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真打人啊!
全县没有一个村子交税,这么大的事,整个县衙从上到下都惊动了,就连县令也被人从宴席上叫了回来,商议对策。
听说此事,县令又气又怒又怕。
百姓一旦走到抗税这一步,距离造反也就不远了。
这县令是个草包,全靠上面有人才能坐上这个位置,虽然看不起那些贱民,觉得他们不识好歹,但他胆子也小,真怕那些贱民什么时候就打进县城,把他给做了。
于是回到县衙,县令胡乱安抚了下面的属官几句,命令他们想个对策,自己就急吼吼地回到后衙,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
他这动静,自然瞒不了人。
正在前面商量对策的属官们听说此事,顿时气了个倒仰,连忙赶过去将人拦住。
县令才是主官,这种事必须要他来拿主意,他跑了,剩下的人怎么办?性命攸关,大家也不怕得罪有背景的县令了。
见众人表情不善,县令也知道自己犯了众怒,顿时心慌意乱。
这时,在他身旁护卫的几个家奴之中,忽然有人开口,“诸位官长误会了,我家明公并非畏惧而逃,只是事关重大,恐怕不是县里能处理的了,必须要上报州府,必要时调遣兵马平叛。诸位切莫再耽误功夫,尽早放我家明公离去才是正理!”
众人一听,都迟疑起来。
县令是不是逃跑,他们自己会看,但他若是真的能请来州府的兵马,那放他走也不是不行。
毕竟真要是出事了,留着县令也没什么用。
县令一看,顿时也理直气壮起来,“不错,本官就是去州府求助的,还请诸位在此周旋一二,兵马不日就到。”
属官们心下虽然还有疑虑,但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让开道路。
等县令赶到州府,才发现来求助的并不只自己一人。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若是只有自己管辖的地盘有人抗税,那他这个县令肯定跑不了,但各县皆是如此,就肯定不是他的错了。
但他松下来的这一口气并没有消失,而是转到了州刺史身上。
消息层层上传,终于送到了长史手中,长史又连忙去找王承宗。
听说有人抗税,王承宗顿时大怒,立刻就要发兵,被长史死死拽住,“尚书,不是一个村、一个县、一个州抗税,而是整个成德所有百姓都在抗税!就连他们的口径都是一模一样,尚书以为会是巧合吗?”
王承宗一愣,“你的意思是?”
“必是那些天兵在背后支持,甚至暗中串联,才会有如此声势。”长史道,“尚书若是出兵,打的不是那些交税的小民,而是安西军!”
“欺人太甚!”王承宗忍不住摔了桌上的茶盏。
虽然看起来仍旧恼怒,但人已经冷静了很多。
长史见状松了手,又道,“还请尚书召集下属,共议此事。”
不一时人就都到齐了,王承宗让长史将事情详说了一遍。众人也是听得愤怒不已,几个武将更是直接破口大骂。
王承宗这时候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面色阴晴不定地听着他们骂人,直到众人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闭嘴,他才冷着脸问道,“谁知道如今成德地面上究竟有多少天兵?”
这个问题却是将所有人都难住了。
从天兵出现开始,下面对他们的态度就是放任自流,不去理会。大家想的都是相安无事,哪想到天兵会折腾出这么大的事来,自然没人去统计他们的数目。
还是长史站出来道,“天兵行事不按常理,很多人根本不进城,甚至不走官道,散在各处,难以计数。只看入城的人数,至少也有数千人。”
王承宗气得又摔了个东西,“几千人!而且都是安西军的天兵!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出现在成德的地盘,却没人管一管?”
众人低头不语,心道今天之前,你不也没想过要管吗?
王承宗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发泄一二,便又冷静下来,“罢了,如今再追究这些也无用,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那些天兵,或者说安西军,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听起来是一句废话,毕竟天兵都领着百姓抗税了,要干什么不是一目了然?
但王承宗问的,却是他们的目的,或者说,他们打算做到哪一步。
这就很难回答了。
王承宗只能点名,“王文昌,你来说。”
王文昌心内叫苦,他虽然去过长安,却没怎么跟天兵接触过,只是王承宗开了口,只能硬着头皮道,“听说天兵最是怜惜贫苦老弱,或许只是见百姓生计艰难,不堪重负,就……”
“嗤”的一声,是有人听不下去,笑出了声,“王先生,你说的是天兵吗,这是菩萨吧!”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都是不以为然。
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人,更不信世间会有这样的人。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受了王文昌的启发,倒是有人产生了想法,“听说之前皇帝就想花一大笔钱,让天兵来对付咱。最后仗没打起来,他们也只能用这等下作手段了。”
“也说不得又是皇帝的诡计。”又有人附和,“我们河朔三镇,历来都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都觉得这是要对成德出手的信号,用抗税的名义将百姓聚集在一起,不过是要让成德从内部乱起来,他们好浑水摸鱼,谋取好处。
其实是不是这样也无所谓,毕竟天兵已经动了手,成德这边也唯有接招。
王承宗听到这里,便又问道,“依诸位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同样很难回答。
其实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成德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出兵平叛。
那么问题来了,打了就能赢吗?
要是打输了,后果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
这段时间,随着更多的消息传来,也足够成德上下对天兵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了。就算不考虑别的,只一条“天兵能复活”,即便一时打赢了,天兵也可以都会卷土重来,甚至来得更多。
这还怎么打?
所以哪怕是脾气最坏的武将,面对这个问题,也选择了缄口不言。
王承宗气得脸色铁青,“都哑巴了?”
“尚书,不如先派人去跟他们谈判。”长史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听下头的意思,目前应该只是各村自行抗税,并未将人都聚集起来。说不得……就是在等我们出兵。”
最后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候,众人反而又热切地希望天兵真的只是像王文昌说的那样,是来救苦救难的,真的只是想帮百姓减税。
世间没有这样的人,天上说不定就有呢?
王承宗心里十分憋屈,但一开始没能凭着一时冲动出兵,现在自然就要衡量得失了。
这一战的后果,他同样承担不起。
但到底是没怎么受过挫折的年轻人,就这样妥协,王承宗又不甘心。他思量良久,才折中地道,“好,那就先跟他们谈,但我要亲自过去。”
众人闻言不由大惊,“尚书不可!”
成德名义上是朝廷的藩镇,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的诸侯国,王承宗作为它的主人,岂能亲涉险境?
“没什么不可。”王承宗道,“带上三万大军,即便是天兵,又能奈我何?”
众人这才明白,他是要以势压人,让天兵适可而止。
第170章 哪有谈判是这么谈的啊?
吕粮吏领先半步走在天兵前方,却是半侧着身,微微躬腰,做引导状,姿态极为小心谨慎。
游悠悠看得直皱眉头,忍不住拽了他一把,“行了,这路也用不着引,走后面去吧。”
吕粮吏连忙站住脚步,等天兵都过去了,才小步缀上,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章立早是天兵的领头人,他这个跟他有过接触的粮吏,就被选作了与天兵联络的中间人。
天知道,他跟章立早非但没有交情,反而差点得罪了对方。
所以天兵表现得越是和气随意,吕粮吏就越是谨小慎微。这是他混迹官场二十年,学到最重要的一点:长官和气,那是他的姿态,真以为你能跟对方平起平坐,那就是眼盲心瞎了。
走了几步,忽听前面传来声音,“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小乙~”
吕粮吏悄悄抬头看去,就见走在章立早身后的男天兵正在说话,“欢迎来到直播间,前面就是真定城了,今天要去跟王承宗谈判,希望能有一个理想的结果。”
这话不似对周围的同伴说的,其他人也没理会他,反倒是一个个抬头挺胸,摆出了端庄严肃的模样。
吕粮吏也下意识地站直了一些,心头暗忖:这些天兵之前散落在各村之中,行动上却能协同一致,衙门这边早猜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联络方式,现在看来是真的。
他再次感受到了天兵的不拘小节,这样的隐秘手段,竟大喇喇地当着自己的面用出来了。
但转念一想,他们连王尚书都敢直呼其名,听说在两京还压得不知多少权贵不敢动弹,自己还是照样来去自如。有这样的实力,行事何必遮遮掩掩?
严小乙并不知道自己给一位大唐原住民带来的震撼,他正在看直播间的评论。
——理想的结果,指的是顺利跟王承宗打起来?
——打起来打起来!最好王承宗一怒之下把整个代表团都噶了,我就有机会上位了,嘿嘿嘿!
——我还是觉得应该直接把王承宗骗出来杀掉。你别说,吐蕃人这招是真好用,又脆又爽。
——神特么又脆又爽,我举报楼上吃人!
——别瞎造谣啊,我怕会回头大唐就流传起天兵吃人的故事……
——想杀也得人家配合啊,王承宗又不傻,这谈判地点就是他们选的,直接放在真定城外,有什么事都能及时支援,稳健得根本不给你钻空子的机会。
——小王不行啊,拿出你藩镇枭雄的风采来!
——楼上醒醒,到现在还要头铁跟玩家作对,是有多想不开啊?王承宗要真是这种傻子,哪能坐稳现在的位置,早被他爹的老部下噶了。
——那岂不是打不起来了?失望离去。
——这回的战略目标本来也不是为了打仗吧,主要真打起来,玩家得死回长安再跑图过来,想想就萎了。
——还是我们的地盘扩张得太慢了!(凝重.jpg
——我倒觉得未必,打不打有时候也不是王承宗说了算了。
严小乙看到这里,眼睛一亮,正准备让这位细嗦,就听一旁的同伴提醒道,“到了。”
他抬头望去,就见前方一条浅浅的河流迤逦而过,河这一边的土地已经被平整过,临时搭起了一座土台,台前已经站了一拨人,大概二三十个。而在河的另一边……
正陈列着一支军队,队伍乌泱乌泱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一时数不清有多少人。
严小乙都给看愣了。
旁边也有人感慨,“王承宗这有点稳健过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