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因为寄人篱下就自卑怯懦,反而豁达开朗,耀眼得像一团光,她想像爹娘期盼的那样,快快乐乐地长大,所以,她整日都乐呵呵的,好像没什么能击垮她。
恋爱后的她,更是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光芒,她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却不知道她的婚姻反而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
陆小言画了两个小时,肩膀发酸时,才站起来,一转身,她吓了一跳,傅沉竟然倚在门上,静静望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小北哥,你怎么在这儿?”
傅沉微微站直了身体,那声“小北哥”似裹着糖浆的面团,软乎乎的,一下砸进了沸腾的油锅里,泛起点点涟漪。
傅沉喉结动了动,忽地有些烦躁,比起小北哥,他显然更想听另一个称呼。
他瞥了眼暗沉的天色,哑声说:“天色不早了,喊你休息。”
陆小言“哦”了一声,揉了揉脖颈,伸手拉了一下绳子,屋子里的灯瞬间灭了。
“哎,好黑。”视线一下没能适应黑暗,她摸索着往前走去,结果走歪了,小腿撞到了一个纸箱。
陆小言惊呼一声,才反应过来,今天搬东西时,她把原身的书籍收拢到了纸箱里,也搬到了书房,因为没柜子,直接放到了地上,不小心踢到了。
她弯腰揉了一下小腿,下一刻手臂就被攥住了,“磕到了?要紧吗?”
他摸索着要去拉灯。
陆小言忙摇头,“没事,就碰了一下,不疼,就是没啥防备,吓了一跳,不要紧,走吧,回屋休息。”
傅沉攥着她没松手,直接牵着她的手腕,出了书房,他的手掌很干燥,被他触碰的地方,似是起了静电,酥酥麻麻的。
陆小言耳尖发烫,一时竟忘了挣扎,走出去后,陆小言才瞧见隔壁屋关着门,只能透过窗户,瞧见一些光,爹娘早就熄灯歇下了。
难怪这么黑。
她正想趁势收回手,他已经放开了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姿态从容,神情再正常不过。
显然是情急之下,才牵的她。
陆小言的神色也自然了一些,一进屋,她就上了床,滚到了最里面,还将被子,抱了出来,往中间多放了些,怕自己一混床,将被子踢到一边,半夜又将他当成抱枕。
傅沉懒洋洋看着,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
在床上躺下后,他才丢下一个重磅消息,说:“我换到一张家具票,柜子一个,不知道买一个柜子需要多少钱,家里的钱,够买一个吗?”
陆小言惊喜地转过身来,一双乌溜溜的眸盈满了惊喜,“真的假的?你竟然弄到票了?最近都没花钱,我还有五十呢,肯定够买一个吧?”
傅沉点头,发出了邀请,“不然明天一起去供销社看看?”
陆小言弯唇,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像倒影着两汪清泉,“好呀,你也太厉害啦,连家具票都能弄到,过几天就是娘的生日,我正愁送她什么好呢,要不然咱们就给她买个衣柜吧。”
她声音软乎乎的,温热的呼吸也洒了过来,傅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心尖微痒,声音在夜色下,都哑了一分,“成。”
陆小言还挺高兴,她最不擅长买礼物了,这下不用发愁了,如今正好家徒四壁,有个衣柜,比什么都实用。
第二天吃完早饭,她和傅沉一起去了公社,两人甚至没骑自行车,怕公社万一没有好看的款式,还可以去县城瞧瞧。
十月份,天已经凉快了些,两人并排朝公社走去,路上倒也惬意,走到公社主街上后,两人竟瞧见一个熟人,是陈宇。
他推着车子,站在一户人家门口,正和一个女人说着什么,女子相貌清秀,脸上羞答答的,陈宇也一脸不好意思。
两人的目光勾勾缠缠。
大妞之前还怀疑她哥喜欢她?这个姑娘才是陈宇真正喜欢的人吧?
陆小言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有些小兴奋,离近后,就看到陈宇直接掏出一个十元的大团结递给了她。
见女子四处张望了一下,陆小言莫名觉得心虚,拉着傅沉往大树后躲了一下。t
总觉得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果然,那边传来了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哎,陈大哥,你人怎么这么好啊,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的人。你都帮衬我很多了,我总要你的钱,多不好意思,你还是自己留着花吧,我就是整日挨骂,去捡破烂,也不能再要你的钱了,我本就配不上陈大哥,可不能拖累你。”
那句“陈大哥”真是叫的百转千回。
陆小言露出小脑袋偷瞄了一眼,女人接住钱后,又将钱往陈宇跟前推,一双杏眸水汪汪的,眼神能拉丝。
那叫个欲擒故纵。
陈宇偏偏上头了,“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这是我的工资,我乐意帮衬谁帮衬谁,你拿着花就行。”
陈宇并非不心疼,他平日一向抠抠搜搜的,节省得很,十块钱可是他半个月的工资,可再心疼,能帮到喜欢的姑娘,也是件很高兴的事,他又劝了一句,“快拿着吧。”
小寡妇感动地眼泪汪汪的,伸手主动握住了陈宇的手,“陈大哥,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啊。”
握之前,又四处瞅了眼,亏得陆小言机灵,这颗树又格外粗,她并未瞧见他们的身影。
陈宇一张脸臊得通红,既兴奋又腼腆,只觉得她那双小手,真是软乎乎的,他也想握一下,却不敢,他咳了一声,飞快收回了手,“我、我还得送信,上午得把这些送完,就先走了。”
陈宇也没看见陆小言和傅沉,说完,就骑上了自行车,一阵风似的逃走了。
他一走,女人脸上的娇弱就收得一干二净,反而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胆小如鼠的东西。”
陈宇长得高高大大的,五官也周正,关键是年轻,一瞧就是个体力好的,小寡妇挺馋他的身子。
没法子,谁让她死了男人呢,时不时总得快活一下,她明里暗里都暗示过陈宇好几次了,这小子总是憨憨的,一到关键时候就跑,要不是掏钱大方,她都懒得应付他,真是没见过这么傻的。
小寡妇嘀咕完,关上门,进了院子。
陆小言下意识往里面瞄了一眼,门没关严,透过门缝,隐约瞧见一个老婆子,走了出来。
瞧见她手里的钱,她笑得眉开眼笑的,人在院子里都忍不住夸奖了一句,“嘿,还是我儿媳妇厉害,能将人哄住,他还是挺大方的,你多下点功夫,一定要吊住了,十块够咱们花几天的了,就是让你受委屈了。”
小寡妇将钱揣到了兜里,将婆婆拉到了屋里,“娘,咱都是为了这个家。”
剩下的话,彻底听不清了,就算前面的只隐约听见几句,陆小言简直要炸裂了,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当婆婆的竟然让儿媳,主动哄男人?
她眨了眨眼,做贼似的将傅沉往前拉了拉,走到一旁,才看向傅沉,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听见没?是不是说陈宇大方,让她儿媳妇多下功夫?”
傅沉也听见了,见她睁着乌溜溜的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傅沉漆黑的眸子里浸染上丝丝笑意,“嗯。”
陆小言这才松开手,长长呼出一口气,“哎,陈宇真是个冤大头,那可是十块,看样子没少给。”
她又喃喃了一句,“不知道大妞知道不。”
她恍恍惚惚,三观炸裂,这这这,当婆婆的,亲自教导儿媳妇哄人,还让她多下功夫,这真是开了眼界啊。
傅沉没答,陆小言也不需要她回,整个人都备受冲击,恍恍惚惚朝前走去。
傅沉抬腿跟上,清隽立体的侧颜,被璀璨的阳光笼罩,愈发俊朗几分,有人忍不住偷瞄他,他浑不在意,眼中都是面前的小姑娘。
走了一截儿,伸手拽了她一把,再走下去,都要撞到电线杆了。
陆小言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走走走,看咱们的家具去。”
公社供销社卖的倒是有家具,只不过没几样,款式也比较简单,做工一般,陆小言果然没瞧上,她和傅沉干脆坐车去了县城。
县里的衣柜款式多一些,做工也好一些,还有带玻璃的,只可惜太贵了,得一百多。
有一款木门的瞧着也不错,但是也挺贵,得八十九,需要傅沉三个月的工资。
转了一圈,陆小言有些丧气,“好贵啊,买不起啊。”
是真的买不起,她兜里只有五十块钱,就算不买玻璃的,退而求次,木门的都要不起。
傅沉一派从容,见她垂头丧气的,一时好笑,“距离生日还有好几天呢,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陆小言眨眼,这一刻真心觉得这男人有些帅,“还找人借钱吗?”
傅沉摇头,朝她伸出大掌,“不借也成,把你剩下的五十给我,我来个钱生钱。”
以为他又要买零件鼓捣收音机,陆小言还挺不放心,“那你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就算是私下卖收音机,被人抓到了,也是投机倒把。
傅沉心中有数,自然不可能拿收音机换钱,厂里那么多人盯着,并非个个友善,他一贯谨慎,不可能冒险,“放心。”
陆小言对他很信任,便也没说什么。
有车从马路上经过,傅沉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将人往里带了带,自己走到了外边,“走吧,先带你去吃午饭。”
他们钱不宽敞,只要了一碗烩面。
自打穿来后,陆小言就喜欢上了烩面,很劲道,虽然这家味道不如省城的好吃,她吃得还是很满足。
吃完饭,已经一点多了,傅沉没回去,将她送到了车站,随后就去了机械厂。
陆小言自己回的家,回到公社时,都三点多了,下车后,她步行往回走的,路过公社邮局时,她又想起了陈宇的事,三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她也没着急回去。
陈宇摆明了是被人当成了冤大头,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这么坑人,也太缺德了。
骗感情也就算了,连钱都骗。
陆小言正是正义感爆棚的小年轻,自个先替陈宇操心上了,也不知道他,了解人家的情况不?
哪怕不想多管闲事,这个闲事也得管一管呀。陈宇毕竟是赵大妞的亲哥哥,陆小言既然遇见了,总要提醒她一下。
她顺着主街往前走了走,小寡妇家在街南头,到了她家附近后,她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街上人不多,就几个小孩,在门口玩,也亏得陆小言有兜里装糖的习惯。
陆小言冲一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招了招手,笑容甜美,还将糖掏了出来,“你好,你认识这家的人吗?我想找你打听一点消息。”
她顺手指了指小寡妇家,“不白打听,这些硬糖给你当报酬。”
怕年龄大的孩子警惕性强,她还拆开一颗,塞到了嘴里,“喏,糖也没问题,都是供销社买的,没拆开过,我不是坏人。”
她穿着白色短袖,黑色裤子,无比清爽的打扮,气色也好了不少,乍一看,长得很漂亮。
小少年也没觉得她是坏人,见她这样,还有些不好意思,“我认识这家人不假,不过王奶奶可泼辣得很,你最少别招惹他们,你想打听什么?”
陆小言半真半假地说:“我堂哥看上了她儿媳妇,想找人提亲,但是吧,我大娘不同意,我堂哥又非她不可,见我大娘愁得整日睡不着,我才想打听一下她家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她也没说,是想帮堂哥,还是想帮大娘,全靠小少年脑补,他要是觉得小寡妇是个好的,自然同情堂哥,要是觉得小寡妇不行,肯定是站在大娘的立场。
小少年睁大了眼,显然有些震惊,“啊,你堂哥,看上了清扬嫂子吗?她结婚了,哦哦哦,不对,清扬哥死了两年了,她如今是寡妇,确实也能改嫁,可她有儿子啊。”
小少年叹口气,“她儿子今年都五岁了,瘦巴巴的,还没上学,一家人过得挺可怜的,她也不会改嫁的,她说了要守着儿子长大。”
陆小言继续打听,“她性子怎么样?”
“她人挺和善的,也很疼儿子,不过是个可怜的,她婆婆还挺泼辣,听说总虐待她,大家都可同情她了,之前农闲,她还打了两份零工,感觉一阵风都能将她刮跑,她婆婆不会让她改嫁,你堂哥肯定娶不走她,老巫婆还指着她赚钱养家呢。”
看来这小寡妇名声倒是挺好。
小少年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你堂哥也是丧偶吗?”
陆小言点头,“不是,他还是个小年轻,还t没结婚呢,所以我大娘愁得不行,既然她婆婆这么厉害,肯定不同意让她改嫁,估摸着两人没戏了。”
小少年点头,“是啊,指定没戏,你劝劝你堂哥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都拽上诗词了,陆小言笑了笑,“谢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