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后面,来的比你早不是很正常吗?”
石胜勇笑了笑,站起身看着牛滨小两口调侃道:“吴检,你看牛滨和陈芳今天像不像结婚,一个西装革履,一个穿着大红旗袍,都戴着胸花,搞不清楚的真以为是新郎官和新娘子呢。”
“石局,我们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你真会开玩笑。”陈芳嫣然一笑,转身让气质不凡的女经理又端来一盘水果。
女经理姓姜,叫姜小梅。
吴仁广和石胜勇很早就认识,因为姜小梅是启东税务局前局长的儿媳,以前在百货大楼做营业员,专门卖化妆品。
后来税务局一分为二,变成了国税局和地税局,老局长退居二线,百货大楼又倒闭了,姜小梅在依然有点影响力的公公安排下去启东政府招待所做过几年大堂经理。
只要是政府部门都有接待任务,公安局同样如此,所以吴仁广和石胜勇对姜小梅并不陌生。
可惜政府招待所由于设施陈旧,竞争不过启东宾馆等新开的大酒店,很快就变得门可罗雀,以至于连市委市政府的会议活动都不再安排去那儿,现在更是承包给了个人,姜小梅就这么再次下岗。
直到腊月底牛滨请吃饭,在酒桌上看到姜小梅,吴仁广和石胜勇才知道牛滨只当老板不亲自管理,居然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把姜小梅请来担任手机大卖场的经理。
外面的那些条幅就是姜小梅的手笔。
她认识的人比牛滨多,事先跟各单位负责人打电话说好,条幅全是她安排人做的,不需要人家做也不需要人家送,只需要人家的名头……
总之,这一切的一切让吴仁广觉得十年没见,牛滨这个老部下长本事了,比想象中更会“玩”。
见大办公桌边上的展示架上竟有一个古朴的笔架,笔架上挂了几支毛笔,吴仁广走过去摘下一支摸了摸笔端的狼毫,回头笑道:“牛滨,石局的字写得好,你可能不知道,他既是我们启东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也是我们启东书法家协会的副主席。”
“是吗,我真不知道。”
“我写着玩的,至于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那纯属凑热闹。”
“石局,别谦虚了。”吴仁广岂能错过这个机会,指指大办公桌,笑道:“牛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天是你们的手机卖场开业的大喜日子,还不请石局留一份墨宝。”
“还真是!”牛滨嘿嘿笑道:“石局,帮帮忙,给我们题个词。”
“石局,我这儿正好有宣纸。”
姜小梅在政府招待所干过好几年,很清楚有些领导喜欢舞文弄墨,知道怎么投其所好,忙不迭打开下面的柜子,取出一幅宣纸和墨汁,跟老板娘陈芳一起布置。
石胜勇没办法,只能掐灭香烟走到大办公桌前,提起笔醮上墨,沉吟道:“一点准备都没有,写什么呢,总不能写开业大吉或天道酬勤吧。”
吴仁广想了想,笑道:“石局,我们跟那些送条幅、送花篮的不一样,我们既是牛滨的老领导,也能勉强算牛滨的长辈,不能跟人家那样光顾着说吉利话。”
“有道理,那写什么呢?”
“写幅对联吧。”吴仁广早有准备,回头看向牛滨,意味深长地说:“牛滨,陈芳,‘遵纪守法,诚实经营财源广’;‘按规依章,厚道做人福运昌’,你们觉得怎么样?”
遵纪守法,按规依章!
老领导这话什么意思?
牛滨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陈芳不明所以,激动地说:“好啊好啊,谢谢吴检,拜托石局。”
石胜勇是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老同事话中有话,微微一怔,一边挥毫泼墨,一边笑道:“牛滨,陈芳,姜经理,吴检送给你们的这副对联好啊,对仗工整,话里言间充满对你们的殷切希望。”
“谢谢吴检,谢谢石局。”牛滨挤出一丝笑容。
吴仁广拍拍他肩膀,感慨地说:“可能是年纪大了,不像年轻时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也不像年轻时总希望晚辈能有大出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希望子女和晚辈能够平平安安。”
能够平平安安,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牛滨正觉得不对劲,石胜勇已经写完了,但没放下笔,而是转身笑道:“姜经理,麻烦你再找张宣纸。这幅是帮吴检代笔的,我也想送一幅给你们。”
吴仁广笑问道:“石局,你想写什么?”
“我只会写字,没你那么高的水平,也没你那么好的文采。”石胜勇抬头看向正一头懵的牛滨,意味深长地说:“我就送你们八个字,遵纪守法,细水长流!”
“老石,你还说你没水平,你这是大道至简啊!”
吴仁广转身看看牛滨夫妇,再看看正若有所思的姜小梅,想想又笑道:“既然是开门做生意,肯定是要赚钱的。但要遵纪守法,只有遵纪守法才能细水长流,不能总想着赚大钱或赚块钱,这也是石局对你们的殷切希望!”
第896章 钻空子!
手机大卖场中午安排了饭,并且安排在启东大酒店。
最应该留下吃饭的吴仁广和石胜勇却借口有事走了,牛滨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陈芳从不过问生意上的事,以为两位长辈真有事,送走两位长辈就兴高采烈地在楼下看开业第一天的销售情况。
姜小梅在政府招待所干过好几年,不知道接待过多少领导,早练就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
她看着石胜勇留下的两幅字越想越不对劲,带上门问:“牛总,吴检和石局到底什么意思?我们今天开业,他们跟我们说这些,搞得我们像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买卖!”
肯定是咸鱼搞的鬼!
那条咸鱼不但又臭又硬而且小心眼,当年就因为无意中跟他说过喜欢韩向柠,他就跟小鱼一起去四中队把老钱拉到江边的趸船上烧饭,跟四中队分家,不让韩向柠再去四中队食堂吃饭。
后来甚至找各种借口,不让我去趸船。
要不是张兰后来提醒,真不知道他人小鬼大,早早的就惦记上韩向柠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这么小心眼。不就是举报有人在卖“水货”么,你是缉私警察,难道我举报错了?
牛滨又气又后悔,暗想早知道咸鱼这么小心眼,腊月里就不应该跟他提有人在卖“水货”手机这茬。不就是举报么,有的是渠道。
如果我不经营手机,不开手机大卖场,那条死咸鱼应该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我要卖手机,咸鱼肯定觉得我是在借刀杀人,并且借的是他这把刀。
“牛总,牛总……”
“哦,怎么了?”
“吴检和石局到底什么意思?”
“他们刚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么,年纪大了,希望我们这些晚辈平平安安。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平安真是福。”
姜小梅觉得没这么简单,但又想不出还能有别的什么意思,不禁笑道:“牛总,看来吴检和石局对你是真关心!”
“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希望,姜经理,下面人很多,你赶紧下去照看吧。”
“好,那我先下楼了。”
……
姜小梅前脚刚走,牛滨就带上门掏出手机,飞快地拨通小舅子的号码。
等了大约二十秒,电话通了。
办公室里有监控,能看到卖场里的一举一动。
牛滨坐在真皮老板椅上,看着监视器举着手机问:“小俊,你在哪儿?”
“在仓库备货。”陈俊在距深圳强华北路电子市场约三公里的一间民房里,把打包好的一箱手机顺手放到一边,坐下笑问道:“姐夫,今天卖场开业,生意怎么样?”
“看着还行。”
“什么叫还行,到晚上关门,能不能卖一百部?”
“应该能。”
“这就好。”
两位老领导今天话中有话,牛滨不敢不当回事,沉吟道:“小俊,你赶紧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强华北租个柜台,你在幕后遥控指挥,别再抛头露面,也别再跟启东这边的老板直接联系。”
“姐夫,老家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主要是老家不比深圳,有些事还是注意点比较好。你把柜台搞好,就给我这边的小老板挨个儿打电话,让他们以后联系柜台订货。说好之后换号码,你这个号别用了,我这个号也要换。”
老家的情况跟特区真不一样。
比如“水货”手机,特区简直不用太多,比如强华北几个电子市场,里面几乎都是卖“水货”手机的,根本没人去查。
真要是查,强华北的那些电子市场都要关门。
老家的人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什么叫改革开放,销售“水货”手机在一些执法部门看来真可能是违法犯罪的事。
陈俊最佩服的就是姐夫,不敢不当回事,连忙道:“行,我让阿成去租柜台,反正没想过做本地生意,柜台的位置没必要那么好,能省点就省点。”
牛滨对小舅子也很放心,低声道:“柜台租在哪儿你看着办,但动作一定要快。”
“我知道。”
……
与此同时,韩渝刚参加完局里组织的学习。
前段时间,总书记去广东视察时提出了“三个代表”,不但走私犯罪侦查局南通支局要组织学习,海事局、长航分局、水上分局和地方党政部门都要组织学习。
他收拾好笔记走出会议室,跟着徐浩然来到情报科办公室。
徐浩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带上门道:“牛滨的小舅子姓陈,叫陈俊,今年二十八岁,户口前年就迁到特区了,据说在特区买了房。”
“陈俊现在在哪儿?”
“春节前回来过,但只在老家住了两天,然后就坐飞机回了深圳。”
“还有吗?”
徐浩然取出钥匙,打开文件柜,取出一个笔记本翻看了下,低声道:“不查不知道,查了才知道牛滨的小舅子真有问题。从97年9月到98年8月,他曾去过两次香港。都因为在身上绑有几十部手机,在试图蒙混过关时,因涉嫌走私被深圳海关查获。”
吴仁广提供的线索很精准,没想到牛滨真可能涉嫌走私!
韩渝一连深吸了几口气,紧锁着眉头说:“香港一回归他小舅子就开始走私手机,原来他真是靠走私手机翻的身、发的财!”
“我了解过,那会儿正是他最困难的时候。”
“怎么了解到的?”
“方志强和王炎给了我几个名字,我春节回启东拜年时找那几个人了解的。”
二师兄和王炎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有点“暧昧”。
他们很反感牛滨打着他们的幌子“收编”启东的那些倒腾手机的小老板,但对打击销售水货手机不是很积极。
他们都见过世面,知道外地,尤其南方,水货手机堪称烂大街,人家都不管,你为什么要管?并且现在查处走私案件都归口到了海关和走私犯罪侦查局,不在他们的职权范围内。
正因为如此,王炎那次来南通才会说出牛滨又没开歌厅舞厅那番话。
总之,他们只会私下里帮着留意,除非支局按办案程序请求他们协助,否则他们绝不会出面得罪人。
这有点像当年打击倒卖外汇券。
要说违法,肯定百分之百违法,可有些地方真不管,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