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任务要求就四个字,也没有给出具体的标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算是完成了?
到时候,系统是会留下来还是功成身退?游戏还会不会存在?玩家还能不能登录?
这些都是问题。
所以哪怕有玩家在,原住民的军队根本不承担战斗任务,但雁来还是会保留部分编制,甚至会制定更加严格的训练计划。
同样,哪怕有官方的援助,行政管理方面还是要给原住民留下发挥的空间。
如今各方面的改革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之中,这个过程也同样是对原住民官员的考察,为之后遴选人才。
雁来想要统治回鹘,少不得要用一些回鹘人——就算是在现代,国内也还有很多少数民族自治区呢。
而这个瓦莫斯,既能审时度势,又会知情识趣,至少作为幕僚是合格的。
“不了不了不了。”雁来敬谢不敏,拒绝三连。
说真的,她很难理解一些皇帝的心态。
有人时刻都在揣摩你的想法,并且能够按照你的心意提前安排好一切,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吗?
雁来是不可能无所顾忌地信任并重用这样一个人的,不然她怕哪天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以史为鉴的话,走这条路线的,不是宦官就是佞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人家这么用心讨好你,事事以你为先,总不会是你人特别好,值得他这样付出吧?
……
随着白色光柱在黑夜中冲天而起,回护牙帐便也被纳入了玩家的地盘。
更多的玩家赶到这里,开始收拾残局。
回鹘的地盘远比葛逻禄更大,局面也更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好的,所以目前就是先把牙帐这边梳理一遍,然后再给各部发去消息,将这边的情况告知,再邀请他们过来共商大计。
这些事情自然会有玩家去处理,在各部的首领到达之前,雁来都还算清闲。
第二天,她就去了牙帐附近的可敦城。
可敦城的人平时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连交易都是粟特商人进城来完成,没事几乎不会出去,所以这里看起来竟跟两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尽管并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但雁来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再来到这个地方,看到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心中竟也生出了许多感触。
很快,她也被认出来了。
“是小殿下!”人们惊喜地喊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可敦城。
无数人围拢过来,看着她,张口想要说话,却是眼泪先掉下来了。
原身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知道,是在公主殿下病逝后,他们才意识到她不见了。
大家互相安慰着,肯定是殿下提前做了安排,说不定人已经离开回鹘,回到了大唐,总比留在这里要好——她已经十六岁了,草原人成婚的年纪普遍比大唐更早一些,没有了咸安公主的庇护,总有人会想起她的。
但就算是这么想,该担心的还是要担心。
虽然天兵的大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但是回鹘这边,连安允合等人都不甚了解。他们只知道雁来人在西域,但也不会去刻意提起。所以几乎不跟外界交流,消息十分闭塞的可敦城这边,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雁来就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她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就像是一个美好的梦境成了真,每个人都忍不住抹泪。
不过很快就有人担忧地问,“小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是啊。”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既然走了,就不该再回来。”
“回鹘人之前还来问过你的事,你就这么回来,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们围在雁来身边,似乎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该将她带进屋里藏起来,还是应该推开她,让她赶紧离开。
“没关系。”雁来说,“现在外面很安全,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了。”
“真的?”众人很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这可是回鹘牙帐!
就算是大唐皇帝,到了这里,也不敢笃定地说出这句话。
“是真的。”雁来笑着道,“还有你们也是,以后想出去就出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回大唐也没问题。”
这下众人彻底确定,她是在说笑了。
回大唐——谁会不想呢?可都知道,这辈子是再也不能了。
“还是我来说吧。”郝主任从后面走上前来,对雁来道。
雁来点点头,她也意识到,两边都太激动了,很难组织好语言,偏偏这事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还是让郝主任这个很会做群众工作的来吧。
众人将视线放在郝主任身上,这才注意到雁来还带了不少人过来——都是来打卡的玩家,这会儿一个个站在几步之外,好奇地朝这边打量。
有人被看得不自在,但她们可以确信,那些人都没有恶意。
是小殿下带来的人……
至少雁来是安全的,这一点大家可以确定。
众人安下心来,也就能听郝主任从头开始讲述整件事的始末。
天兵,西域,回鹘,吐蕃,大唐……短短两年里,雁来的势力已经扩张到了难以估量的程度,所以她之前那番话,确实是真得不能再真。
但因为完全超出了预料,所以听完之后,众人恍惚了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们几乎是无措地互相对视,脸上都带着一种空白的茫然。
“我们……自由了?”
眼泪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又开始往外涌。她们慌张地抬手去抹,却越抹越多。那些积蓄已久,却说不出口的情绪,都随着眼泪一起,不受控制地倾泄而出。
刚开始还是无声落泪,然后是小声的啜泣,最后变成了几近哀嚎的痛哭。
第214章 雁来手中刀光一闪,鲜血四溅。
雁来独自收拾了咸安公主的坟墓。
说是收拾,但其实坟墓就在可敦城外,被照料得很好,何况寒食和清明才刚刚过去,供台上甚至还摆放着新鲜的祭品,所以她也就是将墓碑擦拭一遍,又将供品换过。
而后燃了香烛、烧了纸钱,雁来就在墓碑旁跪坐下来。
见此情景,玩家也好、原住民也罢,都停在了远处,没有过来打扰。
大概是觉得雁来应该会有很多心里话想说。
雁来脑海里确实有很多的念头,但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了两个字,“抱歉。”
虽然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她确实替代了那个承载着咸安公主所有希望的女孩。也许对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来说,雁来和玩家的出现,称得上是一件幸运的事,但对咸安公主和那个女孩不是。
她们是被付出的代价。
话音出口,雁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哽咽。
明明这并不是她生长的故乡,明明她跟墓中人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这一刻,鼻尖莫名酸涩,心底也涌起无限的怅惘。
咸安公主虽然不是她的母亲,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位聪慧坚定、令人仰慕钦佩的前辈与长者。
即便面临比雁来艰难无数倍的局面,命运也未曾善待过她,她也依旧尽力经营。
这样一个人,即便只是听说她的故事,都足以令人唏嘘感慨,何况她跟雁来还有这么奇妙的渊源呢?
但雁来还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她出了一会儿神,便站起身。
不远处正在偷偷观望的玩家和原住民见状,便又骚动起来,看上去很想上前安慰她,但又心有顾虑。
看着她们,雁来总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有些太……平淡,她左右看了看,见附近开着一些不知名的、各种颜色的野花,便走过去采了一些,编织成斑斓的花环,挂在了墓碑的一角。
“如果有来生……”她吸了吸鼻子,垂眸看着墓碑上的文字说,“希望你们能出生在新时代,去看更大的世界、更多的风景。”
而她会努力去创造出那个足够美好的新时代。
雁来想到这里,心底最后一丝沉重也消散。她转过身,朝着人群所在的方向走去。
咸安公主的陵墓位于山腰,墓碑前是一片人工开凿的平台。山虽不高,但站在上面远眺,视野极佳,能够看到迤逦绕过城市,流淌向远方的河流,以及河边三三两两散落着的行人。
大唐有很多受到回鹘问话影响的地方,同样回鹘也接受了许多大唐传来的文化风俗。
譬如此刻,这些人就是在水边祓禊。
雁来看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啊,今天是三月初三了吗?”
又是一年上巳节。
“是啊。”郝主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道,“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是吗?”
雁来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高大的坟墓,玩家正排着队上前上香、鞠躬,于是点头道,“的确是个好日子。”
“这样的好日子,应该高兴一些。”郝主任轻声说,“我想,咸安公主也会这么觉得。”
雁来闻言看了她一眼,心想郝主任这个年纪,或许不懂“觉得梗”,但还是忍不住笑了,“那走吧,我们也去过上巳节。”
不过说到上巳节,雁来又想起来去年一起过节的人,便问,“对了,李贺的身体怎么样了?”
“很稳定。”郝主任说。
不知道是西域的气候养人,还是心情舒畅之后反过来作用于身体,又或者是各种调养的方式有了效果,总之李贺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比当初在长安时好了很多。
另外还有个好消息,西域那边的工业生产又有进步,过两年应该就有手术的条件了。
那正好干满这一任,雁来点头,如此也不枉李贺拖家带口跑到西域去支持她们。
听说要过上巳节,上完香的玩家都兴致勃勃地跟了上来。
去年这时候,游戏里才几个玩家,大部分人都只能在论坛上眼馋,现在总算也轮到他们了。
“要说会还得是古人会啊,专门创造出一个节日来玩水。”
“而且是成年人聚众玩水!”
跟胡人热闹得简直有些癫狂的泼水节不同,上巳节的祓禊是克制的、优雅的、美好的,轻轻扬起清澈的水波,濯洗手脚,以达成某种美好的祝愿——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在玩家参与进来之后,正常的濯洗很快就变成了互相泼水。
雁来毫无疑问成了玩家集火的对象。
她也没有避开,而是挨个泼了回去。
那些刚才对着墓碑无法完全表露的情绪,反而在这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活动之中彻底发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