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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自强不自觉地扭转头往自己身后望去,就见自己刚刚进来的那地方,有一辆米色的轿车正停在那,轿车上竟然是奔驰的标志!
八十年代开奔驰,啥概念?
而从轿车中走出的那个男人约摸四十多岁,头发梳得油亮且一丝不乱,长相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算是相貌平平那种吧,身材也是中等,不算高。
两名门童正是冲着这位中年人,高声叫着“阮总”。
被称阮总的男人没吱声,背着手大步走进宾馆的大堂。在他身后是一名较为魁梧的年轻男人,从车里出来后便紧跟阮总身后,寸步不离。看起来,显然是阮总的保镖。
阮总一步入大堂,刚刚那两名美女迎宾的冷脸已经如沐春风,声音比门童自然是要更温柔得多:
“阮总好,今天您来得好早哦!”
“早点过来想看看你俩!”刚刚还一脸严肃的阮总当即眯缝了一下眼,嘴里冒出一句声音不大,却挺轻佻的话来。
说完,居然还飞快地冲那两个迎宾眨了眨眼。这一瞬,梁自强几乎以为自己是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幻觉。
阮总正要更走近一步时,外面忽又有西装革履的顾客进门来。
阮总见状,飞速收起了脸上轻佻的表情,理了一下自己的大红领带,背着手继续往宾馆里面走。
一边四下察看,一边板下脸冲两名经理模样的酒店人员不满道:
“门口那两盆花都快落得差不多了,有没有点眼见力,就不会马上换盆当季的?!咱们这一行做的就是细节,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能长点脑子?!”
梁自强隐隐听到了话声传过来,心里直呼卧槽。刚刚还挤眉弄眼,转眼就疾言厉色,玩变脸的都没这切换速度吧?大富翁不愧是大富翁。
他现在内急得很,也没工夫多瞅,连忙又找到另一个迎宾小姐问了一嘴厕所的方位。
还好这个迎宾倒没流露出嫌弃神色,给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并告诉他到时向右拐一下。
梁自强连声称谢,沿着她指的方位快步小跑过去。
右拐了一下,总算看到了“男厕”两个字。抬腿跑进去时,正好从里面钻出来一个瘦男人,衣服黑色,裤子却是牛仔裤,匆匆忙忙往外跑了。
梁自强可算进到厕所了,拉开一个格子,特么,当场就差点吐了。
据说天鹅宾馆从八零初就开始用的是马桶,这一点上面,雪鹭鸶宾馆显然是没能模仿到位。
它这里用的不是马桶,而是蹲位。最叫人上头的是,不知咋搞的,里面到处都是秽物,连脚踏位置都是。想不到在阳海市排得上号的宾馆,厕所里居然脏成这样都没人及时来处理。
还好再拉开另外一格,里面干干净净。谢天谢地,蹲位的一侧,连卫生纸都整整齐齐码放在那儿。
他连着铁桶一起都拎进了格子里。没谁知道,桶子里装的可是万把来块巨额的钱呐!一会解决完内急还要跑去银行存的。
蹲在里面他回想了一下,那个乘坐米色奔驰车的中年男人被称为“阮总”,隐约记得好像杜子腾有说起过,雪鹭鸶宾馆的老板就是姓阮,比月海酒楼的实力可要强多了。
看起来,刚刚那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就是宾馆老板?
当然,这跟他没一毛钱关系……
好一会,梁自强总算解脱了。过程中,听到似乎有人进来,再然后隔壁那个被弄得臭不可闻的蹲位传来响声,似乎是有人在冲洗、拖地。
他解决完了自己的急事,挑起桶走出去,顺便往另外的那个脏格子里瞅了一眼。
果然,大概是酒店的清洁工进来了,正弯着腰,一丝不苟地冲洗着那满地脏臭不堪的排泄物。
是一个有几分粗壮结实的背影,从梁自强这个方位看去,像是一头穿着酒店棕色保洁服的熊,把自己的虎背熊腰深深地折向了蹲位的深处。
都说熊最喜欢掏蜂窝里的蜜,眼前这个棕熊一样的人掏着人世间最肮脏恶臭的地方,却如同熊在掏着蜜罐一般,尽心竭力。
冲洗了几下,他又接着拖。拖把柄撞在隔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在这节奏声中,梁自强顿下脚步来,有些迈不动了。
因为那道背影,实在让他有些格外相熟的感觉。
那人在臭气萦绕中偶尔微微侧过脸,梁自强的肋条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猛然缩紧。
他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心脏。直到那人侧了下,又侧了一下,终于把脸向后扭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世间最没有风景的地方相遇了。
“强……”对方因为大出意料而把头在隔板上闷撞了一下,接着嘀咕道,“强哥你怎么……”
“阿财,真的是你?!”
隐约的猜测一下子定格得无比清晰,清晰到令梁自强反而分不清是真是幻:
“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深鹏市了吗,怎么会留在阳海,而且……还在这鬼地方搞清洁?!”
邓招财拄着拖把,慢慢地站直了起来。
那一瞬间,脸上似乎涌现出太多的东西。真的,梁自强跟他从小相处到大,却从来没见这张憨脸、莽脸上布满如此丰富的神情。
像是一片海,暗流潜涌、大浪滔天、翻天覆地。
却终于在厕所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的一瞬间,化为了风平浪静。
“强哥,千万不要说你认识我。”
邓招财的目光已然平静,没有波澜地望着他,尔后迅速收起自己的拖把,往厕所外走去了。
另外有人来上厕所了。梁自强赶紧也装作没发生过什么,挑起自己的桶,出了厕所,往大堂方向走去。
来的时候火烧火燎,去的时候却是满头雾水。
他下意识地转动目光,试图不动声色地搜找一下阿财的去向,却见大堂中突然喧哗,有尖锐暴怒的声音猛然在来去的人影间回荡开来……
第409章 邓招财之谜
“握草你马勒戈壁!什么阮总?打上领带就是个人啦?你踏马干的丑事今天不跟老子捋明白可就没完!”
阮总还正在大堂中检视,一路走一路瞄,冷不丁一个男人突然蹿了出来,冲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梁自强的头迅速别过去,看清了那个男人,是个瘦男人。
下穿牛仔裤,上身穿着黑衣服。梁自强前头十万火急跑往厕所时,好像就是这个男人正急匆匆地从厕所中跑了出来。
梁自强当时与他擦肩而过,算是打了个照面。
当时他还以为这应该也是外头跑进来解决内急的路人呢,没想到竟是特意跑来宾馆闹事的?
他尽量站到一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跟其他在大堂中走动的顾客一样,旁观起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瘦男人骂了不算,一口吐沫往阮总身上吐去。旁边保镖眼疾手快,伸手就来揪瘦男人的胳膊。
不料瘦男人的反应也不慢,对方手还没发力,他就啊哦大声叫痛起来,脸色痛苦高叫道:
“打人呐!你们这些住店的客人都来看看,这就是雪鹭鸶宾馆的德性!他们老板阮儆承,这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睡了老子的媳妇,现在老子过来讨说法,狗娘养的还动手打人!这种王八蛋能办出什么好宾馆?你们真愿意住这种人开的黑店?!”
他这高声一喊,宾馆顾客中不乏热心且极富同情心者,当即喝止道:
“松手!有事就让人家好好说,打人算什么事?你要是真没干过啥坏事,身正也不怕影子歪!”
见好几个顾客都发出喝止声,保镖为难地扭头看阮总。
阮儆承面色滞了一下,随后恢复了镇定自若,拉了拉胸前的领带,文质彬彬地开口了:
“各位,我们宾馆口碑好,自然有人就想搞破坏。这个人也不知是哪儿蹦出来的小瘪三,我从不认识他,更不认识他所谓的什么媳妇。冲出来撒泼耍赖,无非就是想讹钱!”
“好啊,你个畜生真是撇得干干净净!易艳,你们宾馆服务员,你敢说没这号人?我看你是不想给说法了!”
瘦男人气极,已经被松开的双手突然往怀里一掏。
再抖出来时,手里多出一只布包,同时,一股令人欲呕的奇臭迅速在大堂弥漫开来。
梁自强已经猜到那布袋中是什么了。
瘦男人一扬手,一大包秽物就要向着阮儆承当头浇下。
旁边的保镖再次向前一倾,要去替阮总挡住袭击。然而,也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怎么,那股恶臭令得他到底是迟疑了一刻,不但没继续去挡,反倒还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似乎是生怕秽物浇到他自己一身。
说时迟那时快,秽物就要把阮儆承从头到尾浇个结实,人群中一道身影突然向前一扑。
那是像一堵墙般的身影,迅速移到了阮儆承的跟前。
双手伸出,棕色的衣服使他看起来像一头憨熊。
他高大结实,几乎把阮儆承挡了个严严实实。
于是,所有的秽物折射出恶毒的恨意之光,大片的淋在了他的头上、脖子、胸口。
这一刻,梁自强只觉得胸膛有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看到棕熊般的邓招财,被浇得像个遇难者,挡在那里。
有那么一秒,邓招财披着满身的污物抬首望了一眼天花板,竟然像是站在臭水沟中仰望满天星斗。
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神圣的东西,在秽臭间一转而逝。
梁自强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臂,却终究站着没动。
“强哥,千万不要说你认识我。”
这句话依然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那个瘦男人反应倒是不慢,泼出了秽物,麻利地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骂:
“草尼玛的银棍,畜生!老子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阮总,我去追他回来……”保镖如梦方醒,连声道。
“你还是躲远点吧,别弄脏你娇贵的身体了!”阮儆承看向保镖的表情有些冷,语气也是同样的冷。
“小伙子,我看你这身保洁服,是咱们宾馆里的清洁工是吧?”再看向邓招财时,阮儆承的目光却和善了许多,“不错,人长得也结实。一直当保洁倒是有点可惜了!”
“我,我这……”邓招财却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好臭啊,我还以为……我一个扫厕所的,能够忍得了!”
看他这样,阮儆承也不禁笑了一下。闹出这种事,居然还能笑得这么从容,梁自强一旁暗自观察着,觉得这个阮儆承也还真是不简单。
习惯性地拉了拉几乎一点秽物都没有沾到的领带,阮儆承重新抬起头来,高声道:
“顾客就是上帝,刚刚让各位上帝看笑话了,也让大家受惊了!各位都看到了,那小瘪三自知理亏,已经落荒而逃!有位顾客前头说得好,我阮某身正不怕影子斜,这种敲诈勒索的小人,阮某还不放在眼里!
阮某不仅对顾客待如上帝,对自己的员工也一向尊重有加,视如亲人,刚刚小混子说的那些,纯属血口喷人。我阮某可以说,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对了,作为对上帝们刚刚受到惊扰的补偿,今天宾馆的房费,全部打个八折!”
听完这些,梁自强都暗暗要说声佩服了。明明坏事一桩,被他这么一说,反倒变得像是宣讲会外加促销活动一样的。传说中的危机公关高手?
梁自强目视邓招财已经被其他服务人员带去里面,不知是干吗去了。
他也不便继续逗留观看下去,挑着桶默默走出大堂,离开了雪鹭鸶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