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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了?那岂不是搬走十多年了?搬去的地方远吗?”
“还挺远,都不在铁牛镇了。去了金濠镇,村子我想想,好像是叫什么……濠六村!”
金濠镇濠六村,梁自强默默记下这个地名。
打听完后,梁自强片刻都不敢在牛角村继续逗留,连声向范老栓道了几句谢,返回岸边,开上船就连忙往金濠镇赶。
一路上,心脏“突突”跳得厉害。木船马达疯狂地震动,也在拍打着他的心跳。
其实在猛听到第一个佟稳安是从城里抱过来的时候,这种心脏突突直跳的感觉就已经开始了。
城里,有钱人,女孩未婚先孕,私生子。而且,时间也一样,都是二十五年前。
他没法子不去想起前天在县城渔港的废船边,邓招财说的那些话。一些可怕的念头,疯狂地在脑子里奔突,收都收不住。
邓招财说过,城里老厂长的女儿,私生子就是被送往了鹏澳县。
虽说鹏澳县其实也不小。但那么多的迹象同时都对上了,这让梁自强不得不去猜想那样一种可能……
而且牛角村的人还说了,几个月前有好几个城里人也来过牛角村,寻找佟稳安的下落。
那时,正是阮儆承还没有被邓招财刺伤,派手下保安们下乡到处寻找自己私生子的时间点。
这让一种可能性变得非常大:
二十五年前,佟世柴抱养到的第一个娃,就是阮儆承跟厂长女儿的私生子。
只不过,那个佟稳安实际上没几天就夭折了,根本不是现在这个佟稳安。
现在长大的佟稳安,其实是漂木岛老邱跟妻子田素琴的骨肉!
但是这世上几乎没人知道这一点,除了佟世柴夫妻本人,以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知晓了这个秘密的范老栓。
时隔二十五年,一个腰缠万贯的亲爹突然从天而降,派了好几个手下大费周章终于找上门来。这时候的佟世柴,或许会犹豫,甚至可能犹豫了好几个月。
但最终权衡之下会怎么做呢?虽然收养的儿子突然多出来一个爹,但他这个养父毫无疑问也跟着享福啊!
他还会一五一十,说破真相,向那几个保安表明,这个佟稳安其实根本就不是阮儆承要找的那个佟稳安吗?
(注:DNA鉴定技术是1984年由杰弗里斯初步发明,我国要到九零年左右才开始真正把此技术应用到亲子鉴定。因此,1987年民间还没有亲子鉴定。)
或许就是在犹豫了几个月之后,佟世柴终于决定浑水摸鱼,装糊涂。于是,有了最近阮儆承跟“亲骨肉”的认亲之举。
邓招财说的是,后天阮儆承的儿子就将去到城里,从此将留在阮家,跟阮儆承过。
他所说的后天,便正是此刻的今天!
梁自强这时候哪敢稍稍耽误半秒?够快的话,或许他还来得及。
也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佟稳安或许已经启程,去到城里。坐在阮家堪称堂皇的客厅中,旁边,厨师老潘正在上菜。
阮儆承、佟稳安先后夹起盘中的爱洁蟹,大口吃蟹,还不忘叫好。
要知道,爱洁蟹活着的时候,都跟面包蟹长得太像,骗倒过不少几十岁的老渔民。
加工烹饪之后就更不用说了。烹饪过的面包蟹、爱洁蟹一同摆到面前,说实话,就算是梁自强也分不清楚。
只要厨师老潘购买的时候没能够分辨出来,菜上桌的时候,指望阮儆承、佟稳安两个人能够从盘子里分辨出来,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事。
梁自强不敢再往下设想下去。
今天将倒在餐桌前的,不是阮儆承的什么私生子,而是老邱跟妻子田素琴的亲骨肉!
邓招财今天要远走他乡了。上船前,他会向着漂木岛的方向跪下叩拜,叩谢邱冬至的恩情。他说过,老邱的鱼胶救命之恩,他这一辈子不可能报答了,只能来生相报。
然而今天,他的爱洁蟹,却将直接毒死老邱在这世间唯一的后人!
一路上,梁自强把木船开到飞快,一点不亚于上次父亲胃出血时赶往医院的速度。
沿岸的海面今天并没有多大波浪,却因为他的飞驰而人为地翻覆激荡,在船尾的水面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
风本不大,却也由于木船奋力疾行,而在他的耳边劈开两道呼啸之声。
开着船到底方便很多,都是沿着海岸一路直行。要是靠步行或者转车之类的其他方式,到达金濠镇还不知得耽搁到什么时候。
终于,还不到中午时分,他就已经赶到了金濠镇,在岸边打听了一下,知道了濠六村的方位还在前头一点,于是马不停蹄,又继续向前飞速开行了一小会。
濠六村就在前头了,梁自强把自己的船停在稍微远点的地方,与岸边其他的几条船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迅速抛锚、系缆。
做完这些,人几乎是从船头飞跳了下去,甩开双臂向着村子方向一阵猛跑。
老邱不仅用几只鱼胶间接救了刀伤后的邓招财,更是在梁父胃出血的危急关头保了他一命。他不能让老邱的孩子就这么错过活命的机会,与他擦肩而过,走向死亡。
鞋底在村外的路上踢起颗颗石子也踢起一蓬蓬的灰土,迅速交替向前冲行的双脚像是装上了弹簧的机器。
他必须拦住佟稳安,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或许会严重破坏掉邓招财最后的复仇努力。要是阮儆承没能够等到佟稳安今天如期地出现在他那别墅般的洋房,有可能阮儆承会放弃一大桌的佳肴不吃,也有可能会独自吃下包括爱洁蟹在内的美餐。总之,邓招财原本十拿九稳的终极一击可能因为他而落空。
但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眼下最急的,先救佟稳安!其他的还可以往后再说。
在双脚风暴般的冲刺中,村庄近了。路边的树、石头、池塘都像是风中的剪影,在梁自强的身侧一晃而过。
就算佟稳安暂时还在家,自己一定有把握劝阻得了吗?佟稳安凭什么信他、听他的?
动嘴办不了的事,那就动手吧。今天就算胡搅蛮缠,故意找碴,也一定要把佟稳安留下来,拦在村里。
总之老邱还在等着。他不会放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把佟稳安带到邱冬至的身边!
第480章 阻止上吊
他像一支箭,沿着村外的路,直直插向村里。
看到一个老农低着头在不远处的地里挥着锄头,梁自强收住脚问他:
“老伯,问一声呵,佟世柴、佟稳安住在你们村哪个地方?”
“他们家啊?有点儿偏,但还是很好找的!”
老伯顿了顿锄头,抬起头来,同时往村里一个方向指了指:
“看到转弯那个地方了么,有点小山头,还有很多树,上面露出来一个瓦屋顶。你一直拐过那道弯,看到的红砖屋就是他家的。反正比村里别人家的房子都要好!”
“红砖屋?”
梁自强嘀咕了一声。他倒是没想到,佟稳安家如今居然住得还不错,在村里基本都是土坯屋、石头屋的情况下,他家倒是住上红砖屋了。
“是呀,红砖屋盖了有两三年了。你看到路边那些鱼塘没,那是佟稳安养石斑鱼的池塘。小伙子年纪不算多大,脑子还是活的。以前的时候,他那些石斑鱼卖得都还是可以的!”
“石斑?你们金濠镇很多村养石斑吗?”
“哪来很多?反正我知道的,整个金濠镇养石斑的就只有濠六村,佟稳安这一家。两年前还有渔政部门的人来走访,鼓励养殖石斑呢!”
听到这梁自强微微怔了下。
金濠镇有个石斑养殖户,这事他早知道了。
最初是县渔政部的齐站长来鲳旺村走访他的虾塘时,提过一嘴,说前一天刚走访过金濠镇的石斑养殖场。
后来,梁自强在杜子腾那又听到说,有金濠镇的人来他们月海酒楼卖养殖石斑,可惜那味道比不了野生的,差得有点远,杜子腾试吃之后就回绝了,就算便宜也不想要。
再后来,在韦攀那儿也听到提起,说金濠镇养殖户在村里池塘养石斑,味道跟梁自强的货差一大截,现在根本卖不太出去了,推销到他这他也不愿意要。
但问题是,这些人都只笼统的说起“金濠镇石斑养殖户”,都没提到过濠六村,更没谁提及养殖户的姓名叫啥。
曾经在自己的交谈中出现过这么多次的人,居然就是自己费尽工夫要找的,邱冬至当年的孩子!
这他哪想得到!
细想想,其实最开始金濠镇的池塘石斑只要把价格卖低点,还是有市场的。只是后来,随着梁自强养殖的石斑不断上市,对比太明显,硬是把金濠镇的比下去了,让市场对金濠镇的石斑越来越不感兴趣。
这么一想,梁自强觉得自己多少还是冲击到了濠六村的石斑行情。
现在既然发现养殖主是邱冬至的儿子,事情就不一样了。闪念间,他已经决定,以后在石斑养殖方面还是多少给予佟稳安一些帮助。
不为别,也算是对老邱的一种报答了。
“谢了哈,老伯!”
问清了方位,梁自强当即又大步流星,向那处瓦屋顶方向赶去。
转过那道弯,被小山头挡住的红砖屋果然便出现在了眼前。
屋是两层的,也能有梁自强家桔子坡住宅那么高,灰黑的瓦屋顶。
屋子附近果然树木不少,有黄皮、杨桃树,再远些是丛生的杂草。
梁自强急切地往红砖屋方向走去,他此刻最想弄清楚的是,佟稳安还在不在家。
还没完全走近屋子,却先听到了一阵争执从屋里方向传来。细听,不是正房,而是脚屋。
“爸,你先把绳子放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在城里吃好喝好,天天享福,又有个什么劲?!”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管我!到了那你要啥有啥,还在乎我这个乡下穷爹的死活干什么!就当我没带过你,没养过你这二十多年!”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声音。
梁自强听得愣了一下,怎么还提到绳子了,到底在干啥?
出于好奇的本能,他没有马上跑往门边去找人,而是目光扫了一圈,试着寻找一个可以勉强藏身的地方。
从最简单的这几句对话能够听出,至少佟稳安此刻还并没有进城去。这就好,简直算得上是万幸。
既然这样,梁自强反倒不急着现身阻挠了,可以先暗暗看看情况,也好根据情况再来寻思一会儿要怎么开口,以怎样的方式阻挠佟稳安去城里是最合适的。
他迅速环顾四周。脚屋的旁边便是好几棵杨桃树。这个月份的杨桃树远远还没到结出果子的季节,树枝上开满了杨桃花,淡紫红色,小小的一朵朵簇拥在一起。
杨桃树下方,有个草垛,还有两排红砖码放在一起,估计是盖这砖房的时候用剩下的,码在那儿就像两堵矮墙。
这倒是很好的藏身之处。梁自强赶紧蹑手蹑脚地走到红砖后边,蹲了下来。
砖头只是码放在一起,留下了缝隙,其中有些砖头是断掉的,于是还留下了孔洞。
梁自强蹲在红砖码放而成的矮墙后,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自己的身影,但却可以透过红砖之间的孔洞,注视着不远处脚屋的情形。
脚屋本身是留有木窗的,木窗也没有装玻璃。从梁自强这个角度望去,一眼便看到了脚屋中的两个人。
那其实可算是柴房,因为屋子里放了一些劈过的干柴。里面的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五十多岁的样子,左耳只有一半的耳廓在外,正是芹老太说过的当年在牛角村花钱买走婴儿的人。
年轻的应当跟梁自强自己差不多大,但个头没有梁自强这么高,算是中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