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真的激动啊,别人跑去港岛都要千辛万苦,想不到我这么容易就已经坐在开往港岛的船上了。我只需要忍一忍,等船到了港岛,往下卸鱼虾的时候,我浑水摸鱼溜下船就好了。
……”
屋外,梁自强再次感到了意外。想不到这佟稳安还想方设法跑去过港岛!
年纪上,佟稳安跟自己一样,62年的,今年都是二十五岁。但这经历,自己感觉都有点逊色啊!自己虽然两世为人,活了好几十年,但至少也没跑去过港岛啊!
只是有些纳闷,佟稳安都跑去港岛了,后来怎么又回濠六村来养殖石斑了呢?难道在港岛并没有呆多久?
他现在趴着不现身,纯粹是已经好奇起来了,想听听后面的事。带着疑问,就听佟稳安继续在往下说着:
“我在箩筐里一动不动,半点儿声音都不敢弄出来。其实我没必要那么小心的,船上那些船员都在大声说话,连猜拳的都有,热闹得很,谁听得见我这点小响动?
但是听了一会,就不对劲了。从船上那些说话声很快我就听出来,他们这哪是去港岛送鱼虾?这明明就是一条走私船!他们这次开出去,说是送鱼虾,其实是去装走私货的。
我躲着的这种箩筐,就是他们准备从外面去进货的,到时候走私货都放在空箩筐里,面上盖上簸箕,簸箕上放一层鱼虾,看起来就像是一筐筐的鱼虾。
听得我汗都冒个不停。上了走私船,万一叫人发现可就连命都要没了!
船又开了一会,其实总共也还没开出多远,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声音大起来,说不好了,船好像哪个地方出了点什么毛病。暂时还能开,但不敢保证能顺利开到港岛去。
船上那些人好像商量了一会,最后决定打道返回。
他们决定直接回一个叫斑鸠岛的地方,因为船上有鱼虾,还有那些盖着簸箕的奇怪箩筐,这些东西都要放回到斑鸠岛,他们才能把船开去维修。特别是奇怪的箩筐,开到维修点怕招人怀疑。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来回,船开到斑鸠岛的时候,听他们说,都已经是下半夜了。
我感觉船在一点点靠近斑鸠岛的码头了,但同时我也感觉到要完蛋了,死这个字,离我越来越近了。他们把所有空箩筐往岛上搬回的时候,一定会发现这只箩筐很重,然后就会发现我藏在里面。这帮走私犯,怎么可能让我活命?!
爸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后悔了。跑不跑去港岛不重要了,躲在箩筐里我只有一个念头,能够活着回来见你就好!
……”
梁自强没想到事情来了个急回头,佟稳安没有去成港岛,却被带到了斑鸠岛。
听到“斑鸠岛”这几个特殊的字眼,他的心往上悬了一悬。
佟稳安往下说着:
“可能老天想给我留条命,好回来孝敬您,给你养老送终吧!大半夜天很黑,船上那些人也压根没想到船上能躲着人,忙起来又有些混乱,我还是瞅着了机会,掀开簸箕溜出箩筐,又悄悄溜下了那条船。
下船前,我看到箩筐旁边有细长的皮管,顺手拿走了一根。因为夜里还好说,万一天亮了有人看到我躲在岛边怎么办?有了这根皮管,说不定能救我一命!
趁着天黑,我不敢呆在小岛正面的码头,摸着岛边的石头,一直走,走去了岛的另外一面。
天亮了,我在一个镰刀一样弯进去的地方呆下来。那儿很安静,庆琈的船不经过那儿,也没有人来那里,有的只是一棵大树、几块大礁石,还有水下很多的松藻、海草,我算是暂时安全了。
我以为这个地方绝对不会有人来,可我错了。躲在那儿半天了,海面还起了风,还好这个凹进去的湾子可以避避风。可我就是想不出一个逃开这座走私小岛的法子。脑壳都要想破的时候,我听到有好几个人一阵猛跑,是在岛上,但是脚步离我越来越近。
我趴在礁石后面,被礁石挡着,向岛上看。没想到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个鹰钩鼻,这个人我在村长家的报纸、电视上都见到过,叫戴庆孚,是庆琈集团最大的老板。
既然庆琈集团的大船偷偷搞走私,这个戴庆孚当然就是最大的走私头头了。
但真正把我吓得脚都站在海水中乱抖的是,戴庆孚三个人在杀人。
他们追上了另外一个人,戴庆孚捡起地上的一截绳子,一直看着那个人踢腾,慢慢勒死在他的手里。
还好有礁石挡住,他们没发现我,勒完人就抬走了。
我靠在礁石上大口地喘气,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勒死的是我自己。
过了十几分钟吧,我看到海面上有一条船开过来。不管来的是什么人,肯定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呆在这岛边。要是他们开去草篷还好,要是开来镰刀湾这儿的话,我是藏不住的。
礁石没用。礁石只能让岛上的人一眼发现不了我,但是如果有人直接来到镰刀湾的礁石旁边,我是躲不了的。
我只好直接滑进了海水里。一开始也没全扎进去,留半个脑袋在外看着。就那几秒,我认出海面的破船上写着得福两个字,站在船头的那个人我也认识,是在修理厂见过的鲳旺村梁得福。
一开始梁得福也没太注意这边,后来不知怎么,开始调转方向往我这边开来。
我慌了,半个头都不敢再露出在礁石旁边,直接往海草、松藻最多的地方潜过去。
还好,我从走私船下来的时候,手里摸了根皮管,这时候真帮了我的大忙,救了我一命!
我人躲在水下的海草、松藻之中,为了不被憋死,我嘴里面含着那根又细又长的皮管。皮管的另一头,露出来一点点在水面,但露出那一小截也是被一些漂浮的海草遮挡着的。
这样,就算是他们把船停在礁石旁边,也压根想不到,水下的松藻、海草丛中躲着一个人。
奇怪的是,水竟然是挡不住声音的。他们父子三个在船上看不到我,我在水底下却能听到他们三个人说话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梁得福他们三个要在这儿呆多久,我含着皮管虽然不会闷死,但真的很难受。爸,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逃回来,活着回这个家……”
佟稳安还在讲着自己为了让父亲一起过上好日子,曾经怎样的历经艰难,差点死掉。
柴房外,梁自强的世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是那种令他如同窒息般的静……
第483章 冒名敲诈之谜彻底揭开
佟稳安没有停顿:
“爸,这件事你虽然已经听我说起过,但以前我没说得那么细。这次你应该知道了,当时我差点就死在海里。
水上面,梁得福三个一开始拉了几句家常,后边也就没听到他们说话了,估计也没啥好说,三个人可能蹲在船上发呆吧。
过了一会,我听到梁得福他们又说起话来,说这鹰钩鼻可钩得真厉害,从地上捡根断绳子干吗。
连起来,我马上就明白了,肯定是戴庆孚又返回岛边来了,捡那根勒死人的断绳子,梁得福他们站在船上看见后,不懂来龙去脉,所以父子三个呆在船上瞎聊。
躲在水下,我也很矛盾,想到要不要钻出来,请梁得福他们几个把我送回岸上去。但这样一来,我没法解释为什么会躲在岛边,而且搞不好从他们嘴里传出去,戴庆孚要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躲在镰刀湾那儿,我哪还能有命?
想来想去,我决定继续躲着,晚上再想办法看有没有机会逃脱。
又过了一阵,我听到开船的声音,越开越小,不用想,肯定水面上那条得福破船已经开走了。
我重新从水里钻出来,先冒出半个头,看看周围确实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我才慢慢从水里爬了出来。
还好那次我本来就是为了去港岛,身上带了红薯干,也用塑料瓶装了水挂在腰上。水还能喝,红薯干都被海水泡得咸咸的,味道又涩又怪。
就这样,我还捧着当宝一样,不敢大口吃。
到了天重新又黑下来,最后一口水、最后一根红薯干都喝光吃完了。
我又饿又渴,知道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想死,我还没能让你看到这个儿子的出息,怎么能死?我横下了心,一路摸回到岛上的码头那旁边,那里又有几艘走私船要从岛上开出去。
我摸到了一条船上,这次,路子都已经熟了,直接找了只空箩筐钻进去躲着,把簸箕盖上。
我是想,看这艘大船路上停不停。要是不停,我就一路坐到港岛去。要是停下来加油,我就偷偷溜下去,回家。
结果船在金濠镇停了,我也摸下了船,大半夜地回到了家里。
在家躺了一天,我越想越觉得,这一趟的苦不能白吃。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想来想去,戴庆孚在岛上杀人这件事,就是我的后福!
我一开始想简单写封信,寄往庆琈集团戴庆孚,威胁他给钱。
可我再想想,戴庆孚很可能会去追查,搞不好,会怀疑是有人躲上了那条走私船,然后慢慢查到我身上来。
有了,最好的办法,是把火力引开。如果他盯上了梁得福,自然就不会再往走私船上面去想了。
这个办法,我自己都叫好。
为了能够搞得更像点,我第二天就特意跑去了潮洋镇,在鲳旺村随便找个人偷偷一问,就知道那栋屋是梁得福一家了。
半夜我在他们家四周转悠,后来在茅房里,我找到了几张作业纸。塞在茅房的土坯墙缝里,明显是平时解手要用的。
我拿走了两张,上面字写得不错,看来应该是他们家那个最爱偷偷摸摸读书的阿丰写的。
回到咱们濠六村,为了模仿得像一点,我又对着那两张密密麻麻的作业纸,练了两三天。
练差不多了,我开始写信,每个字都模仿阿丰的字来写。
信里面,我没有说自己就是梁得福,也没提鲳旺村半个字,但我故意提到了船,暗示说我们是三个人站在木船上面撞见他杀人的。
如果他没能够找到梁得福,我就可以继续向他多要几次钱。
如果梁得福一家突然出事了,那就说明戴庆孚已经找到,而且动手了。我会马上收手,不再继续写信向他要钱。
反正,梁得福就是我的警报器。只要看梁得福一家还有没有好好活着,就知道我是不是安全。
寄信的时候,我当然不会在咱们金濠镇的邮局寄,但也不去潮洋镇。我特意跑到了鹏澳县外边的另外一个县,把信寄了。寄信地址反正也是假的,瞎写了个大兴镇小兴村。
我不想让爸你苦下去,所以开了个大口,一下就张口要了三千。
三千啊,按我们那时候辛辛苦苦开着破船挣那点钱,十年都不一定挣得到!
我让戴庆孚在8月4号这天,把钱放去朗岗县大桥下的桥头墩子下面。
实际上,我提前一天就守在桥墩那附近一带了,他们看不到我,可我看到了他们。
我看到他们把钱放好,他们想四处找人又不敢找得太明显,最后没发现我,只好走了。
爸,你应该还记得。就是这三千块钱到手的时候,我拿回来马上就跟你说了!
换成有些人,这么大笔钱自己能瞒着就瞒着。可我就是想让你高兴,也想让你吃好、穿好点!我一点不担心你把秘密泄出去,因为我相信你,我知道从小到大你对我好!”
佟稳安说到这,顿了顿,似乎在观察父亲的反应。
接着,又往下说道:
“我也没敢大胆花这么一大笔钱。后来,我知道石斑鱼卖得最贵,就开始搞到石斑鱼来养,在村里包下来一些塘。
那时候全县都还没谁养殖石斑,我虽然养得也一般,但真赚到钱了。
从那以后,我们终于大着胆花钱,吃好些、穿好些了。别人问钱从哪来的,就说是养殖石斑赚的!这么说,半点问题都没有。
再后来,我们家房子实在太破了,我想好好盖栋红砖房。可那点钱,盖房就太紧巴了。
我偷偷跟去鲳旺村瞄过一眼,梁得福还在,他们一家都还好好活着。
这就说明,我还是安全的,完全可以继续写信要钱。
想到戴庆孚那么有钱,这次口再开大点,我要了八千。寄信、放钱,当然又是换了新的地点。
房子盖起了,村里正好有了好几十亩的鱼塘可以腾出来承包。我决定把养殖搞大点,就算不去港岛,我也能有大出息,没有谁能看扁我!
扩大养殖、请人工、买新船,这些又都要钱。
前头两次都给那么爽快,这次我干脆要了个两万。
两万到手,养殖做大了,那一年是真的赚到钱了。我也怕出事,暂时就没再给戴庆孚写信要钱。
可我哪想到,才赚了一年多,突然市场冒出来另外一家养殖石斑,都说那家石斑特别好,一开始城里的酒楼不肯要我的鱼,搞到后头,就连县城渔港那些收购点都看不上我的石斑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