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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雁来嫌弃地道,“果然啊,特权享受久了,就会理所当然,以为是自己应得的。”
灵澈上人也是一叹,“方外之人,又何尝真的放下了世俗名利?贫僧方才就说了,真说出来,不过是污了雁帅的耳。”
“还是现在的政策太宽容了呀!”雁来若有所思道,“百分之五的税都不愿交,这是日子过得太享受了,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灵澈上人:“……”
他也超然不起来了,小心翼翼地问,“雁帅的意思是……?”
“我记得,佛教最初是推崇苦修的。”雁来说。
“……是。”
最初时,佛教的修行方式是独自遁入山林之中,开凿洞窟,一边雕凿佛像,一边修行佛法。等到洞窟形成规模,佛法自然也有成了。西域的很多千佛洞,都是这么开凿出来的。
但是后来这不是要走上层路线,让国王和皇帝支持佛教嘛,总不能让他们也去山里苦修吧?
于是就像顿悟派在吐蕃更受欢迎一样,中原王朝的佛教也变成了心诚则灵,皇帝和贵族不用持戒,至于开凿洞窟、修建寺庙之类的体力活,更是完全交给了工匠。
他们甚至还给取了名字,将更注重个人修行的原始佛教称为“小乘佛教”,更偏向于吸收更多信徒、增加佛教影响力的新式佛教称为“大乘佛教”,让人一听就觉得后者比前者更高明。
现在的大唐,当然也有持戒苦修的僧人,但是像这种寺院名下有土地有佃户,享受着旁人供奉的僧人,跟地主有什么区别?
地主都没对新的税收政策说什么,因为百分之五实在已经很低了。
结果僧人不满意!
既然好日子过腻了,雁来也不介意给他们添点儿波折。
灵澈上人知道,这回是弄巧成拙了,但见雁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危险,还是忍不住问,“雁帅打算如何处置?”
“上人真的要听吗?”雁来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什么都不知道,你便能坦然以对。但听完之后,就要考虑该不该告诉其他人,又要怎么跟他们说了。”
灵澈上人:“……”
他突然明白雁来之前说的谜语人是什么意思了。
灵澈上人怀疑雁来是在报复自己,而且有证据。
这谁能忍得住不听啊?
他深吸一口气,“贫僧也不喜欢谜语人,说与不说,是贫僧需要考虑的,还请雁帅告知。”
雁来满意了,“这可是你要问的——我打算上书朝廷,让天下僧道追试经籍,不通者收回度牒,勒令还俗。”
灵澈上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歹毒的计谋,这下只怕天下僧道都要不得安宁了。要是知道是他们来找雁来,才引出了这一番祸事,那……
现在轮到灵澈上人纠结了。
若是将这消息告知其他僧人,不说雁来这边可能会对他有些想法,毕竟这算是提前透题了,就说那些僧人,是会念他的好,还是会觉得这祸事是他引来的?
但不说,所托之事没有办成,还得找个过得去的理由。况且能瞒得住一时,等到考试的消息传出来,他们也一样会疑心。
确实是不如不问。
好在灵澈上人刚刚才顿悟了一番,这会儿虽然心里很苦,倒也还算冷静。
就像雁来说的,她是什么很好说话的、热心肠的好人吗?为了这种事来找她,自然要承担可能会有的后果。
她只是让他们考试经书,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佛门子弟、方外之人,如此汲汲营营于蝇头小利,早就失了向佛之心。如今朝廷考试经籍,让他们收一收心,也未必是坏事。
灵澈上人苦着脸告辞离开了。
雁来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忍不住感慨道,“我其实真的不是针对他。”
“嗯嗯嗯。”旁边的玩家都齐齐点头,“我们相信雁帅。”
雁来:“……”
算了,这些暂时也不是她该管的事,还是写个奏折送去长安,让李纯来操心吧。
现在她要随机抓一个幸运的文士来写奏折了,选谁好呢?
一刻钟后,给灵澈上人做引荐人的刘禹锡,收到了玩家送来的、雁来亲笔所写的便条。
他本来是很高兴的,因为雁来需要人写奏折的时候,明显更喜欢用白居易和孟郊,其他人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是有点不服气的。
这回总算轮到他了。
但看清便条上所写的内容,刘禹锡脸上的笑容不由渐渐消失。
第228章 现在就是娘子说的“必要时可以求助天兵”的必要时刻了。
刘禹锡的困境跟灵澈上人差不多。
他那么多僧道朋友,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知道这封奏折是出自他的手笔时,会怎么想。
不过他比灵澈上人好一点,至少不用纠结要不要提前透露消息。
节度使府处理的都是军政要务,保密是基本要求,所以藩镇的幕府管理相当严格,基本上是早进晚出,一整天都要待在衙门里,很多闲散惯了的文人,选择入幕之后,都会因为不习惯这种严格的规矩而郁郁寡欢。
就连杜甫在他的好朋友严武的幕中,都觉得拘束。
像杜牧那种给人当幕僚还能“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才是特例。
刘禹锡曾经在淮南做过杜佑的幕僚,这方面的自觉还是有的。
虽然他们现在不算是雁来的属官,这封奏折要写的内容也称不上是军政要务,但经他之手的公文,肯定不能随便往外说。
他连柳宗元都没说,只是自己唉声叹气了几天。
相较而言,收到这封奏折的李纯,虽然有些不理解雁来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种建议,但反而没什么顾虑,直接照准之后发到了政事堂。
就算每天都在服用道士炼制的金丹,也不影响李纯做出判断。
限制佛道,对于稳固他这个皇帝的统治只会有好处。
而四位宰相之中,李吉甫和李夷简都是赞同中央集权的,对这事自然是全力支持。另外两人因为种种原因,在政事堂里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话语权,自然也不会反对。
很快,正式的命令就从中书省下发到了各地。
考试对大唐官员来说,也是基本操作了。哪怕这回要考的是僧道,从佛经和道典之中出几个题目,对这些官员来说也没有任何难度。
至于朝廷为什么会颁发这样的诏令,大部分人根本不会去关心。
——朝廷这两年折腾出来的新东西还少吗?
只有那群还没离开洛阳的僧人觉得有些不对劲,找人一打听,果然,事情就是那位雁帅提的。
但他们难道还能去找雁来算账吗?
这时也有人反应过来,要去找灵澈,却被告知他早就已经离开洛阳了。
显然,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但是自从贞元年间在游历长安时遭人谮毁,被流放岭南之后,灵澈上人便一直浪迹于江淮吴越之间,没有固定的居所,行踪更是飘忽不定,他们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这些僧人也只能在咒骂几句之后,收拾东西赶回自己出家的寺庙——这一次的考试是有限期的,缺考等同于不通过,会直接收回度牒。
到时候,就不是交不交税的问题了。
……
一大早,云缕便推着小推车出了门。
即便是在宫外,想要调查仇士良的行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她还不能借用郭氏的人脉和力量,只能依靠自己。
云缕只能想到一个笨办法,那就是在仇士良的私宅外面蹲守。
不管他要在宫外干什么,肯定会来这里的。从这里开始顺藤摸瓜,也会比到处乱撞更容易。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并不知道仇士良什么时候会来,那就需要长时间呆在这里。若是没有合适的身份,很容易被发现。
仇士良如今是御前红人,宫里宫外盯着他的人不知凡几。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行事必定十分谨慎。何况他还极有可能是在给皇帝办事,只会更加警惕。
所以云缕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隐藏自己。
最后云缕决定在附近摆个小摊。
这还是多亏了天兵,自从他们出现后,长安城里的商贸越发兴盛,到处都有是小摊小贩,光是这条街上就有十来个,她混在其中丝毫不起眼。
云缕没有选择距离仇宅最近的位置,而是远远的在对面挑了个角落,将自己的摊子摆好。
她卖的是女红绣品,手帕、络子、手链、荷包、扇面之类的。
将推车安置好,云缕卖力撑开遮阳的竹伞,支起架子,将要卖的东西挂出去,最后才找出一个折叠小凳子,就坐在伞阴下编起了手链。
她忙得很投入,也不吆喝,只在有人经过时抬头看一眼。
因为要将手链一边挂在推车上固定,她是侧坐着的,抬头时正好能看到对面的巷子口,有人进出一定能看见。
其实一开始,云缕是想摆个小食摊的,因为这种类型的摊子最多,更容易隐藏。不过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因为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厨艺,也不习惯那种烟熏火燎的环境。
这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因为就在云缕摆摊的第二天,这条街上一个卖馄饨的人,就因为手艺太差,包的馄饨煮散了,被怀疑是探子,扭送官府了。
没错,是扭送官府。
自从有了天兵,长安城的风气是大不相同了,连宦官抓了探子,都不敢动用私刑,而是直接报官。
就连那两个到她的摊子上东拉西扯问了许多话,不像是买东西,更像是审犯人的家伙,拿走扇面的时候也如数付了钱。
虽然没有被怀疑,也在这里站稳了脚跟,但云缕的探子生涯并不顺利。
与之相反的是摊子上的生意居然很不错,不到一个月,云缕就收回了投入的成本,开始盈利了。
她有时候晚上回家算账,都会忍不住恍惚。
自己明明是来打探消息的,怎么消息没探听到,倒真的把生意给做起来了?
其实仇士良也回来过几次,但第一次,云缕根本没有任何准备,靠两条腿跟,当然没能跟上。
她便决定去买一匹马来代步,不过去牲口市场转了一圈,又空着手出来了。因为她发现,街上其实还是毛驴更多,马匹有点惹眼了。而要使用毛驴,也根本不用自己买,有专门的地方可以租用,一天也不过二三十文。
这外头的日子,还真是处处都有学问。
后面两次,云缕骑着驴,好歹是跟上了仇士良的马车,却发现他的行踪根本没什么规律。
又或者有规律,只是她没有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