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懂,如何带着大家一起赚钱,是给这些工人们股份吗?
那完全没有必要,这些人中的确存在一些可怜人,但或许就是因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不公平也造就了这些人某方面的劣根性。
他们会骗人,会偷奸耍滑,阿斯尔已经被好几名他的同胞欺骗过了。
第一个是工厂里的工人,私底下找到他说自己的妹妹生病了,需要一笔钱来看病,但他凑不齐昂贵的医药费,希望好心的阿斯尔老爷能够给他一点钱……
那个时候的阿斯尔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好先生,他毫不犹豫的拿出了五千加利尔给了这个工人。
五千加利尔换算成联邦索尔可能不怎么值钱,四十多块钱,但在纳加利尔,这妥妥的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几天之后工人已经不提这件事,阿斯尔却很好心的问起,工人说他的妹妹得到了救治,非常感激阿斯尔老爷。
阿斯尔为了避免增加工人的负罪感,换了衣服偷偷的向前看看工人的妹妹是不是真的治愈了,结果他发现这名工人的妹妹在做暗娼,他则把那笔钱拿去支付他的赌债。
这个发现让阿斯尔很受伤,但他没有说什么。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最终他面对那些工人开始变得麻木,冷漠,他不知道谁在说真话,谁在说谎话,他只是不想自己被骗。
所以当林奇说要带着大家一起赚钱的时候,阿斯尔觉得……可能老板太善良了,他还没有见识到这里的人们内心中的龌龊。
尽管他这么想自己的同胞会让自己有些负罪感,但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漠然,总要经历一些心理上的转变。
林奇不知道阿斯尔很短的时间里居然想了这么多,他点了点头,“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一种可能,一种机会,一种可以触摸的尝试,这不也是你之前希望的吗?”
他看着阿斯尔,阿斯尔略微低下头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从后面翻开的第一页,好好的看一看……”
阿斯尔遵从了林奇的要求,把他手中的计划书翻过来翻开,紧接着愣了一下,因为这上面有一个很特别的表格。
他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看林奇,林奇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会展示某种东西给他,让他困惑,又惊讶。
这是一个……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这是一个用工的制度和薪酬结算的方法,最初的时候是完工日薪制,只要在一天时间内做完相应的工作,工厂就会结算一天的钱给他们。
这笔钱不算少,可是和后面的一比,就显得不那么多了。
等连续结算了一百次日薪,并且其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情况,比如说没有完工,或者出现损失之类的。
那么工人在工厂里的等级能提升一级,进入二级的薪水制度,周薪制。
每周一笔薪水,简单的换算起来,周薪的钱约等于十天日薪制工资能拿到的薪水。
如果说周薪制的薪水又多了一点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薪水更多的月薪制。
月薪制的薪水大约相当于六个周薪制才能拿到的薪水,约等于六十天日薪制的薪水。
月薪制是薪水发放方式的终点,但是等级却能够继续提升,直至工人等级五级。
五级工人每个月获得的薪水,大约相当于日薪制工人获得薪水的四倍到五倍,即便是阿斯尔来看,这份薪水就算是放在联邦,也只有少数人能够拿到。
它大约相当于六百块钱索尔,约合七八万加利尔。
“太多了!”阿斯尔不由的感慨了一句,他放下表格,看着林奇,“太多了,林奇先生,我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给他们这么多钱,他们就能够为我们工作,有这些钱,我们完全可以雇佣更多的人。”
“如果你害怕他们偷懒或者做其他事情,我们也可以加入竞争机制,让他们充满危机感,没有必要给他们这么高的薪水!”
阿斯尔其实还有一种担忧,一旦这些工人习惯了拿高工资,以后如果要调整他们的薪水,就会出事情。
林奇轻笑了几声,“阿斯尔,我的朋友,你见过我做蠢事吗?”
阿斯尔没有继续勉强,基于他对林奇盲目的信任甚至是崇拜,他又看了看这份文件。
再次看的时候比刚才又有了一些新的感受体验,或许……这里面有些他不了解的东西,这可能就是林的“魔力”。
阿斯尔很快就带着任务走了,他要到整个行省内各地宣传招工的政策并且招收一些工人,为了避免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林奇让上士安排了一些人保护着阿斯尔这行人。
其实他担忧的问题,林奇早就考虑过了。
维护权益最正确,也是最合适的途径,就是有一份到任何地方都能站住脚的合法法律文件。
在具备了合情、合理、合法的基础上,哪怕林奇做的稍微过分一点,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
这些人只要加入了林奇的公司,他们就会签订一份协议,从最低级的工人开始,日薪制的那种,到最高级的工人,仅仅是时间跨度,就要十五年。
除此之外三级以再晋级都需要完成一些任务,就像是联邦某些桌面角色扮演游戏中的“晋升”,需要关键道具。
而在这里,他们则需要有一些固定的指标,比如说他们的专业技术符合联邦技术相关的标准,能够成为“高级技术工”,以及接受公司的各种委派任务,比如说委派他们去其他的国家工作等等。
有些事情容易做,比如说被派遣到国外工作,但有些不那么容易,比如专业上的提升,不只是有钱就行的,还需要有足够的关系。
如果真的有人能在这里坚持十五年,那么即便林奇,或者公司的管理层对他们可能有时候不那么客气,他们也会忍气吞声,就更别说他们主动找茬偷奸耍滑了。
要知道林奇不仅有充满了关怀的善意,也有父爱般的惩戒,一级以上的工人,即周薪制或者月薪制的工人犯错,他们的等级会降低到日薪制的程度重新开始。
无论他们为公司付出了多少,只要公司认为他们的过错无法被原谅,那么他们就会丢掉自己所付出的一切。
而且这是一套极为有效的,具有了筛选机制的选拔体系,越来越长的结薪周期会让那些可能一开始只能承受一点点的人,变得可以承受的越来越多,直至他们符合资本家们的需求。
当一个人在某件事上付出了太多的时间成本,并且寄托了某种希望和信念之后,他们就离不开这个东西了。
一百天时间,足够筛选出那些能够任劳任怨的人,也许一开始还有些人能混进周薪制里,但随着制度的变化,他们最终将会被同化成同一种人,老实人。
只要听话,就能和公司一起赚钱。
以前想不到的天价工资,还能出国务工,甚至有可能还会有外派补贴,这可是天堂中的生活!
人生的变化由此开始步入下一个阶段,这个,大概就是所谓的企业文化?
第二天上午,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林奇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
不得不说德拉格省督还是很会享受的,在茂密的树林中有一个像是宫殿一样的建筑群,大开大合的风格以及全开放的结构。
坐在木质藤椅上,当然,上面也有柔软的垫子,周围的热带树木在风的吹动下婆娑着发出树叶摩擦时的沙沙声。
一阵阵热浪经过这些树木和树荫的层层过滤,最终送入这间更像是某种巨大的亭廊的房间时,已经变得格外怡人。
外面的那些热带树木,除了好看之外,它们的作用就是让热风凉下来。
几分钟后,西蒙先生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一起来拜访林奇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这场拜访看做是某种商业性质的正式试探,更像是一种……久居本地的外国商人对新邻居释放善意的一种访问。
不具备什么太多的功利性,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提出这个要求时,也会连带着说要带自己家人来的原因。
有家人的场合,总是不那么的正式。
这是林奇第二次见西蒙先生,但情况又和上一次不太一样,上一次西蒙先生的出现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希望林奇能够识相的加入普雷顿商行,如果他想要在本地做生意的话。
就当时的情况来说,这或许是最合适的方式,加入商行,拿配额,必要的时候提供帮助,然后每年稳定的获得收益。
或许就是因为普雷顿对林奇错误的认知,以至于几个月后曾经的“普雷顿先生”逃亡天涯,据说到现在都还在狼狈的逃亡中。
西蒙的不安可想而知,这可能也是他带家里人一起来的原因,至少看在这些人的面子上,林奇应该不会给予他太难堪的结果。
“林奇先生,又见面!”西蒙先生双手叠在一起,做了一个本地宗教人士经常做的祈福手印,他的穿戴都很本地化。
如果不考虑他更白的肤色和略微有些发黄的头发,还有淡绿色的瞳色,就以他身上这些穿搭风格来说,他已经和本地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就是西蒙先生,以及更多外国商人融入本地的方法。
娶一个或几个本地人,生一个或几个孩子,穿着本地人的传统衣服,掐着本地人都不怎么掐的祈福印。
第445章 公正之光
自欺欺人。
看见西蒙先生这身装束的时候林奇的脑海中就出现了这个词,要知道昨天才闹出了一个纳加利尔青年党的事情,他们的口号似乎就是驱逐外国人。
其实仔细的想一想,这个口号非常的微妙,并不只是简单的驱逐“外国人”那么简单浅显。
普雷顿商行,或者说在纳加利尔定居的这些外国人,他们实际上已经成为了纳加利尔统治阶层中一个新生的,外来的统治群体。
他们通过掌握着贸易权和控海权,把持着纳加利尔的进出口贸易,同时他们又获得了统治阶层的认可,在加深了权力和财富的苟合之后,他们成为了上层社会里新的一员。
他们这些人早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外国人了,他们代表的其实是一种因财富而诞生的特权,或者说就是权力。
赶走外国人,就能拿回他们丢掉的东西了吗?
并不会,因为无论是否存在这些外国人,不考虑普雷顿和海盗们的关系,只是单纯的讨论贸易,商业,市场,这部分权力也不可能落入普通人的手中。
因为分配权力和财富的人还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统治阶级里手握权力的人还没有发生改变,他们从外国人的手中夺回的东西,一转眼又会被分给别人。
所以他们要夺回来的不只是商人手中的那些东西,至少现在还不是。
这只是一场觉醒,甚至从某种层面来说,是为了更强烈的觉醒所产生的一种铺垫,是对统治阶级的一种反抗。
当然,不管这个口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有没有这么深远,其实这都反映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外国人始终是外国人,不会因为像是西蒙先生这样的人娶了本地的女人,生了混血的后代,穿着本地人的衣服,履行着本地人的风俗习惯,他们就会认为这些人是自己人,而不是外国人。
一旦社会发生动荡,这些潜入了人群中的外国人立刻就会被揪出来,他们的下场通常不会太好。
“这是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孩子……”,他为林奇介绍着自己的家人,看上去他很爱自己的家人。
他手臂紧紧的搂着他妻子的肩膀,如果他妻子的眼睛里没有惊疑,小心,困惑之类的神色……
他的另外一只手紧紧的牵着他孩子的手,如果他孩子的眼睛里没有闪现过某种茫然和惊喜,以及其他一些什么……
或许林奇就真的信了。
幸福的人的幸福不是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快乐,由内而外的幸福。
眼前这两个人都没有。
林奇对这些事情不太关注,他可不想知道别人夫妻之间的感情是否和睦,简单的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西蒙先生就松开了手。
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儿子,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表情都在展示一种叫做“笑容”的状态,但这个笑容是冷漠的,“我要和林奇先生谈一谈大人们才知道的事情,你可以到处转一转,省督的房子可不是这么容易来的。”
不容拒绝的眼神让少年几秒前满腔的喜悦逐渐的冷却,没有任何改变,他低着头,表示了臣服。
和林奇,以及他的父母告别后,年轻人离开了这个房间。
而西蒙先生的妻子则跪在了茶几边上,开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就是纳加利尔,女性的社会地位非常的低,就算一个女性出生于望族,也很难改变她在家庭中的地位。
可能家庭背景让她能够比大多数女性的地位高,但也仅限于此,家庭是丈夫的天下,男性主宰一切!
等西蒙先生落座了一会之后,他斟酌着开启了这次的谈话,“林奇先生,没想到上次我们见面并不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这句话是他的真实感受,上一次他和林奇对话时,带来的是来自普雷顿商行的邀请,他内心里甚至不希望林奇能够成为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