温大人愈发遮掩不住的憔悴和焦灼中,窥见到一丝端倪。
王爷怕是不大好了。
那院子里每日都飘出苦涩的药味,偶尔能听见一两声极为压抑的咳嗽,那声音里似是混着血水一般混沌,让人心惊肉跳。
也难怪王妃会撑不住倒下,如今脸上病气还未全消,又急匆匆地赶去前院,都说患难见真情,真真是一点不假,他们王妃可太重情重义了!
白卿卿又开始足不出户地照顾王爷,院子外的下人极难见到她,王爷的一应事情她都亲力亲为,眼瞅着累到脸颊都消瘦了下来,怪令人心疼的,只盼着王爷能早日恢复,王妃也能安心。
谁知就在这关头,淮西却生了变故。
牧曙急匆匆地前来禀报,说临王的部下来了城外,与护城军起了冲突,请王爷定夺。
白卿卿让他在院子里候着,自己进了屋,很快,她又重新出现。
“王爷事先在城门驻军那里另有安排,此次冲突想必就是他预料中的,大人不必惊慌,可将这些人引到城郊‘元宝’处。”
牧曙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对了,大人还说,请苏尧苏大人来一趟,他有些事想请苏大人帮忙。”
“我这就让人去。”
牧曙匆匆离开,白卿卿又将魏鹏找了来,面色镇定道,“如今淮西许是要不安稳,辛苦大人加强府里的戒备,府中的下人除非有我的令牌,一律不准进出,没有令牌哪怕是我身边的人也不行。”
交代完魏鹏,白卿卿找来了府里的管事,从今日起,府中的用度一切从简,下人不可随意走动,不可出府,如有不守规矩者,一律绑起不问缘由,事后清算。
白卿卿素来宽厚,如此严厉让管事心头都有点惶恐,连忙应下,匆匆去办。
人都走了,白卿卿才转身,回到屋子里。
第1255章 绞尽脑汁
慢慢往里走,白卿卿绕过帘子和屏风,屋里哪里有宁宴的人影?有的,只是书案上满满一匣子书信。
那日她从长兰手里看过了密信便立刻赶来,旁人只以为她牵挂王爷,实则,她是要完成宁宴给她留下的,极为重要,事关他生死的差事。
白卿卿坐回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将那一封封信又一次拆开,逼着自己一遍一遍再次刻入脑子里。
这些信里是宁宴在告诉她,淮西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一旦发生,她要如何应对,更重要的是如何让人相信,他还在府里,那些应对的法子是出自于他。
宁宴在信里轻描淡写地写着,任何偏差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让白卿卿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
白卿卿当时看到几乎能喷出一口血来,只觉得头顶压了一座沉重的山,稍有不慎就会将她压成一张薄薄的饼。
从那日起,白卿卿就开始不分昼夜地研读,将信里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心里背,但这远远不够,就算这位大人料事如神,事情又怎会按着他信里写的一模一样地发生?
白卿卿绞尽脑汁,去设想所有的可能性,想着若是出现了与料想不一样的情况,她该如何应对,若是出现天灾人祸搅乱了计划,她又该如何处理。
这些日子,她把自己关在屋里,白天也想是晚上也想,就连做梦都梦见过好几回陡生变故,她应付不来,急得灵魂都要出窍,一下子憋醒过来。
都来不及感叹还好是做梦,就赶紧下床找了纸笔将梦中的变故写下来,然而待心神归位,她才会发现自己写下的事有多离谱,全然没有任何可借鉴的地方。
如此这般,白卿卿眼瞅着日渐消瘦,倒也符合旁人以为的,忧心王爷的猜想。
苏尧很快来了府里,白卿卿见了他,直白地告知他宁宴不便见客,由她转达王爷的交代。
苏尧听完宁宴让他做的事后沉默了许久,半天也没有反应,白卿卿在旁静静等待,忽然苏尧开口,“王爷当真,能让临王功亏一篑?”
“苏大人不必怀疑,以王爷的脾气,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能够完成心中所想,就算没有任何人相助,也不过是多花些气力罢了,王爷当初便是这般一步步走到今日。”
苏尧的目光挪向她身后紧闭的屋子,随后用力攥了攥手,“如此,我必不负王爷所托。”
他转身大步流星而去,心头却依旧沉重,若临王当真如王爷所说有了反心,离得最近的淮西必然是逃不过去的,到时淮西怕是会比从前要更加混乱,难以约束。
那干脆豁出身家性命赌在淮西王身上,王爷这样的狠人,能从家族弃子到天子近臣到如今受封为王,就算临王万事俱备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再者他相信王爷若不是胸有成竹,也绝不会让王妃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苏尧的脚步越发坚定,心里也越发的稳,没注意到远处的角落里,有人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第1256章 机不可失
没过多久,苏尧前去王府的事就传到了临王这里,巨细无靡,将他的神态举止描述得详详细细。
临王的谋士闻言,若有所思道:“苏尧是个滑不留手的,当初在王爷面前他都敢装疯卖傻,这种人,最会明哲保身,莫非宁宴当真又捡回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