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你这个不孝女会顶嘴。”田桂凤冷笑了一声,想起儿子的话,才哼道,“懒得和你们废话,我就直接跟你们挑明了,现在你也成了厂里的工人,一个你,一个傅北,拿的可是两人的工资,你爷身体不舒服,需要看病吃药,平日也不用你们管,这生病了,总要给钱吧,我们也不要多,拿十块就行。”
田桂凤并不知道傅北转正的事,这一开口就是十块钱,要的是傅北一半的工资。
这小算盘打得可真好,说完,她就拐进了厨房,伸手去拎排骨,还不忘扭头对陆大山说:“这排骨,我正好拿走给你爹炖汤喝,让他好好补补。”
陆小言给傅沉使了个眼色。
傅沉先她一步将排骨拿了起来,仗着个高,直接挂在了厨房的横梁上。
陆小言也进了厨房,绕过她站在了傅沉跟前,厨房内不仅有肉,还有白面呢,陆小言咋地也不会让她拿走,“不问自取就是偷,大队里已经有一个小偷了,您想当第二个不成?”
田桂凤被她轻慢的态度气得够呛,一撸袖子,就想扇她巴掌,“说谁小偷呢?”
傅沉淡淡瞥了田老太一眼。
这眼神,无端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田桂凤莫名怂了一下,她眼珠子咕噜噜转,想到儿子的交代,没再来硬的,反正够不着排骨,她一拍大腿,正要坐在地上干嚎。
陆小言堵住了她的话,“不是偷,那就是明抢喽,抢不成就撒泼吗?我叔当了个临时小队长,您都知道买肉给他庆祝,我这当了工人,也没见你买东西,空着手来就算了,还想抢我们的排骨,这排骨是小北哥为了庆祝我当上顾问,特意买的,不是我爹买的,您直接动手抢,您觉得妥当吗?”
田桂凤气得牙疼,只觉得这死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难怪能得了大队长的青睐,肯定没少拍马屁。
她不管不顾地坐在了地上,她站在门口,一屁股下去坐在了门槛上,一张老脸顿时皱了起来。
她倒抽一口冷气,也没换位置,按儿子说的开始卖惨,“哎呦喂,这天杀的小兔崽子真是反了天了,自个好吃好喝的,排骨都吃上了,却不管两老的死活,我那可怜的老头子,今天一摔,路都走不成了,家里实在没钱,才跑来要医药费,结果他们压根不管,大家都来看看了,看看我怎么生了这个没良心的货色。”
陆大山自然也了解她一哭二闹的套路,气得攥紧了拳头,不明白她怎么就不能放过他们,都分家了,为啥还要跑来闹。
他气得双眸都是红的,左邻右舍听到动静,都探出了脑袋,这年头没啥娱乐,就没有不爱看热闹的。
田桂凤嚎得声音又大,章老太正系着围裙刷锅,锅刷都没放下,拎着东西就跑了出来,她家大金小金也爱凑热闹,一个个本来都上了床,见奶奶往外跑,也趿拉着拖鞋,屁颠颠跑了出来。
短短两分钟,院子里就多了几颗脑袋,连靠近主街的秀儿都听到了动静。
章老太哎呦一声,走了过去,“嫂子咋坐地上了?虽然天热,不会着凉,咱一把年纪了,也不能动不动往地上坐啊?没得让人看笑话。”
田桂凤眼刀子横飞,虽然背对着她,都听出了章老太的声音。
田桂凤都想跳起来骂她这个老不死的,就会看热闹。她就爱坐地上咋地啦?坐你家地啦?
她最听小儿子的,气归气,还谨记卖惨的事,拍着大腿继续哭,“哎呦喂,我真是白生了个孽障啊,老头子摔得那么惨,都不愿意掏钱,真是个不孝子啊。”
这看热闹,瞧不见正脸,算啥热闹,章老太连拖带拽地,硬是将田老太调转了个方向,“哎呦,嫂子,你还是起来说吧,坐地上多难受,有啥苦,你跟我说,我这人旁的优点没有,就喜欢给人扶理。”
哎呦,她的屁股。田桂凤可是坐在门槛上,被这么一拖,这下真是遭罪了,田桂凤简直想捶死这个缺德玩意,她气得啐了一口,“我还不知道你,扶个屁的理,少他娘的折腾我。”
吐沫直接吐到了章老太脸上,这还不算,她手上一使劲儿,一把将章老太险些推到地上。
章老太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她一抹脸,手t上都是口水,简直恶心得够呛,她朝前两步,也一口吐沫吐了过去,“你个老不死的,我好心扶你,你还推我吐我,当我好欺负是吧?”
这一口喷得田桂凤脸上眼皮上全是,田桂凤吃啥都不肯吃亏,顿时恼了,嗖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冲上去就揪住了章老太的头发,“你个老不死的,你还敢吐我?”
章老太也火了,伸手就在她脸上挠了一下,“吐的就是你,叫谁老不死的,你个死东西,丑八怪,丑人多作怪。”
眨眼的功夫,两个老太太就扭打成了一团。
别说陆小言目瞪口呆的,两个小家伙也瞪圆了眼睛,同样惊呆的还有王月勤和陆大山,没想到两人怎么说打就打。
大金最先反应过来,他今年都九岁了,平时章老太最疼的就是他,他也见不得有人欺负奶奶,嗷呜一声,就拿起一旁的扫帚,挥舞着朝田桂凤扑去。
一下扑在了她脑袋上。
第30章
余光瞥见其他人来了,陆小言才去拉架,“哎,你们别打了。”
陆大山也总算反应了过来,伸手抓住了大金手里的扫帚,一同进来的是会计一家,还有陆满福,见自家老婆子竟然和田桂凤打了起来。
他眉心跳了跳,直接上去,拽住了自家媳妇,一把将她扯开了,怒道:“动啥手?还要不要老脸了?”
章老太被他吼得一愣,理智总算回来了,讪讪收了手,就这么两分钟的功夫,她的头发被田桂凤薅掉一缕,她也抓破了田桂凤的脸。
两人斗得那叫个旗鼓相当。
田桂凤这会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得厉害,手里的头发并不能让她开心,还想扑过去踹她两脚。
她刚窜起来冲到他们跟前,陆小言就扯住了她,劝了一句,“奶,您别打了。”
田老太反手就朝陆小言捶去,陆小言后退一步,躲开了。
田桂凤打了个空,踉跄了一下,还差点摔倒,眼睛瞪成了铜铃,“你个死丫头,不帮我也就算了,还拦我,欠打是不是?”
她骂骂咧咧的,随即就听到了陆会计的声音,“田婶子,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干啥总动手?”
这个“总”字让田桂凤打了个激灵,来之前儿子可说了,这次决不能闹事,只能卖惨,更不能给陆会计留下不好的印象,他想转正,以后还需要他投上一票呢。
被章老太这么一闹,她险些忘了自己的目的,她嚣张的态度一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捶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老头子啊,你一出事,连我也受欺负啊,好端端的就被人抓成这样啊。”
章老太气得跳脚,究竟谁欺负谁,她想上前理论,愣是被陆满福按下来,“还嫌不够丢人?”
章老太那个委屈啊,也呜呜地哭,“你吼我干啥,我才是那个被欺负的,我一来,她就坐在地上哭,我好心扶她,她说我没安好心,一口吐沫吐在我脸上,是她先动手的!”
田桂凤呸了一声,“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好心个屁,我命苦啊,来要个医药费还受欺负。”
她又嗷嗷哭了起来,“脸都被人挠花了,孩子也不管,我可真是生了个不孝子啊,老头子啊,你说我咋这么命苦,不过分个家,你一出事,他们连管都不肯管,这是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啊。”
她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建良已经死了。
大家都看得瞠目结舌,上一刻还彪悍地跟人打架,下一刻,就哭成了泪人。
连崔奶奶都震惊,这田老太啥时候哭戏这么好了。
陆大山和王月勤简直抬不起头,不为旁的,纯粹觉得丢人。两人都嘴笨,嗫嚅着不知道咋解释。
陆大山动了动唇,伸手去扶她,“娘,您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田桂凤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继续抹眼泪,她脸上疼得厉害,以往是干嚎不掉泪,这次眼泪是真出来了,纯粹是疼的,“好好说啥说,你都不管你爹死活了,还好好说,大家都来给我评评理啦,这个不孝子要眼睁睁看着他爹去死啊,他爹摔伤了,他连医药费都不肯拿,真是个不孝子啊,我白生了他。”
她张嘴就是十块钱,哪是他不孝。分家时陆大山已经足够心寒了,这会儿更觉得愤怒,这个不孝的帽子,要真是扣在他头上,以后他们还咋做人?
他一个当爹的,总不能次次让闺女冲在前头,见陆小言要开口,他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才红着眼睛说:“我啥时候要看着爹去死了,娘,你张口就要十块,我赚的那点工分,顶多填饱肚子,月琴和小言还要吃药,我哪有多余的钱?之前欠得都没还完,您这是想逼死儿子。”
田桂凤指着傅北说:“你咋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小兔崽子每个月都是这会儿发工资,今天就到手二十一块,我又没全要,只要十块给你爹看病罢了,你却不肯出,不就是看着他去死吗?大家快看看,他就是这么对待他爹的,自己都有钱买排骨,咋就不能给他爹治病?”
说起排骨,田桂凤脸上那叫个嫉妒,她这个月都没吃排骨,他们倒是吃上了。
同样嫉妒的还有章老太、会计她媳妇,尤其是会计她媳妇,她还以为是自家婆婆做的呢,结果到家后,家里只有窝窝头,隔壁那肉香味,简直能让人香晕过去,做糕点都知道给人送,咋地做肉,就不舍得了?
不想送也成,别弄这么香啊,惹得孩子们一个个流口水,扯着她一直要肉肉,她哪有什么肉肉。
也不带割掉一块喂他们的。
陆大山眼眶都是红的,又心寒又无力,“排骨是小北买的,为了庆祝小言当上工人,也就买了这一点,二山暂代小队长时,您不仅给他割了肉,还奖他五块钱呢,我们啥都没找您要,您却跑来闹,看一次病,只需要五分钱,您张口就是十块钱,摔一跤,哪需要这么多钱?”
以往这个儿子可是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如今倒好,瞧瞧,还敢顶嘴,都跟这个死丫头学成什么了?
田桂凤的眼神简直能杀人,“看病是不需要十块钱,你爹这一摔,估计几个月动不了,也没法上工,不得买补品吗?那可是活生生一条命,给你要十块钱多吗?多吗?”
依她的意思,就得全要走,儿子不知道想啥呢,咬死了只准要十块,每个月十块,能要来总比没有强,她和老头子还能轮流不上工,倒也值了。
陆大山真是有嘴都说不清。邻居们虽然清楚田老太是啥人,这会儿见她哭哭啼啼的,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说啥,还是会计她老娘,关系地问了一句,“建良咋地啦?出啥事了?”
陆小言说:“我奶说,我爷摔了一跤,受伤了,我原本还想去看看,结果我奶直接坐在了地上,开始哭,说我们不管我爷死活,不知道闹哪出。”
陆满福是个聪明的,心中不由犯嘀咕,下午他还见陆建良了,当时还好好的,一没下雪,二没下雨,好端端的咋就摔了?怕不是要装病,来讹钱的吧?
田桂凤还在哭,“啥叫我闹哪出?分明就是你们不给钱,咋地,分了家就不想管我们死活了?是不是非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陆小言真是服了这个老太太,真当自己是敦煌不成,逼话这么多?
她简直忍无可忍,“奶,当初分家时,是您非要跟着叔婶,为了把房子分给他,还将我们撵了出来,被褥都不让我们带,还让我们立马滚,多待一个小时,就要收我们一百的房租。”
听到这里,大家倒抽一口凉气。
一个小时一百。
这田老太抢钱不成?陆满福也震惊不已,这也真是太狠毒了,哪有分家连被褥都不让带走的,早就听说有这事,原本以为是谣传,没成想竟然是真的。
这田老太忒不是东西了,连章老太都鄙视地看着她,实在是瞧不起。
她虽然也偏心,顶多把好吃的藏起来,给宝贝孙子吃,也不至于这么苛待闺女,她小闺女还一个人住一间房呢。
这陆大山还是男娃呢,干活又是一把好手。
至于这么虐待人吗?亲儿子都作践。
田老太被大家的目光弄得下不来台,梗着脖子说:“你少胡搅蛮缠,陈年烂谷子的事也扒出来,有啥好说的,现在说的是药钱!你说吧,管不管你爷的死活!”
陆小言:“既然您非要跑t来闹,还说我爹不孝,咱们当然要掰扯清楚,分家时白纸黑字说得明明白白,房子归我叔婶,以后也让叔婶养老,还是大队长做的见证,难道叔婶不肯给爷爷看病吗?”
“你少往他们身上泼脏水,他们咋不乐意,还不是花得钱多,出不起,你们这么富裕,一个月给十块怎么了?我好歹生了你爹。”
邻居们又倒抽一口凉气,分家都将人撵出去了,还想一个月要十块,这老太太也太能吸血了。
陆小言清楚,别看大家这会儿同情他们,田老太要真是天天卖惨,他们如果什么都不出,肯定会被说不孝,人心就是这样,他们如果过得比大家富裕,肯定会被嫉妒,被说闲话,被泼脏水。
陆小言说:“是,你是生了我爹,虽然你非打即骂,整日只让我们喝稀汤,饿着肚子做所有的家务活,还将我们撵了出来,您也是长辈,虽然白纸黑字,说得明明白白,不需要我们养老,我们就算不管你们,也说得过去,但我爹娘都孝顺,不可能真不管你们,你再虐待我们,也生了我爹,这份生恩,我们不会忘。”
非打即骂怎么了,自己的孙女媳妇她还不能打?田老太没太注意这话,这会儿还有些得意,瞧瞧,还是她小儿子聪明,这不,只要拿他们不孝说事,只要咬死是要医药费,他们还不是要乖乖就范。
她手一伸,得意洋洋地说:“那就拿钱来,十块钱,我得给你爷好好补补。”
陆小言却没给,而是说:“分家前你已经花了小北哥二百多的工资,分家当天我把小北哥的工资又给你留了一百,当做对你的孝敬,还没一个月,这一百块钱,您都花完了吗?”
田桂凤眼神躲闪,随即又硬气起来,进了她腰包的钱可没要回去的道理,“是,花完了。”
她这副心虚的模样,大家自然瞧在眼中,从分家到现在,不过半个来月,就算顿顿吃肉,顶多一天一块钱,咋可能花完一百。
这分明是看傅北发了工资,来占便宜来了。
真是不做人。
崔奶奶看不上眼,没好气地说:“你吃的仙丹啊,花这么快,你们两口子还真是,老脸都不要了。”
田桂凤不屑,要脸有个屁用,能要到钱才是关键,饿肚子的时候,有了钱想买啥买啥,有脸面可填不饱肚子。就算她田桂凤不要脸,也轮不到别人来说她,要不是顾忌小儿子的名声,她早冲上去和崔老太干架了。
早年她可没少和人干架,跟崔老太也动过一次手,这死老太太,儿子多又咋滴,还不是被她压在身下打。
现在小儿子成了小队长,她可不能再莽下去,闹多了儿子可不高兴。为了小儿子的前程,田桂凤已经学会收敛了,她只瞪了崔奶奶一眼,“你少胡咧咧,管好你自家的事吧。”
说完,再次向陆小言伸出手,“赶紧拿钱来,你爷还等着看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