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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虽然早就猜到天兵那样宣扬,消息多半已经传到她的耳朵里,但真听她说出来,还是感觉十分羞耻。
雁来确实是早就在关注这事了,而且她跟玩家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特意把人点出来,也是为了给这热闹加码,这会儿便悠然笑道,“你们都这么有志气,我也不可小气了。这样吧,谁能考上这一科的状元,我就替TA在凌烟阁中预留一个位置。”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须知状元年年都有,却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成为足够陪祀凌烟阁的一代名臣。
到底是考状元更难,还是做名臣更难,这个不好说,但是能让雁来开口预留一个位置,本身就已经是一份难得的殊荣了。
立刻就有人高声问道,“殿下,我们若是中了也有吗?”
还是一道女声。
雁来笑道,“自然都有。”
其他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谁说状元就一定是那两人之一了?
他们确实是名声在外的才子,诗文都在杂志上登载过,大家看了都很服气,但科举的事还真说不定。往前数一数,大才子大诗人而能状元及第者,不过一个王摩诘而已。
有天兵做靠山的李贺才是第二个。
虽然这其中有大唐科举风气不正,状元往往都取高官名士亲眷的缘故,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应试诗是命题作文,跟有感而发的作品不是一回事,有才华也未必能写得好。
像是杜甫的应制诗、奉和诗就都非常一般,就算是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已经可称是应制诗中的妙品,但跟他的代表作相比,也还是少了几分气韵。
何况大唐的科举虽然重诗赋,可是贴经、墨义和策论也都是要考的,去年由雁来主持的制科更是颇为看重策论。
所以他们未必没有机会。
都说“文无第一”,没有一点自负才气的毛病,也不能成为第一流的文人。这些士子能被解送入京,就已经超越了九成九的同龄人,他们自幼也是在追捧之中长大,谁会承认自己就是比别人差呢?
何况还是当着雁来的面。
一时间,众人摩拳擦掌、磨刀霍霍,看贾岛和卢仝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卢仝本来就是个狂生,又正处在中二的年纪,这种“对抗全世界”的剧情,简直是正好挠在了他的痒处,当即昂首挺胸,迎向每一道看过来的视线。
贾岛却是低眉敛目,默默站在后面,并不与人对视。
乍一看似乎有些怯场,细看才会发现,他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株草木,一切风起云涌似乎都能影响到他,可是风过雨过,他仍是他。
社恐归社恐,像是贾岛这样一个贫寒到不得不靠出家混口饭吃的人,却能始终如饥似渴地追逐知识,从未放弃学习,之后又毅然决然还俗读书,参加科举,他的心性和毅力都非常人可比。
卢仝和其他同僚尚且会被贾岛卷得心生焦虑,贾岛的眼中却从来都只有自己的目标。
不过在赶考的士子之中,也有不少看起来出类拔萃的。
李吉甫看着年轻人们的眉眼官司,不由笑道,“龙争虎斗啊,今年恐怕又是一届龙虎榜。”
“不好吗?”雁来反问。
龙虎榜,顾名思义,自然是指榜中卧虎藏龙、英杰辈出。
譬如贞元八年那一榜,录取的举子几乎都是因为没有背景而多次落第的,如韩愈,李观、李绛、崔群等,后来不是一时文豪,就是当朝宰相。
历史上最著名的龙虎榜,首推宋仁宗嘉佑二年,考生中出了九位宰相,三个唐宋八大家,另外还有蔡元道、蔡乘禧父子两进士,章衡、章惇叔侄两进士,曾巩、曾牟、曾布、曾惇一门四进士,以及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程颐程颢三对兄弟进士,号称“千年科举第一榜”。
排名第二的则是嘉靖二十六年,出了“明摄宗”张居正的那一榜,他的同年有王世贞、杨继盛、李春芳、汪道昆、殷正茂等人。
而这样的人才济济,又跟当时政治清明、取士公允的风气分不开。
贞元九年主持贡举的是名臣陆贽,嘉佑二年的科举考官是欧阳修,而嘉靖二十六年的内阁首辅是夏言,第二年他便被严嵩构陷而死,老道士彻底沉迷修仙,大明朝从此进入了二十年的混沌期。
所以雁来一登基,科举考试就人才辈出,当然是好事。
李吉甫笑着拱手道,“臣先预祝殿下得此良材美质,到时候人人得用,我等也该倒退一射之地,给新人让路了。”
噫,好酸。
雁来盯着李吉甫看了好一会儿,他之前是这样的人设吗?
李吉甫坦然自若。
雁来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转身就走。
李吉甫问旁边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李夷简一脸平静,“安邑公都猜不出,我等愚钝,哪里能猜到?”
……
雁来没有乘车,走回延英殿的路上,她才慢慢想明白了李吉甫的用意。
早先,科举之事由吏部考功员外郎主持,因此京中权贵,只需递个条子,写上自己看重的举子名称、以及想求的名次,便能影响科举结果。开元年间,李昂为考功员外郎,对这样的风气深恶痛绝,欲革其弊,便召集应考贡士,表示若有求人请托者,不管文章好坏都要黜落。
结果他舅舅举荐了一个叫李权的,李昂大怒,当着所有贡士的面数落李权,又大肆批判李权的文章,李权大恨,于是找出李昂诗中“耳临清渭洗,心向白云闲”之句,说他是想做许由,要求皇帝让位给自己。
后来李权虽被贬斥为小吏,但也引来许多议论,李昂不敢再强硬,但有所情,莫不允从,又被人弹劾,科举就转由礼部主持。
不过近些年来的惯例,皇帝还是会临时指定一位官员知贡举。
贡举既是国之大典,也是文教盛事,被指定者自然都以此为荣,而且因为有简拔人才之恩,天下士人也目之为座主,自然声誉日隆。
到武宗年间,李德裕为相,上奏称,科举本是为了选拔人才,本来是国家大典,现在却都觉得被座主赏识是恩惠,“遂成胶固,时风寝坏,树党背公,靡不由此”,请求禁止进士及第之后聚集参谒、广为宴会之事。
这番话可谓高见,结果政敌说他是因为自己并非进士出身,便要排挤他人——属实是一个人孤立一群人了。
待武宗去世,宣宗即位,李德裕获罪,一切悉复旧态。
只能说,老李家的人还是太全面、太超前了。
雁来刚才说要设殿试,自己亲自覆核科举结果,其实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也是因为殿试在她的印象里已经是科举的固定环节,倒是没有多想。
这会儿静下来才意识到,殿试之所以能从宋一直沿用到清,不就是因为“天子门生”这四个字吗?
但现在是大唐,此时风气如此,而且元和朝还没有开始党争,她不跟任何人商量就直接做了这个决定,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抢朝臣的饭碗来着……
李吉甫酸得这么明显,就是提醒她要不忘记旧人。
想想看,你领导突然把你的工作做了,你觉得他是体谅你辛苦,还是觉得他要裁了你?
何况雁来还不是普通领导。
这么想着,雁来就放慢了脚步,转头问李吉甫,“今年知贡举的人选,李先生可有举荐?”
殿试是殿试,省试是省试,该安抚的人心还是要安抚的。
李吉甫知道她想明白了,就笑道,“人选自当由殿下圣裁,不过殿下既然问起,明日臣等便具折上奏,举荐数人。”
雁来就道,“今年考生人数众多,我打算多点几个考官,唔……就一个主考官,两个副主考官,三个同考官吧,应该差不多了。”
考官人数增加,举荐的人数自然也要相应加倍。
李吉甫想了想,觉得以前一个主考官看三五百人,现在人数增至十倍,多加几个考官也是应该的,便点头称是。
当然不是说总共就这么几个人负责整个科举,这只是需要雁来点名的考官而已,剩下的自然留给礼部去安排,不然这还算是礼部的差事吗?
第二天,李吉甫递上来的名单,也跟雁来想的差不多。
主考官候选人除了礼部侍郎之外,都是当今名士,雁来登基之后的第一科,当然需要一个能压得住场面的人。韩愈这位国子祭酒也混进了大名单,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雁来没选他,中规中矩地圈了礼部侍郎的名字。
她现在不是安西节度使了,朝堂上所有的臣子,都是她的“自己人”,得注意端水了。
两位副主考的候选人,则基本上是把秘书省和翰林院的学士名单给抄了一遍,真是省力。
雁来先圈了宋若宪的名字,说起在文人之中的声望,以及评判文章的能力,她当然是最出色的。而且因为要连考数日,所以女考生有单独的考场,自然也需要女考官,所以雁来顺手在同考官里填上了薛涛。
刷个资历,下次就能自己主持一科了。
另一位副主考,雁来迟疑了一下,圈了京兆尹——不是郗士美,去年雁来摄政之后,老郗终于卸下京兆尹的差事,入了六部,现在这位是政事堂廷推的人选。
然后雁来开始在李绛和柳宗元之间迟疑。
按理说,水端完了,也可以理直气壮偏心自己人了。但雁来对李绛的印象实在很好,他也确实很有做老师的样子,而且,虽然李绛只比柳宗元早一年进士及第,年纪却要比柳宗元大九岁。
果然,轮到自己当领导了,也会觉得论资排辈更稳妥。
也不能把两个人抓来问问。
提名人选按例是要保密的,所以这封奏折翰林院和秘书省并未拆看。
不知道自己是备选,和备选了而未被选中,是两种感受。
雁来自失一笑,先将奏折合拢,放在了一旁待办的架子上。这些都是她还没做出决定的,其他人不会去动。
第二天李吉甫问的时候,雁来也是神色自若,“人选我已经圈定了,不过既然如今考试要糊名,不许请托、杜绝舞弊,这名单似乎也不宜公布,我看等开考前数日再宣布,届时考官直接入场,诸位以为如何?”
她都上升到杜绝舞弊的层面了,众人自然以为很好。
考官的人选虽然是大事,但是在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面前,又不算什么了,等过了正月再着急不迟。
所以这事便被放下,又商议起别的。
登基大典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周边各国也都纷纷派遣使者前来道贺,使者的身份和使团的规格都比之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显然,大唐的赫赫战功,也是狠狠震慑了一下这些邻居。
原本就是属国的那些小国,全都变得更加柔顺,这个倒是没什么好惊奇的,让人在意的是,原本跟大唐关系平平的大食,这回也派来了重量级的使者。
以前大食当然也来过使者,但说实话,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粟特胡商兼职的,连衣饰都一样。
这也是胡商的传统艺能了,他们通常会在经商路线所经的国家用心经营,竭尽全力获取国王和首领的信任,然后再以使者的身份在外行走。
听起来很奇葩,但这对他们来说,其实也只是一门生意。
譬如大唐,周边小国来朝,都是要赐钱赐物的,而这些钱物通常都数倍于贡品的价值,这跟胡商千里迢迢贩运西域特产,在长安卖出几倍高价有什么区别?
道路遥远,使团自己出行还要耗费钱粮,不如委托给胡商,双方都能得利。
这也是小国的生存之道。
大食当然不是小国,但就像是大唐只能在安西设置军镇,大食的势力延伸到呼罗珊地区之后,也无力东进了。葱岭成为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划分两国地界的同时,也带来了安定。
所以天宝十年(751年)的怛罗斯之战,虽然大唐败了,但并未对两国局势造成太大的影响。
因为就在这数年之间,黑衣大食建立的阿拔斯王朝取代了白衣大食的倭马亚王朝,而安史之乱也让大唐烽烟四起、内忧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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