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干倘卖无、再向虎山行、一剪梅、粉红色的回忆。
很显然,是用空白磁带录了歌,而且是把好几首个人偏好的歌都录到一起了。看这口味,还怪多姿多彩的,有点一言难尽……
“啥意思?这不是空白磁带么,你翻录了几首歌,准备送给我回家听?这就是你说的跟我有关的大事?你特么,要不要这么闹着玩?!”梁自强直接看糊涂了。
不料邓招财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强哥,这磁带不是我翻录的。”
“那啥意思?”
“我们一群保安不都住一间宿舍么?有个叫朱勇的,副队长,家里条件还行,一直自己带了台录音机在宿舍地放歌玩。那天我也是闲来没事,趴床上听歌,听到那首《酒干倘卖无》的时候,你猜我听到什么?”
“听到啥?”
“听到了杂音。就是在翻录的时候,可能有人在门外路过呀啥的,说话声被录进去那种,这你肯定懂!”
“我懂!”这个他当然懂了。上次他帮林百贤翻录《妹妹找哥泪花流》、《万水千山总是情》,就把陈香贝、爸妈、荔枝他们在屋外说话的声音全给录了进去。
“你听到啥杂音了?”他问阿财。
“可能因为这本磁带已经翻录再翻录了,杂音不咋响亮,但因为里面提到的名字我实在太熟了,还是一下就竖起了耳朵。
我听了一遍又一遍,里面那句杂音大概是这样的:
没错,潮洋镇鲳旺村,梁得福,梁天成,梁子丰……嗬嗬,八月里,大风天还不好找么!
我想了两天,实在搞不懂这句话啥意思,更闹不明白,你们家三个人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磁带里?要说重名,世上也没有三个名字完全都重到一块的吧?!”
“你说什么,杂音里有这个?!”
梁自强整个人如同被海港瞬间淹没一般,胸口一窒,本能地抓起阿财手中的磁带。
“这是啥时候翻录的磁带?”他一边急问。
然而实际不需要阿财回答。
他看到磁带上写的圆珠笔字,几行歪歪扭扭的歌名最下方,是几个数字:
1983.8
字迹并不新,有些发旧、发脏的痕迹。
也就说,这磁带已经是1983年8月,两年多前翻录的了。
那一年,那一月,也正是上一世,父亲、大哥、小弟三人在一场暴风雨中葬身于“海难”的月份!
“朱勇说两年多前翻录的了,那时他还不在雪鹭鸶宾馆上班呢。另外我问了宿舍好些人,这磁带确实朱勇带来宿舍有很久了。反正不是最近翻录的。”邓招财如实透露道,“你说,咋会有这种怪事?”
邓招财一脸的困惑。然而梁自强弄清了年份与月份后,脑子里却是一阵阵地“嗡嗡”作响,仿佛海面所有的潮汐都涌入了自己的身躯,奔流、纷涌。
阿财是不知道所以然。唯有梁自强自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两年多前的7、8月份,有人曾经谋划过,想要加害于自己的父兄,并且令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死于大风天气。
上一世,这谋划成功了。
这一世,是因为梁自强自己的强力介入,阻挠了父兄出海,没有给到对方机会,所以对方才失败了。
但是太多的问题随之而来了。
其一,自己父兄只不过是村里最普普通通的三个渔民,平时也与世无争,到底是什么人,处心积虑非要置他们三个于死地不可?
为什么只针对他们三个,却并没有提到梁自强?
其二,如果对方铁了心要害死梁家父子仨,应该会坚持到底才对。
就算两年前的8月自己误打误撞,阻挠了父兄出海,没给到对方机会,那这漫长的两年中,应该是有大把机会的,对方为何却没有再下毒手?
会不会有一双阴冷的眼睛,至今依然在注视着自己一家?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危险依然潜伏在某个地方,随时可能伺机出手,给到自己一家致命的一击?
如此多的谜,看来只有马上回家,看能不能先从父亲口中问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不管是为上一世的至亲报仇,还是为了现实中接下来一家人的自保,梁自强都必须争分夺秒地行动起来……
第416章 询问父亲
“阿财,你宿舍那个朱勇,他平时是个咋样的人?”梁自强暂时收拢了一下思绪,看向邓招财问。
“他?人不错,也还仗义,平时跟我也谈得来。对了,我也问了他这盒磁带的事。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是哪里人,就只问了他,这磁带这么多的杂音咋回事?”
“他咋说?”
“他说两年前的7月吧,《酒干倘卖无》这首歌火得不得了,商店里那点磁带根本不够抢。很多人又爱听,就买了空白磁带,自己想办法用录音机去翻录这歌。到了8月多,他也去翻录,但他没能借到原本的带子,借来的带子本身也是翻录的,已经有杂音在里边了,没办法……”
梁自强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本带子是在翻录的基础上再翻录,谁也不知道,那段杂音到底是在其中哪一轮翻录中被偶然录进去的。
所以,听起来才会那么的隐隐约约……
要不是因为三个名字凑到一块,邓招财肯定也不会太注意。
“阿财,要是方便的话,看能不能让他一路回想起,再往上翻,母带是谁借给他的,母带的母带又是借谁的?当然,要想好说法,不要让他怀疑你是潮洋镇的人。如果没有好的说法,就先别问!”
梁自强知道,想通过往上追溯的方式,找到说出那句杂音的人是谁,这太难了。
毕竟,对方很可能只是在有人录音的时候,从门外路过而已。
而且,阿财还不能问得太明显。现在宾馆都以为阿财是粤西的人,问太明显,暴露出他是鹏澳县潮洋镇的,有可能给他自己造成危险。
“算了,你还是暂时先别问吧!”细想了想,为了阿财的安全,梁自强还是打消了念头,让他先别问。
自己回村去,先好好询问父亲、大哥,可能这法子反倒更管用一些。
“不会是有啥不好的事吧?这都两年了,也没发生啥,会不会是你家的什么熟人,想跟你爸他们一起办点事、见个面啥的?”
邓招财见梁自强也解释不了,便自行揣测起来。
这一世,梁家父子仨并没有葬身大海,两年中也没发生过什么大灾大难,所以邓招财想了想,才会这么猜测。
毕竟,阿财并不清楚上一世,曾经真实地发生过什么。
“可能吧,你也先别想这个了,回去我问下我爸我哥。你回宿舍去,该咋样仍咋样,别让人觉得你跟潮洋镇很熟。”
说到这才想起,今天见面主要的正事都还没办。
“拿着,这是老谢给的三只鱼胶,都挑了最好的,光是一只止血都很够用的了,”梁自强把三只鱼胶交给邓招财,“但我还是希望你用不着这东西。我不能阻止你替燕子讨说法,只希望你办了事,能完整、全乎地活着……”
“我会的!”邓招财道了声谢,又从裤袋里再掏出另一盒东西,“对了强哥,那盒磁带我得马上还回宿舍去,但我用空白磁带又再翻录了一盒,在这,你直接带回去慢慢听吧!”
想不到邓招财现在做事已经细致多了,知道朱勇的磁带不方便借给梁自强太久,所以翻录了一盒给他。
邓招财离开后,梁自强也马上开船回村。
回到家,把磁带放进录音机,当即听起歌来。
“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
歌声很动情。即使经过了翻录再翻录,依然磨不灭声音中流淌的怀念与深情。
一些隐隐绰绰的杂音一直裹挟其中,伴随着歌声流动。
渐渐,唱到这里:
“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
就在这个位置,一段并不特别清晰的杂音飘忽其中:
“没错,潮洋镇鲳旺村,梁得福,梁天成,梁子丰……嗬嗬,八月里,大风天还不好找么!”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光凭声音,梁自强甚至很难推测出说话者的年龄。
旁边似乎还有另一个男人嗯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点头应答。除了这一段,再往后的杂音中,就再也没有这两人的声音了,也再没有任何涉及到梁父的内容。
看起来,确实就像是偶然从窗外路过,说话声被磁带捕捉到。随着渐渐走远,声音也便彻底消失了。
梁自强一遍又一遍地倒带,一遍接一遍地听。
虽然早已在邓招财的嘴里听说过,可如今磁带中那段说话声原样展现在耳边,梁自强还是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眩晕。
如同在大海中,一条小小的孤舟,被重重大浪包围,惊涛拍击,扑朔迷离。
“阿强你又买磁带回了?”陈香贝从门外跨进来,奇怪道,“这歌就算再还好听,你也不用倒来倒去一直听吧?”
陈香贝不知原委,不仔细听,自然是并未发觉隐藏在歌声中的“杂音”。
她只当是自己男人特别偏爱这首歌,所以反反复复地捣腾,听了又听。
“是呵,这歌刚出来那年,听说都听哭了好多人呐!”
梁自强暂时也不想跟媳妇细说究竟,笑了笑,含糊道。
“也是哪个电影的歌么,我咋没看过?”媳妇把晒干的衣服往屋里放,边走边问。
“是电影歌,放映队没在咱们镇这些村里放过吧。”他随口答着。
《酒干倘卖无》确实是电影歌曲。电影《搭错车》1983年在湾岛上映,看哭了很多人,主题曲也听哭了很多人。也就是那一年,歌曲越过海峡,在闽、粤等地也跟着火了起来,阳海市城里很多年轻人争着抢买,甚至纷纷用空白磁带翻录。
“嗯,是还怪好听的!”
媳妇又听了两耳朵,赞同地点头笑笑。笑得那么柔和、温馨,仿佛歌声就只是歌声,里面没有任何暗礁般的杂音。
梁父今天也休整。
对于这些歌,梁父没啥感觉,他更喜欢听的是那盒粤剧磁带。这一点上面,梁父跟梁母算是难得地一致。
见父亲从虾塘走了一圈回来,梁自强当即拉着他在门边板凳坐了下来。
“爸,我要问一些事情,您好好回想回想。”
事情太重要了,梁自强开门见山地问起父亲来。
“前年,也就是八三那年,七月或者八月吧,再往前五六月也行,你回想下,那几个月里有没碰上什么特别的人,发生什么很特别的事?”
“咋了?”梁父被梁自强认真的神情和语气搞得很纳闷,使劲想了想,奇怪道,“没啥呀?那年的五六七月,不就是开着家里最老那条破旧船,时不时修一修,修好了就又三天两头出海捕鱼么?”
“就没发生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