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内外命妇,大半个上午都过去了,也不见胤礽影子。
太后又派人去问,得知朝会还没结束,便留了石静用午膳。
用过午膳,仍旧让她歇在碧纱橱。
下午五阿哥过来给太后请安,太后问他太子人在何处,五阿哥说太子由三阿哥陪着去什刹海走冰去了。
初一晚上有宫宴,太后和九格格都要出席,石静不好再叨扰,只得告辞离开。
“去什刹海。”出宫之后,石静吩咐随车管事。
等马车一路打滑赶到什刹海,又扑了一个空,冰场主事说太子和三阿哥刚走。
没缘分果然不能强求,望着空无一人的冰场,石静扶着丫鬟手,艰难走回马车。
冰场另一边的大柳树下,三阿哥望着寒风中萧索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太子:“二哥,掌珠都等你一天了,你怎么不见她?”
胤礽握紧了手里的马鞭:“哪里是我不想见她,分明是她不想见我。”
三阿哥都听懵了:“人家不想见你,等你一天,还追来了这里?”
“你不懂。”胤礽说完转身走。
马车驶出什刹海,迎面遇上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
男女有别,石静没有下车,只在车厢里给几人请安。
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几人也很给面子地还了礼。
“石姑娘刚才可看见了太子?”就在石静准备离开的时候,九阿哥忽然问。
石静摇头:“不曾。”
九阿哥追问:“那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很是无礼,她与九阿哥又不熟,他为何追问她的行程?
姑娘家行程,是外男该问得吗?
九阿哥也十几岁,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连这点教养都没有。
联想到他问的第一个问题,石静直觉不对,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余光瞥见十阿哥明显泛红的眼睛,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贵妃,也就是十阿哥生母,在十一月病逝了。贵妃病逝,按规矩所有皇子守孝一百天。在这一百天里,皇子要穿素服,不能剃发,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就连日常饮食都要节制,以此体现孝道。
而走冰算是娱乐活动中的一种。
电光石火间,石静明白了九阿哥用意。
毒蛇老九,草包老十,她今日领教了。
石静朝九阿哥笑笑:“我过来给太后请安,刚出宫,顺路去庆云楼定席面,给我阿玛接风。”
庆云楼开在什刹海附近,专做鲁菜,京城的达官显贵都爱在那里定席面。
“令尊已经回来?”八阿哥接过话茬,“一家团圆,可喜可贺。”
石静点点头,就要放下车帘,却听十阿哥瓮声瓮气道:“大哥,咱们去冰场那边看看。”
胤礽确实不在冰场,可刚才来过。若他们过去问冰场主事,一问一个准儿,保不齐就能给胤礽扣上一顶不孝帽子。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皇上虽然对贵妃淡淡的,可贵妃毕竟是贵妃,后宫里最尊贵的妃嫔,太子不敬贵妃,肯定要受责罚。
这个责罚落在胤礽头上会怎样,石静不知道。但历史上三阿哥在敏妃去世未满百日的时候,未经请示擅自剃发,直接从郡王被削成了贝勒。
降爵惩罚,不可谓不重。
而敏妃只是普通的妃位,别看只比贵妃低一个等级,中间却隔着天堑。
贵妃相当于皇后预备役,可暂时摄六宫事,普通妃位是没有这个资格。
以大阿哥为首的反太子党此时已然形成,气势汹汹杀到什刹海来,显然有所图谋。
顾不上男女大防,石静叫停了马车,扶着丫鬟手走下来,仰头问大阿哥:“大千岁,敢问庆云楼在什么地方?我围着什刹海转了一圈都没看见。”
大阿哥本来骑马要走,听见这一句又勒住缰绳。见石静下了马车,也跳下马:“就在附近,我领你过去。”
他身后几人见状,表情各异地纷纷下马,八阿哥慢条斯理道:“庆云楼我熟,我带姑娘过去。”
九阿哥挤开八阿哥:“我经常去庆云楼喝酒,谁能有我熟,八哥你办正事去,我给石姑娘带路。”
十阿哥木木地站在原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石静压根儿不理几个少年,只拿眼看大阿哥。
胤褆攥紧了马鞭,又松开,冷冷看了八阿哥和九阿哥一眼:“你们跟人家很熟吗,就上赶着带路?”
掌珠刚住进宫的时候,老五才出生,还没有他们几个呢。
八阿哥再沉稳,此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哥。
胤褆望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对身边几人道:“庆云楼就在附近,我去去便回。”
石静摸了一下袖袋,歉意地对大阿哥说:“我出来得匆忙,忘带荷包。”
说完看芳芷:“你带了钱没有?”
芳芷也是个千伶百俐,摇头说没有:“姑娘进宫打赏,都是自己带荷包。”
胤褆看向她,气笑了:“一桌席面而已,我带了你去,还能让你白跑一趟不成?”
石静向他道谢,胤褆伸手虚扶一下:“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这样见外,我可要不高兴了。”
石静“噗嗤”笑了:“那是走着过去,还是骑马过去?”
“庆云楼就在附近,你不怕冷的话,走过去也用不了多久。”
胤褆注视着她的眼睛,带有明显的侵略性,让石静很不舒服。
他从前看她就是这样,仿佛他是猎手,而她是猎物。
但她求到他面前,他从来不打驳回。
石静说好:“今天风和日丽,不是很冷。”
她有热症,怕热不怕冷。
胤褆把马鞭扔给随从,与石静并肩往前面胡同走去。
石静知道庆云楼位置,却任由胤褆带着她在胡同里七拐八拐,反正身后有一群人跟着,也不怕他对自己不利。
从这个胡同口,走到那个胡同口,终于看见了庆云楼招牌。
胤褆领着石静走进去,石静点好席面,胤褆付账,两人并肩走出来。
走进去的时候一切如常,走出来却发现庆云楼外被清场。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都不见踪影,只有胤礽和三阿哥站在外头等他们。
“……”
若说是巧合,反正石静不信。
难怪满世界找人找不到,合着故意躲她呢,眼看要戴绿帽子,才跑出来吓唬人。
石静走出酒楼,再次向胤褆道谢,道谢之后道别。
胤褆拦住她,吩咐自己身边随从:“把石家的马车带过来。”
石静:散了得了,非要杠吗?
马车果然带不过来,胤褆这才看向胤礽:“天这样冷,你想冻坏掌珠不成?”
胤礽抱臂:“不关你事。”
三阿哥眼珠转了转,走上前道:“大哥,孝期没过,你来酒楼不合适吧?”
石静:抢我台词。
但这句台词,她不会轻易说出来,打算作为把柄或反击用。
如果胤礽不来捣乱,往回走的时候,石静会隐晦地提醒大阿哥。
大阿哥愿意听,不管冰场事,皆大欢喜。若不行,那就两败俱伤,谁也别想讨到好去。
她相信,就算大阿哥咽不下这口气,打算鱼死网破,八阿哥也会想办法扭转局面。
为完成穿越任务,石静可以不择手段,甚至牺牲自己,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
有时候两虎相争,所依靠的不仅是实力,还有狠劲儿。
谁心狠,谁就能赢。
被三阿哥问到脸上,大阿哥转头看石静。石静知道大阿哥在看她,可她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大阿哥冷笑一声,朝左右看看,没见到八阿哥一行人,甩着袖子走。
石静也想走,却被人喊住。
“你来什刹海做什么?”胤礽脱下身上的厚绒斗篷,把她从头到脚裹了一个严实。
叫来石家的马车,先将她塞进去,然后对三阿哥道:“我送石家姑娘回去,你留下把冰场那边安排好。”
大白天给太子戴绿帽,三阿哥在心里给石静点上蜡,很快告辞离开,生怕走晚了被迁怒。
马车里的炭盆明显更换过,手炉也加了炭,就连茶壶里的茉莉花茶都是温热的。
身上裹着胤礽刚刚脱下来的大氅,上面的余温把石静烘得脸颊发热,灌下一口茉莉花茶,才缓解了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她朝后靠了靠,想给自己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可身子一动,被大氅里面的热气扑了满脸。
鼻畔全是黑奇沉香味道,初闻清凉,而后苦涩,全神贯注才能捕捉到苦涩中淡淡的甜。
就像喝下一碗带着薄荷味苦药汤,然后被人喂了很小很小一颗话梅糖。
马车轻晃,男人在对面坐下,石静把怀中的手炉递过去,没人接。
她直起身要脱下大氅还回去,被人按住,推回到原来靠坐姿势。
“庆云楼一桌席面要多少银子?”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喝下一口才问。
石静垂眸:“不用你管,欠人银子我自己会还。”
男人重重放下茶盏:“你还想见他?”
掌珠在宫里住了九年,这九年中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不止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