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一种,这场战斗对他们来说都会更加困难。
这样想着,罗布平措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虚弱的晕眩,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了一下腰间的伤口。他受了太多的伤,没有一处是致命的,可是伤口一直没有处理,流的血太多了……
若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身边的人早该发现,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大半。
我可能坚持不到撤出去的那一刻了,罗布平措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因为这不仅意味着他个人的失败,也坑了自己麾下的兵,把他们带到了绝路上。
明明进来之前节儿还嘱咐过……
不过罗布平措不习惯后悔,他很快就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现在还不是丧气的时候,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他得为他们打算,能逃出去一个也是好的。
不仅是为了他们活命,也是为了将更多天兵的情报带回去。
之前尼玛只知道夸天兵厉害,但他自己估计也没有真正见过天兵战斗时的样子,所以完全没说到点子上,要不然,他们的态度会更慎重。
所以必须要将情报送出去。
虽然节儿和赤松桑吉那边应该也会遇到天兵,但他们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深入,了解得或许不够全面。
脑海里想了很多,其实也只是一瞬。罗布平措很快下定决心,直起身道,“受了伤走不动的人留下,跟我一起断后,其他人抓紧时间往外面跑……能不能跑出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东本!”此起彼伏的喊声响起。
罗布平措的语气却很平静,“这是军令。”
没有人说话了,自觉受了重伤的人默默走了出来,站在了罗布平措身边。
黑暗里只能看到隐隐绰绰的轮廓,罗布平措平静地看着麾下的士兵分成了两拨。其实到现在,带出来的一千人已经不剩下多少了,分开之后看起来更少。
也不知道最后能跑出去几个。
听着脚步声远去,罗布平措的视线落在留下来的人身上,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刀,“准备,迎敌——”
敌人几乎是转瞬即至,而且就像罗布平措想的那样,天兵似乎能够在黑暗之中准确地找到他们的位置,兴奋地叫喊着冲了上来。
甚至也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分兵策略,“不对劲,他们人怎么少了那么多?”
“该不会一部分人先跑了,这些是留下来断后的吧?”
“分兵的话怎么这个首领没跑啊?奇怪。”
“估计是因为快死了吧,你看他血条都只剩一小截了,应该跑不动了。”
“嘿嘿嘿,这泼天富贵总算轮到我们了!说起来,之前那个吐蕃千户给了多少功勋啊?”
“五十点。”
“不错不错,兄弟姐妹们,并肩子上啊!”
“那跑了的那些怎么办?要追吗?”
“放心,跑不了,会有其他人绕到前面去拦截的。”
他们的语气是如此轻描淡写、浑不在意,罗布平措听得心里阵阵发冷,那种晕眩的感觉更强烈了。
他再忍不住,握紧手中的刀,冲了上去。
反正也看不见,索性举着刀随便乱砍,能杀一个算一个。
……
从山洞里冲出来的那一瞬,次仁斯塔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矿道狭窄、幽暗,在里面呆久了,会有一种十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再加上一直都在被动挨打,就更加憋闷了。
在里面的时候,次仁斯塔的心思放在战斗上,也来不及多想,现在出来了,他下意识地开始总结得失,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将这一战想得太简单了。
他想到了兵力对比,想到了天兵可以复活,想到了里面可能会有陷阱,却唯独没有想到,他和他麾下的士兵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迷宫一般的地道战。
……根本没有什么陷阱,郭昕只不过是将战场选在了一个最特殊的地方。
而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了先机,就只能被对面压着打,最后落得这般狼狈不堪。
次仁斯塔回过身,看着同样狼狈地从山洞里钻出来,正在大口呼吸,看起来惊魂甫定的士兵们,心下不由一阵挫败。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比郭昕差了什么,甚至一直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藐视视角去看这个人、看他身后的大唐王朝的。虽然郭昕很强,但他的时代过去了,大唐的辉煌也早就结束了。
结果就在对方手里狠狠栽了个跟头。
打住!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次仁斯塔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思绪,点了几个将官的名字,让他们去清点人数,重整队形。
虽然从山洞里出来了,但他们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谁也不知道那些天兵会不会追出来,得尽快离开这里。
很快数据就被送了上来。
次仁斯塔沉着脸听将官们报告。虽然已经竭力控制损失,但是三千多人还是少了将近一千。
整队结束,次仁斯塔指挥队伍出发。
但走了没多久,他又让众人停了下来,找了个适合埋伏的地方隐蔽。
“节儿,现在应该尽快赶回营地,稳定大局!”有将官上前劝说。
“还有两支队伍没有出来!”次仁斯塔道,“我们得留下来接应他们。万一有追兵,正好可以埋伏反击。”
其实从情感上,他也觉得留在外面令人不安,应该赶紧回营地,但是理智让他控制住了自己。他亲自压阵的这一部都是如此,不敢想其他两支队伍会是什么情况。要是有人能跑出来,却因为外面无人接应而被追兵赶上,那就太憋屈了。
将官闻言,小声嘀咕了一句,“万一他们已经跑了呢?”
但是次仁斯塔一瞪眼,他还是老老实实下去埋伏了。
没办法,这一波损失了近千人,可是次仁斯塔身边的精锐亲兵却是完好无损。本来打了败仗心情就不好,万一多说两句,次仁斯塔迁怒了,要用他来撒气,他可打不过。
好在没有等太久,赤松桑吉的队伍也出来了。
他这边损失惨重,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但两部汇合,还是给双方都带来了更多的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确实有追兵跟在赤松桑吉后面,并且毫无知觉地踏入了他们的埋伏圈,被一波反打,尽数剿灭。
虽然知道这些人死了还能复活,但出出气也是好的。
再说人虽然能复活,可装备却是掉落在原地的,也不算全无收获。虽然捡起来一看,会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他们这边的款式,多半是从那些死去的士兵身上扒下来的。
又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二十几个形容狼狈、只靠一口气撑着跑出来的吐蕃士兵。
次仁斯塔看到他们,心下顿时凉了半截,知道罗布平措的那支队伍估计已经没了。
等接到了人一问,果然,罗布平措本人都没能跑出来。
次仁斯塔的心情非常糟糕,但追兵没有给他伤感的时间。
大概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回跟上来的追兵数量众多不说,还提前知道了他们的位置,根本没有中伏。
双方只能在这处山谷里打起了遭遇战。
原本两边人数差不多,而且论单兵素质,吐蕃军这边明显更厉害,并不是不能打。结果才刚刚一对上,那些被征来的别部士兵就直接缴械投降了,气得次仁斯塔脸色铁青,不得不带着人且战且退。
没法彻底摆脱追兵,他也不敢就这样退回营地,索性先去跟攻城的那支队伍汇合,然后再一起退走。
到这个时候,次仁斯塔唯一庆幸的,居然是自己当时没有将所有人都带去,而是分了一半的人手去攻城。虽然也折损了不少,但跟矿道这边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加上带回来的,他手中勉强还能凑出一万人。
有这支队伍在手里,他晚上才能睡个安稳觉。
——不是在营地里睡。
一回到营地,次仁斯塔就立刻着急将领们开会,并向他们传达了他的决定。
回焉耆!
现在,立刻,马上。
下面的反应很激烈,但越是如此,次仁斯塔的决心就越是无可动摇。
现在他手上虽然还有一万人,但是吐蕃本部人马只剩下一千了,要在人心惶惶的情况下镇压住其他部族,短时间内还能做大,但时间越长,变故越多。
只有回到焉耆城,有另外两个吐蕃千户在,才能压得住这些人,杜绝他们叛逃的可能。
另外,赤松桑吉之前的提醒,次仁斯塔也没有忘记。
如果来救援的是论洛丹也就罢了,万一来的是尚乞心,他就这么一点人手,留在龟兹城外,是非常危险的。
是的,有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自己人比敌人更危险。
只有待在自己的地盘上,次仁斯塔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感。
……
龟兹城里,众人也在清点战果。
不过跟吐蕃营地比起来,这边的气氛就热烈多了。
毕竟是战胜方。
再说自从有了天兵,统计数据里的伤亡人数都可以不去考虑了,自然也就没有了会令人心情沉重的部分,只剩下纯粹的高兴。
但高兴是他们的,雁来正在发愁。
她站在郡王府的门楼上,看着楼下欢欢喜喜盘点收获的玩家,将战场上的各种遗留搬回来的安西兵,以及排着队从门口经过的俘虏……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非常尴尬。
这一战的预期目标明明是优先干掉吐蕃兵,至于剩下的杂牌军,暂时先放在城外也没事,可以等腾出手来再去考虑收编。
反正没有了领头挑事的,他们肯定不会主动来找龟兹城的麻烦。
结果现在吐蕃兵跑了不少,反而是龟兹城又增加了三四千的俘虏……
玩家们倒是挺开心的,又多了一批可以雇佣的人手,新来的玩家就不用自己去苦哈哈地搬砖了。
但是这么多人,她哪里来的粮食养活啊?
雁来一脸深沉,从楼下经过的玩家抬头跟她打招呼,她都假装没听到,懒得理会。
结果他们发帖子说她这样有种雕塑的美感,还打算回头就在郡王府的广场上给她塑个雕像,并且为这座还停留在计划中的雕像要选择石质还是铁质吵了起来。
雁来:?
关于这事她有六点想说。
正无语间,下面忽然有了动静。雁来低头一看,就见两个玩家正在跟守在楼下的亲兵交涉。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白真珠抬头朝她看了过来,对上她的视线,便微微一怔。
察觉到她的异样,两个玩家跟着抬头往上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