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养过孩子,石青和石争都是她养大的,身体很好。
倒是大哥儿这个鬼灵精,得了好处愿意为她出头:“你算个什么东西,跪下威胁太子妃么?还不退下!”
他学着胤礽语气说话,不愧是亲生,嚣张跋扈的味道很正。
乳母却是不怕他,张嘴要辩,被石静叫人打发回撷芳殿关禁闭去了。
目送乳母离开,大哥儿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他告诉石静,这个乳母是后来换的,先前那个被马佳嬷嬷挤兑走。
“先前那个乳母对你好,为什么会被挤走?”见大哥儿人小鬼大,知道的还不少,石静忍不住问。
大哥儿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可我见过马佳嬷嬷讨好林格格,还拿了林格格给的荷包。”
宫里荷包是做什么用的,石静很清楚。
这位林格格还没来给石静请安,便被封禁在了撷芳殿中。胤礽姬妾众多,在历史中留名,只有李格格一个。
对林格格的记载,除了子女信息几乎没有。
可在明年,这位林格格应该会生下胤礽第三子,弘晋。
在胤礽被废之前,所生孩子并不多,活下来就更少了,其中弘晋算一个。
能在筛子似的撷芳殿平安生下儿子,还能将其养大,可见这位林格格的不凡了。
历史上,胤礽太子妃只生一个女儿。在没有嫡子情况下,长子就变得至关重要。
林格格此时还没生育,应该连孕都没怀上,就已经买通大哥儿身边的马佳氏,让她少给大哥儿吃东西,企图一点一点消磨掉这个皇长孙,给自己未来的儿子腾地方,足见其深谋远虑,心狠手辣。
历史上,胤礽庶长子没有活过十岁,是否与这位林格格有关呢?
当然这些都是石静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林格格对你好吗?”她试探着问。
大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当着我额娘面,对我极好,我要什么她都给。但每回马佳嬷嬷拿了她的荷包,都不让我吃饱。”
果然如此,难怪大哥儿小小的人儿对林格格给马佳嬷嬷荷包格外在意。
可李格格也住在撷芳殿,就什么都没察觉吗。
要知道她四年生三个,大哥儿可是唯一活下来孩子,还是男孩,是她口中皇长孙。
“马佳嬷嬷这样对待你,你没跟你额娘说吗?”石静很好奇。
大哥儿三岁,在后世也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他能给自己说清楚这件事,不可能不跟亲额娘说。
大哥儿闻言肩膀耷拉下来:“林格格常常过来串门,对我又好,我说了额娘也不信。”
又嘟嘴道:“额娘总说我是小孩子,不能吃太饱穿太暖,容易生病。马佳嬷嬷也很得额娘看重,我给她告状,她就对额娘说我被从前那个偷东西的乳母带坏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着眼圈都红了,两颗金豆子落下来:“额娘信她,不信我,还让我听马佳嬷嬷的话。我吃不饱,每天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乳母哄我睡觉,我说我饿,她就吓唬我,说窗外有大马猴,专吃晚上不睡觉的孩子!”
说完扑在炕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恰在此时,胤礽撩帘走进来,看见大哥儿哭得伤心,问石静出了什么事。
乳母是马佳嬷嬷挑选的,对大哥儿不上心,却一心一意防着自己,恨不得给她扣上一顶无良后妈大帽子。
胤礽并不在意这个孩子,话也随口一问,很快转移注意,说起了撷芳殿那边的防疫情况。
与糊涂的生母,心思不单纯庶母和各怀鬼胎嬷嬷,乳母相比,胤礽这个不靠谱阿玛,都算是好的了。
难怪大哥儿看见他总是星星眼,满脸孺慕之情。
不管大人怎样算计,争斗,孩子都是无辜,石静抱起大哥儿,一边听胤礽说话,一边温声哄他。
“他怎么了,这样爱哭?”
胤礽看大哥儿有些不耐烦,从石静手上把人接了过来,对大哥儿道:“太子妃照顾我都没照顾你细致,又是喂水又是喂饭,哄着睡觉,半夜起来摸额头喂药,你还有什么不足?”
说得他好像多委屈似的。
大哥儿被他问得缩了缩脖子,不敢挣扎,转头朝石静投去求救的目光。
石静想把大哥儿接过来,胤礽不让:“太子妃照顾你一天很累了,今儿晚上你跟我睡。”
小孩子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本能地趋利避害。
与撷芳殿人比,阿玛是对他最好的人,至少在阿玛过去的时候,他能跟着吃上一顿饱饭。
可他今日与太子妃待在一起,被悉心照顾,阿玛对他那点好有些不够看。
“阿玛,我想跟,跟额娘睡。”见太子妃抢不过阿玛,大哥儿索性闭了闭眼,鼓足勇气道。
“额娘?你这小嘴可够甜的。”昨儿晚上掌珠没睡好,今天不能再熬,胤礽点着大哥儿鼻子,哼笑,“你是她生的吗,就喊人家额娘?你额娘是李氏,住在撷芳殿,再闹我就把你送回去。”
听到“送回去”三个字,大哥儿又吓哭了,不敢出声,只是流眼泪。
“不回去,病好之前都住在这里。”童年吃不饱,每天饿着肚子入睡的经历,石静也有,感同身受。
只不过她是因为热症,不能多吃,而大哥儿饿肚子纯属人为。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大哥儿比她小时候更可怜。
之前不是说只住两天,怎么这小子喊了几声额娘,就能住到病好了。
疟病从发热到痊愈怎么也要五到七天。
“不行,明天就送回去。”昨天算一天,今天算一天,说好两天,一天都不能多,他一共三日休沐,不能全搭在孩子身上。
见阿玛心意已决,大哥儿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送回去也行,那个马佳嬷嬷和大哥儿身边的乳母,保姆全都换掉,人选我来挑。”
说着石静又把大哥儿在撷芳殿遭遇讲了一遍,跳过马佳嬷嬷收林格格荷包这一未经查证的事件,只说大哥儿身边服侍的人不用心。
换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大哥儿身边有乳母,保姆还有服侍的人若干,等全都换完,恐怕半个月都不够用。
至于下人不尽心理由,胤礽也不是很能接受,谁小时候不是饿过来的,怎么就大哥儿这样娇贵。
大哥儿很快懂了石静意思,抽抽噎噎说马佳嬷嬷对他不好,乳母也不好,求阿玛给他换一拨服侍的人。
胤礽盯着石静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物伤其类,又想起石静小时候饿急了吃地上槐花往事,心肠不由软下来。
他抱着大哥儿去前院,当着他的面把换人事吩咐下去,又对他道:“太子妃身上不舒服,不能跟你睡。你想留下,要么跟乳母睡,要么跟我睡。”
又补充:“阿玛小时候不跟女人睡,只跟你皇玛法睡。”
大哥儿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乖巧点头:“我跟阿玛睡。”
胤礽把大哥儿抱回来的时候,正巧与乾清宫当差喜塔腊嬷嬷撞了一个对脸。
喜塔腊嬷嬷忙给他行礼,胤礽问她过来有什么事,喜塔腊嬷嬷说皇上惦记着大哥儿,听说孩子被接到了毓庆宫,让她过来瞧瞧。
胤礽掂了掂大哥儿,让喜塔腊嬷嬷看:“这小子嘴甜,可知道谁对他好了,才住过来不到两天,已经一口一句额娘把太子妃给收买了。说好了住两天,退烧送回去,如今退了烧也不肯走,哭着喊着要跟额娘睡呢。”
喜塔腊嬷嬷呵呵地笑:“小孩子最会看脸色,谁对他好,就爱粘着谁。”
她是乾清宫老人儿,年轻的时候照看过太子,这会儿得了皇上的吩咐,肯定要尽心办差。
尽心办差自然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总要调查过才知道。
喜塔腊嬷嬷伸手摸了一下大哥儿脑门,笑道:“太子爷和太子妃才成亲,总不能一直带着大哥儿,退热了还是送回撷芳殿好。”
李格格事多,万一大哥儿在毓庆宫有什么不好,恐怕要闹起来。
费力不讨好。
太子妃小时候在宫里住过,很得太皇太后看重,喜塔腊嬷嬷也有耳闻,自然偏向一些。
大哥儿一听,以为又要把他送回去,顿时瘪嘴欲哭。
忽然想到抱着他的人是阿玛,阿玛不喜欢看他哭,便将眼泪收住,鼓着腮帮对喜塔腊嬷嬷说:“阿玛说他小时候只跟皇玛法睡,我也要跟阿玛睡!”
喜塔腊嬷嬷没想到大哥儿当真不愿意回撷芳殿,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怔得半天没接上话。
回到乾清宫复命,皇上问起大哥儿病情,喜塔腊嬷嬷照实说:“昨儿吃了青蒿粉,今儿便退了热,只是不愿回撷芳殿去,吵着要跟太子妃一起睡呢。”
康熙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太子妃会带孩子,她的两个妹妹都是她亲手带大的,可这才大婚第二日,总不好让她跟大哥儿睡。”
那样的话,保成也太可怜了。
喜塔腊嬷嬷笑道:“奴婢也是这样说的,可太子把大哥儿留在了身边,也不让大哥儿跟太子妃睡,要自己带着他呢。”
故意停顿一下,等皇上诧异看过来才道:“奴婢不敢顶撞太子,就劝大哥儿回撷芳殿,皇上猜大哥儿怎样回答奴婢?”
她当然不敢让皇上猜,紧跟着道:“大哥儿跟奴婢说呀,太子爷告诉他,自己小时候只跟汗阿玛睡,谁也不要,他也要跟阿玛睡!”
皇上怔了一下,旋即笑开,细看眼尾都有些泛红了。
喜塔腊嬷嬷早年得过元后的恩惠,心早偏到太子那边了,她觑着皇上的神色,小心翼翼把石静要给大哥儿身边换人事说了。
“朕只管朕的儿子,儿子儿子就交给他们阿玛额娘操心吧。”
就是不打算插手的意思了,喜塔腊嬷嬷得了准话,很快告退。
毓庆宫的差事,皇上不管,内务府终于不用两头受气,办起事来格外有效率。
为了调查林格格,石静故意让人把风声传出去,说大哥儿身边服侍的不尽心,她要把人全换了。
没几日,胤礽铁青着脸回来告诉她,马佳嬷嬷病死了。
石静没把自己的调查告诉胤礽,他之所以脸色不好看,不是因为林格格,而是马佳嬷嬷也得了疟病,用上青蒿粉却没效果。
“这回一共五十人感染疟病,四十九个人用了青蒿粉都没事,只马佳氏没了。”
胤礽是完美主义者,自然希望结果圆满,可在石静看来,马佳氏死与疟疾无关。
“验尸吗?马佳氏真是病死?”石静及时给出全新思路。
胤礽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怔了一下说:“她人在宫外,家里报说病死了,并未验尸。”
石静看向他:“我对青蒿粉很有信心,马佳氏不是病死,至少不是因为疟病而死。”
胤礽不知道马佳氏与林格格苛待大哥儿的过往,只是听了石静的话,派人去追查马佳氏的死因。
“被毒死?”胤礽得到消息,睁大了眼睛。
与喜塔腊嬷嬷一样,马佳氏也是宫里老人儿,不然内务府也不能将她安排在大哥儿身边伺候。
据胤礽所知,马佳氏儿子在内务府当差,前年熬到内管领,家里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去年儿媳生下一个男孩,李氏还赏了赤金长命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