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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岐没有回答可以或是不可以。他微微侧头,神色平静,又带着些许困惑,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你真的想和我一起生活?”
姜蘅:“……?”
这次感到困惑的人变成她了。
她有预想过温岐会如何回应,比如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快改变主意,或者询问她收留的期限要多久,再或者直接婉拒……
但她绝对想不到,他在意的居然是这种问题。
她不明白,和他一起生活是一件很难以抉择的事吗?
“是的,我想和你……”姜蘅很快从困惑中回神,语气在重复中逐渐坚定,“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温岐眨了下眼:“为什么?”
姜蘅以为这个答案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了。
她不假思索:“因为你熟悉这里、待人和善、做饭还很好吃……”
温岐似笑非笑:“还有呢?”
还有?
姜蘅不确定他还想听到什么。如果是夸赞、讨好他的话,她可以说上一天一夜不重样——只要他不觉得厌烦。
但她内心深处隐隐觉得温岐并不在意这些。
她试图从他的神色中捕捉情绪,然而只在他清浅的瞳孔里看到自己。
……无法揣测、无法捉摸。
在近乎漫长的深思熟虑后,她终于决定坦诚。
“因为你让我觉得安全、温暖……可以依赖。”姜蘅认真地看着温岐,小声道,“我没有想要依附你或是缠着你的意思,只是……我很少在别人那里得到这种关怀。”
父母照顾卧病在床的她是因为血缘和不得已,村里人照顾她是为了将她养到需要的时候献给妖兽。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除了早已去世的奶奶,她都没有感受过像温岐这般毫无杂质的善意。
她知道自己不该依赖他人,尤其是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但她太累了。
很难每时每刻保持警惕。
姜蘅抿了抿唇,继续说:“我会努力帮你干活,也会努力为你分忧解难。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你都可以交给我,做不到的我也会尽力去学,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所以……你愿意收留我吗?”
说完这些,她坐直身体,攥紧手心,紧张地看着温岐。
温岐一言不发,修长指节轻抵下巴,似乎在慎重思考。
……简直比当年查高考成绩还要紧张。
姜蘅不由咽了下口水。
四下寂静无声,即使她的动作很细微,仍能听到清晰的吞咽声。她耳朵一热,正要说点什么掩饰一下,下一秒,温岐噗嗤一声轻笑了起来。
“别紧张。”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从一开始就是愿意的。”
他的笑容实在好看,像月光下短暂绽放的昙花,有种震撼人心的惊艳感。
姜蘅微怔:“那你刚才……”
“只是对你的理由有点好奇罢了。”温岐撑着头,专注地看着她,“吓到你了吗?以后我会注意分寸的。”
姜蘅肩膀一塌,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
“怎么会?”温岐轻声说,“你都这么努力了。”
姜蘅有点想哭。可能是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太温柔了,也可能是因为她终于不用独自面对恐惧。
如果不是碍于性别,她甚至想一把抱住他。
好在理智阻止了她这么做。
毕竟自己还没有和人家熟悉到那个份上。如果真的上手抱了,就算包容如温岐,恐怕也很难接受。
姜蘅脑补了下那个画面,莫名有点窘迫。偏偏温岐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脸上,她不想被他看出什么,于是清了清嗓子,稍显生硬地将话题转移。
“对了……你见过除我以外的祭品吗?”
温岐:“你是指悬崖下面的那一位?”
“嗯……”姜蘅点头,“就是她。”
“应该没有。”温岐略一思索,道,“如你所言,祭品都是十年上供一次。那么此人上山至少是在十年前,这个时间太久远了,就算我真的见过,也不可能有印象。”
对于这个回答,姜蘅并没有感到难过或失望。
毕竟十年的确太久了。十年前温岐最多十来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说不定连字都没认齐,又怎么可能记得山上有哪些外人来过?
姜蘅深深叹气:“我在她的尸骨上发现很多被洞穿的痕迹。”
“你怀疑她是被野兽分食的?”温岐蹙眉。
“有这种可能吗?”姜蘅严肃地问,“我记得你说过山上没有吃人的野兽……”
“是有这种可能。”温岐微顿了顿,声音平静,宛如山间流淌的淙淙冷泉,“但即便是被野兽分食,应该也是死后发生的事情了。”
“为什么t是死后?”姜蘅不解。
似乎怕吓到她,温岐放轻声音解释:“山上虽没有吃人的野兽,却有不少蚊虫蛇蚁。这些蚊虫蛇蚁种类繁杂,部分以腐烂的死物为食,其中也包括腐肉……”
姜蘅明白了。
所以冯婆很可能的确被野兽啃咬过,但却不是因此而死,只是在死后被它们分食了而已。
这个推测让姜蘅感到了些许安慰。
死后分食总比死前分食要好点。
但她旋即又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那这个庙里,也会有那些蚊虫蛇蚁吗?”
“一般是没有的,但我平日鲜少来此处,所以……”温岐欲言又止,然而姜蘅已经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一切。
“那我岂不是已经被咬了?!”她一脸惊恐。
“不至于,如果真的被咬了,你不可能察觉不到。”温岐温声安慰,“而且从明天起,你就不用待在这里了。”
姜蘅闻言,不由眨眼:“你的意思是,明天就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温岐含笑点头。
姜蘅心里的恐慌顿时消了大半。
她其实不太怕虫子,但她怕被咬,更怕感染疾病。
既然温岐已经答应收留她,那就不用担心了。
食盒里还剩下很多点心,姜蘅一个人吃不完,便拉着温岐一起吃。
没想到长得好看的人连吃东西都是赏心悦目的,姜蘅原本吃得嘴上都是粉屑,见温岐的吃相那么文雅,也不由得有样学样、慢了下来。
等他们慢吞吞地干完食盒里的全部吃食,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姜蘅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困意很快袭来。
温岐看向她:“困了?”
姜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余光扫过庙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即面露担忧:“你待会儿要一个人走夜路么?”
虽然温岐说过他熟悉回去的路,但山上毕竟有野兽出没,这里连白天都不算安全,夜里恐怕只会更危险。
明天起他们就是同伴兼室友的关系了,于情于理,姜蘅都不希望他在这个节骨眼遭遇意外。
本以为温岐会像之前一样颔首,然而他却不急不缓地回答:“我今晚留在这里。”
姜蘅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留在这里的意思是……
“你也要在这个破庙里过夜?”
这次温岐点头了,脸上带着温和的浅浅笑意:“可以吗?”
还问她可不可以……
姜蘅试图劝退他:“这里连床都没有,还四处漏风,你留下不合适,还是回去睡吧。”
“没事。”温岐不在意地笑笑,“况且你身上有伤,把你留下来,才是真正的不合适吧?”
姜蘅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有伤这件事。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伤,只是脚扭了而已。比起脚踝处的扭伤,她身上因为从高处摔落导致的剐蹭和碰撞反而更严重一点。
之前处于紧绷状态,所以一直没什么感觉。现在终于松懈下来了,那些被石头和树枝刮碰过的地方也随之开始发力,阵阵痛意从身体各处依次浮现、苏醒。
姜蘅一向很能忍痛,也很擅长在人前隐瞒这一点。有时候痛得久了,别说是身边人,连她自己都会忘记。
——就比如现在。
而温岐却一直记得。
姜蘅下意识抬眸看他。
身上还是痛的,但在那样柔和的目光下,好像又没那么痛了。
“那……把毯子给你盖吧。”她没有再推辞,转身拿起折叠整齐的毯子,双手托到温岐面前。
温岐也没有客气,从她手上接过了毯子。
姜蘅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开始整理茅草堆。
她将厚厚的茅草拍匀拍软,接着便要分成两半。静坐一旁的温岐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出声制止。
“不必分给我。”他轻抚了抚腿上的毯子,“我用不到。”
“……哦。”姜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将茅草重新归拢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