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百来遍了,总之,等听到人声,我就虚弱地喊上几句,要多狼狈就多狼狈,就说啃野板栗充饥活了下来,对吧宝大人?”
赵青青抿着嘴笑了,“云姐,你就别打趣宝儿了,都是为了你好,那天听到消息,可把我吓坏了,好在后面宝儿跟我解释了,要是你真的出什么事了,我这辈子都要愧疚了。”
赵小云也笑,“听说你都晕过去了?算我没看错你,往后遇上事了,只管找你云姐,再难的事我都给你办成啰!”
三人笑闹着吃完饭,赵来贺果然过来送赵小云上山,接应的人是柳大跟媳妇夏氏,赵来贺跟柳大略说了几句就下山准备前往立衣冠冢的地儿。
在临县,还没成年就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办葬礼的,只自家人弄一个小仪式,加之赵小云被“狼吃了”,连一具尸体都没留下,只能起衣冠冢,当天下午就要准备把她生前的衣物都挑出几件下葬,余下的都要烧给她。
正如赵丰年计划的那样,赵来贺在看到赵来贵手中带血的鞋子后,皱着眉头似有所思。
“贵哥,我能瞧瞧小云侄女这鞋吗?这鞋上的血迹颜色看起来有些奇怪?不大像人的血迹。”
赵来贵还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只见吴菊香劈头盖脸夺下赵来贵手上的鞋子,直接给送到了赵来贺面前。
“她贺叔,你看,只管看!不像是人的血迹的话,是不是小云没遭害?小云还活着对不对?”女子的鞋是轻易不能给外人瞧的,可赵来贺是堂叔,又是这样事出有因,没人会觉得有什么,就是别人说闲话,吴菊香也不在乎了。
赵来贺拿起鞋子先是端详了片刻,这才当着众人的面给出了结论,“确实不像是人的血迹,倒是像野鸡的血,我经常进山打野鸡,对这种血很熟悉,应该错不了。”
听完赵来贺的话,赵来贵吴菊香当即双眼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赵来元也忙站了出来,“这么说,说不定小云没有被狼吃了,只是在山里迷了路,大晚上看不见,不小心摔掉了鞋子,至于衣裳布料,许是被树枝挂到了,后面林子里的狼抓野鸡时把血给溅上去了。”
赵丰年向赵来元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都不用他爹进一步分析,就把这个猜测合理定下了,是个人才。
“事不宜迟,得赶紧组织人手进山找人才是,孩子在山上多待一会儿都是危险!”
村里其他人一听,纷纷表示愿意一起去找,赵来贺自然义不容辞,直把赵来贵吴菊香感动得眼泪汪汪,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赵丰年也加入了进山找人的队伍,王三娘本不想赵大胖去,奈何大胖坚持,她管不住人,只得气得一跺脚回家去了。
进山的路上,赵来贵绕开众人凑到赵丰年面前。
“宝儿,你说的没错,以前是我跟小云娘想差了,这次如果小云能没事,我们一定对她好,千倍百倍补偿她!将来我就给她招赘,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再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没得了。”
赵丰年心想,赵小云如果听到这番话肯定会很开心。
“贵二伯,女子未必就不如男子,女子也能做很多事,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很快你就知道
了。”
赵来贵只点点头,赵丰年知他如今心思不在这里,也没多说。
赵来贺特意绕了几次路才带着大家到了赵小云藏身的地方,等听到微弱的求救声音,吴菊香第一个扑了过去,赵来贵也忙赶上前。
“是小云!真的是小云啊!小云啊!——”
赵小云被“救回”家后,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赵丰年也终于有空准备建纺织厂的事,为此,他打算去一趟陈家湾。
话说自从陈莲得了赵丰年的话回到陈家湾等消息后,虽然日子不太好过,每天起早贪黑要做不少活,整个人却比以前开朗了不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变了。
陈莲的两个嫂子看了都直犯嘀咕。
陈莲有两个哥哥,都已经娶妻生子,一家人都住在一块儿。
刚从县城回来那会儿,两个嫂子还对陈莲关怀备至,陈莲也很感动,给外甥外甥女买了不少东西,只是等陈莲在家里待久了,两个嫂子便开始不满了,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她跟两个女儿不说,一有什么不顺心的就要指桑骂槐。
陈莲本想着自己跟女儿到底是寄人篱下,多做点也没什么,只是让她寒心的是两个嫂子跟着外人一起背后说她的不是,而两个兄长却闷不吭声,毫无约束妻子的想法。
陈秀才每日大多时间都在私塾里,先前因为陈莲和离的事让陈秀才的私塾颇受诟病,但陈秀才依然坚持要把她接回家,陈莲心里是感激的,可也知道,她母亲早几年刚去了,父亲往后终究还要跟着两个兄嫂过,她不想陈秀才为了自己的事跟兄嫂冷脸,招兄嫂不待见。
只是她的隐忍退让并没有令两个嫂子收敛,反而让她们变本加厉。
此时,陈莲大嫂周桂花刚走出屋子,见到陈莲便开始阴阳怪气了。
“大妹妹这几日心情不错嘛,我记得是自打上回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不一样了,整个人容光焕发的,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陈莲停下手里的活,腼腆一笑,“大嫂说笑了,不过是忽然觉得,人活一世,去日苦多,还是要开心地过才不枉来人世一遭。”
陈家有个做秀才的爹,陈家三兄妹都能识字,老二陈茂取的是陈秀才同窗之女秦氏,也略识几个字,就周桂花,大字不识字一个。
周桂花平日里最讨厌他们咬文嚼字,活衬得全家就她一个粗人似的,同时,她也最不喜欢陈莲一副娇弱模样,说话又慢吞吞,因此,一听她说这话云里雾里的,当即就不高兴了。
“呦,大妹妹说的这啥?文绉绉的我可听不懂,不过别管什么活不活的了,大妹妹这是见了什么人吧,高兴成这样。”
陈莲不明所以,“大嫂这话怎么说的?”
“这人都说啊,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看大妹妹这几日气色也好,穿得又齐整,怕不是咱们家又要有喜事了?毕竟阿珠阿玉还小,有个爹总比被当作野孩子好。”
这下陈莲听出来了,顿时脸就气红了。
“大嫂,这话可不能乱讲!”
另一头,得知神童小赵秀才要来陈家湾建纺织厂,陈家湾村长跟几个族老当场就激动得跳了起来。
看到对面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扔了拐杖从凳子上蹦起来,赵大胖吓得胆颤心惊,下意识伸出了手,生怕他摔断了腿赖到他们头上。
赵丰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大胖是他问大伯赵来金讨来的。
眼下村里族里人都在制油厂做事,一味将亲大伯排除在外没有宜处,再者,他相信如今赵家村也没人敢跟他斗着来了。
换句话来说,他如今就是赵家村权利巅峰。
赵来金一听侄子要儿子过去打下手,想都没想就把人打包送过来了,连王三娘都怕晚了他后悔了,迫不及待跑出家门,逢人就说大胖跟着他做事。
不得不说,大胖这个名字算是叫对了,如今虽然不过十四五岁,身形却壮硕,比不得大尺,却也足够唬人。
“小赵秀才,你只管放手干,需要啥,我们都配合!”
“对对对,咱们陈家湾别的不说,就苎麻多!就是这东西粗鄙,做成的麻布也糙,怕是叫不上价的。”
赵家村小赵秀才最近谁不稀罕,先是帮赵家村富裕了起来,而后柳家村求上门去,又叫柳家村搭上了路子,更是把柳家村的人送进了衙门跟当官的一起做事,那叫一个威风。
更别提人家从小就是神童,那发明出来的东西,整个临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谁都希望自己就是下一个柳家村、赵家村,可一来小赵秀才轻易见不着人,二来也是没个章法。
各个村子也只能睁着眼羡慕赵柳两村了。
可谁成想,小赵秀才竟然亲自来了他们陈家湾,还要在他们陈家湾建厂,建厂他们熟啊,虽然名字奇怪了点,也不知道小赵秀才把个作坊叫做那啥“厂”的缘故,但是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什么厂的都是好东西,是能叫村里人都富裕起来的地儿!
只是这麻布实在是低贱的布料,也就他们农户庄稼人穿一穿,稍微手里有点闲钱的人家,都不会要这个,无他,实在是太粗糙了。
麻绳倒是好东西,结实又耐用,可人小赵秀才说的是纺织厂,那就是织布,麻布。
陈家湾的村长跟长老虽实在是想让赵丰年来,却又担心他不了解情况,届时那纺织厂开不起来还要误会了他们不事先告知可怎么好。
“小赵秀才定然没见过我们陈家湾的麻布吧?不如我让老妻取来给小赵秀才看看?”
赵丰年没有拒绝。
他还不至于没见过麻也自然知道麻布什么样子的,冬天漏风夏天硌肉,透气倒是透气,就是工艺还需要进一步改善。
赵丰年印象中的上好的麻布应该是柔软舒适又透气的,存在很大的市场,毕竟,这时候棉布还没看见,而丝绸也仅仅是少数的有钱人能穿。
“说到需要,我这纺织厂届时招的都是女工,不招男工,前些日子我跟我三伯娘,哦,也就是贵村陈夫子家的陈莲谈了谈,她女工活做得好是有目共睹的,本来陈家就有纺织的家传,她本人还曾去县城的绣纺进修,更重要的是,她识字会术学,实在是纺织厂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想聘请她为纺织厂的技术顾问,也可以说是织娘们的老师,届时教授培训女工们织布制衣,培训合格者方可上岗,毕竟这个纺织厂跟别处不一样,织布机都是改良后的,买的麻布跟市面上的麻布也不可同日而语,便也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陈家湾村长跟族老还在消化,而大胖惊呆了,他疑惑地看着赵丰年,表情很好读懂。
三伯娘家不是教书吗?还有纺织家传?又什么时候去县城进修的?
赵丰年微笑。
春秋笔法么,不稀奇。
“不知几位叔公是否方便让人去陈夫子家请人过来,我们好今天再商量商量?”
陈家湾的几人虽然惊讶赵丰年对陈秀才家的和离闺女这般推崇,但一听他说还要再商量商量,连忙应下来了。
别说是和离的妇人了,只要是小赵秀才能帮他们陈家湾也富起来,就是和离再嫁两个相公的人他们都照用不误。
陈家湾村长的媳妇小王氏接了去请人的活,略打听了一番,立马就激动了,一路跑到陈秀才家,还没进门就喊开了。
“阿莲——阿莲在家吗?哎呦,这是怎么了?!”
小王氏推开门,只见陈莲两个女儿护在陈莲面前,周桂花正瘫坐在地上破口大骂。
“两个小杂种!没大没小的白眼狼!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推老娘,娘不
是个好东西,果然教出来的女儿都是没教养的!”
“周桂花,你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实在是不像话了!”
陈家其他人听到动静终于走了出来,小王氏这才明白过来,合着刚才一屋子人尽听着周桂花欺负母女三呢!
“王嫂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陈家二媳妇秦氏笑着说上前,正要拉小王氏的胳膊,却被她躲过去了。
“我今日可不是来找你们的,”小王氏说罢,这才又笑着走向了陈莲,见她靠近,俩孩子立马再次挡在了陈莲面前,惹得小王氏感慨不已,尤其是对比周桂花被推倒在地儿子女儿没一个出来瞧自个儿娘的,还真是够讽刺的。
“你们是阿珠阿玉吧,真是乖孩子,长得也招人疼,我是来请你们娘去我家做客的!”
陈莲摸了摸阿珠阿玉脑袋作为安抚,这才红着眼睛朝小王氏歉意地笑了笑,“王嫂子,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大好事!”小王氏说完,特意扫了一边陈家众人,见他们目光都转了过来,这才继续,“妹子,咱们村要建纺织厂了,这事你可知道?”
陈莲心中一动,却又压了下来,只点点头,“这事此前宝儿,也就是我以前那边的侄子,跟我提过,可是宝儿已经跟村长说了?”
小王氏一听更高兴了,“可不是!这会儿小赵秀才正在我家跟我公爹还有几位族老一起商量这事呢,点名要让你去!”
“叫陈莲去?她一个下堂妇,她去了能做什么?”周桂花下意识说了一句。
陈莲当即变脸色,“大嫂,我是和离的,不是被休的,还有,你怎么能凭空侮人清白,你说我前些日子出去了一趟见了谁,如今我也可告诉你,我去了赵家村,去讨了个机会!”
小王氏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八成是周桂花又在家里瞎说呢!
“周桂花,我劝你还是嘴巴里放干净些,往后指不定你就要看阿莲妹子眼色做事了,不妨告诉你们,小赵秀才,也就是阿莲以前的侄子,要在我们村开纺织厂,点了名要阿莲去做管事!以后阿莲可不是随便你们能拿捏的!”
陈家众人都不敢置信,陈莲大哥下意识问,“真的是我大妹妹?不是别人?”
小王氏十分看不起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这还有假?走,阿莲妹子,咱们赶紧去,可别让小赵秀才等久了,阿珠阿玉也一起去,正巧我们家慧娘前些日子刚学女工,女孩子家家的一起做个伴儿!”
看着小王氏带走了陈莲母子,陈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回过神来。
“这,这是真的?大妹妹要做管事了?”
“王嫂子都来喊人了,八成是真的,那纺织厂估计也是真的了,这样也好,赵家村正是有了那制油厂才变得富裕起来,确实是好事。”
“得了吧,没听王翠说嘛,是大妹妹做管事,我们都把人得罪得死死的,有好事还能轮得到我们家?”
秦氏一句话把兄弟二人的幻想拉回现实。
“呸,她一个女的在外头抛头露面,还想当管事管一帮子男的,我看哪个男的肯去那什么什么厂做事!”
这时候陈家人还不知道,赵丰年新推出的这个纺织厂是一个只招女子的地方,而纺织厂,注定要让陈家湾乃至整个临县的女子都挺直了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