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抿唇笑,眼睛却晶晶亮,比上次自信多了,显然觉得不吃白食更开心,陆小言便也没非让她拿回去。
陆小军处理好鱼肉,就认真洗了洗,十三岁大的小男孩,干啥啥行,他将鱼肉递给了陆小言。
陆小言将鱼肉放到了锅里,这次同样买了很多豆腐,她刚将豆腐切成小方块,门就被敲响了。
二柱和秀儿他们在院子里跳房子,听到敲门声,二柱跑去看了看,又给陆小言报信,“小言姐姐,是大队长爷爷。”
陆小言洗洗手,从厨房走了出来,大队长也拎着东西走了进来,他摸了摸二柱的脑袋,说:“你辈分小,得喊小言姑姑,不能叫姐姐。”
二柱有些懵,眼睛眨了又眨,才说:“姑姑老,小言姐漂亮,叫姐姐。”
这小屁孩。
陆小言笑着对大队长说:“大伯,您咋来了?”
大队长说:“多亏你找回了那些菜,加一起好几十斤呢,这次可是帮队里挽回了损失,不提这次,要不是你贡献方子,咱们也请不回来兽医,我来给你送些菜,算是队里对你的奖励,别嫌弃茄子在池塘泡过就行。”
陆小言忙摇头,“不嫌不嫌,这可是宝贝疙瘩,我感谢还来不及,咋会嫌,就是让队里破费了,我也没做啥,没啥好奖励的。”
一眼望去,袋子装了不少东西呢,四根黄瓜,四个茄子,还有四个丝瓜,菜也有两三斤呢。
大队长说:“还是要奖励一下,任何为队里做贡献的,队里都记着呢,那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陆小言忙出去送了送他,走出去后,陆小言才问了一声,“大爷,公安查得怎么样,抓到小偷没?”
大队长叹口气,如实说:“公安拿着蓑衣和胶鞋,去对比了一下,蓑衣都那样,还真分辨不出来是谁的,至于胶鞋,湿衣服的那几家,虽然弄湿衣服的人,穿不上胶鞋,但家里总有一两个男人能穿上,家里人多,就这点不好,他们难保不会互相包庇,公安又一一审问了一遍,还是没人承认。”
见小崽子们也跟了出来,陆小言摆摆手,将人撵了出去。
她又送了几步,走到巷子口,才说:“这几家应该都有小孩吧?大人不说实话,小孩子应该不会隐瞒吧?审问小孩了没?”
大队长说:“刘公安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孩子们一问三不知,他们七八点就都睡了,乡下没啥娱乐,别说小孩,大人也是,雨下得大,基本都是吃了晚饭就睡了,小偷偷东西时,估计都十点半了,早睡沉了。”
查半天没查到,大队长也累了,两位公安也有些扛不住,干脆先回去休息了,见大队长始终皱着眉,陆小言迟疑了一下,说:“大队长,我有个法子。”
大队长精神头一振,“啥法子?”
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他算发现了,这小丫头成绩虽然不如傅北惊艳,脑袋灵活得很,说不准还真能将人揪出来。
陆小言随着他走出了巷子,确认四周没人,才压低声音,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下,“脚印既然就到你们说的那四条街,说明人肯定还在咱们村。小偷是看见我才急匆匆跑开的,你可以将人都喊起来,再开个会,就说我看到了小偷的脸。”
大队长脑子也不笨,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一喜,“将人诈出来吗?但是公安都搜过了,还没将人揪出来,再诈是不是不行?”
陆小言笑了笑,“没事,就说我刚开始害怕被报复不敢指认,但是公安说了我如果包庇,也是犯罪,所以我很害怕,刚刚公安走后,我就找你坦白了。”
大队长又有些担心,“万一他报复你咋办?”
陆小言说:“不然就说我帮着求了情?从实际出发,如果他认罪后还需要坐牢,他未必肯承认,我觉得您可以给他一个机会。您要是愿意,我就详细说说。”
好不容易有个线索,这次,大队长势必是要将人揪出来的,“你说说看。”
陆小言:“我觉得您可以这么说,就说念在是同一个大队的份上,就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如果肯主动坦白,并承诺再不偷盗,就绕他一次,你可以找公安撤案。”
“今天下午,如果他不主动坦白,那明天直接让公安将他抓走,这些菜好几十斤呢,能卖不少钱呢,被抓走后,不仅要罚款拘留,还得去农场改造。”
陆小言笑眯眯说:“不仅公安局会处罚他,咱们大队也要惩罚他,菜都丢了几次了,不管是不是他,都先赖他身上,您将处罚结果说得严重点,就算他改造完,咱们大队也不会要他,他多次偷盗,损害了集体的利益,队员们肯定不满呀,为了平息公愤,就将他们家人撵出咱们大队。这样一来,就算他不怕,他家人也会怕,总有人沉不住气。”
大队长越听越觉得可行,恨不得立马开会,他笑着拍了拍陆小言的肩膀,“这个法子好啊!你这小丫头,脑子可真活。”
陆小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也就是吓唬吓唬他。”
她那个便宜哥哥,脑袋才是真好使,说是神童都不为过,当年少年班全国招生就五十人,都是顶尖天才,他进去后还能名列第一,智商高得简直离谱。
她不过是个小渣渣。
大队长也笑了笑,“管用就行,我这就去喊他们开会,一个个肯定醒了。”
大队长脚步生风,脸上也满是激动,说完就匆匆离开了,要能将这个贼揪出来,一到菜成熟时,他们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
他走后,陆小言才回去,门口趴着四个小崽子,除了烧火的陆小曼,这是都在呢,一个个探头探脑的,倒是听话地没出去。
对上她的目光,一紧张,三个机灵的一溜烟跑了回去。倒是年龄最长的陆小军,傻乎乎待在原地,他脸一红,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看陆小言,“我、我就看看小言姐啥时回来。”
一紧张还结巴上了。
院子里二柱快乐地学他发声,“嘎嘎嘎。”
陆小军原本还不觉得有啥,见姐姐和秀儿几人都笑得咯咯响,脸一热,跑到了二柱跟前,想捂他的嘴,二柱多机灵呀,顿时钻进了厨房,扑到了陆小曼怀里。
他和陆会计家的小孙子二毛关系最好,两人年龄相仿,一起读一年级,每天都一起玩,两人最喜欢小曼,说是她的小尾巴也不为过。
陆小曼也护着他,将人圈进了怀里,见弟弟跟了进来,还在哈哈直乐,“二柱又没说在学你,你要自己认领吗?哼,声音难听还不准人乐呵一下呀。”
陆小军委屈。
他、他声音也没那么难听的好吧?
哼,姐姐又偏心,究竟是这臭小子的亲姐,还是他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简直没眼看。
他险些自闭,闷闷不乐地出了厨房。
陆小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俊不禁地安慰,“很快就变得好听了,男生都要经过变声期,这是你长大的证明,蜕变后你就是大孩子了,你该骄傲才对。”
对哦,大孩子才变声呢。
陆小军骄傲地挺起小胸膛。
鱼香味同样霸道,小风一吹,味道一下就传到了斜对门章老太家,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一脸不高兴,“昨天做好吃的,今天还做,当自己是资本家的小姐不成?”
昨天雨下得大,路上满是泥泞,她闺女就没走,两娃也闻到了香味,小男娃的小鼻子皱了皱,扑到了陆芽怀里,眼睛却盯着屋里墙上挂着的两条鱼,“娘,我也t想喝鱼汤。”
陆芽看了一眼她娘,为了回来给她爹庆生,她拿了六个鸡蛋,还拎了两条鱼,为了抓鱼,一连十几天,中午都没吃饭,每天一有空就往河里钻,就是想让她爹吃好点,鸡肉、猪肉她都买不起,总要在旁的地方孝敬一下。
结果她拿来的两条,她娘一条都没做,说是等着过年再吃,生日吃个鸡蛋就行,所以只给他爹煮了个鸡蛋,因为孩子闹腾,她才熬了个鸡蛋汤,一大锅水,就放一个鸡蛋,分到他们碗里顶多两个蛋花,另外四个鸡蛋也被她娘收了起来。
章老太张口就斥责,“小孩子吃啥鱼,这鱼是你娘孝顺你姥爷的,还得留到过年,哪有你们的份,昨天都浪费一个鸡蛋了,还闹腾,再闹也没有。”
章老太还想留给宝贝孙子呢,他们在时吃,一下多了三张嘴,她的乖孙得少吃好几口,她当然不乐意。
陆芽抿了抿唇,没说啥,只将小男娃搂到了怀里,“崽崽乖,等回去娘就给你抓鱼吃。”
俩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都很听她的话,虽然馋得直流口水,见姥姥不肯给他们熬鱼汤,娘亲又让他们等,也没辙,他比划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说:“娘,要抓大的。”
“好,抓大的。”
章老太瞥了一眼墙上的鱼,怎么看怎么小,心中也不高兴,敢情是将大的留在了家里,小的才带来的,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一个个都没良心,另外一个连过来都没过来。
她瞪了陆芽眼,终究没骂出声,毕竟是结了婚的人,万一骂多了,不肯往娘家扒拉东西了,她去哪儿哭去?
她自认是个聪明的老太太,才不像田桂凤那么没脑子,换成她,绝不会整日打压陆大山和王月勤,嘴甜一点,将他们当牲口使唤多好,现在一分家,才真是人财两失。
她这边正得意着,就见她男人陆满福沉着一张脸回来了,不太高兴地问她,“你是不是又惹了啥事?招人嫌了?”
他是一家之主,板起脸时还挺吓人,章老太呼吸窒了窒,“我能惹啥事?不就以前和对面那个吵过一次架,早过去八百年了,我门都不出能惹啥事。”
她腿疼得厉害,这几年,顶多上半天工,基本靠男人和儿子养着,别看在闺女、外孙面前威风,在男人面前,那是又一个样,只要他不高兴,她那叫一个怂。
“没惹啥事,人小言给这条街全送了糕点,唯独漏了咱家,你敢说没做啥?没做啥人家会特意打你脸?”
昨个雨下得大,地里都是泥,今儿他们没去锄草,而是跑去挖水渠了,结果崔老太家、会计家、秀儿家都在夸陆小言做的糕点有多好吃。
夸就夸吧,崔老太她男人陆得胜还问他吃了没,得意洋洋的说,他们家送来的那四块,本来分给了孩子,结果孙女孝顺,硬是往他们嘴里塞了一半。
哎呦,那叫个得意。
这糟老头子可真是坏得很,一天到晚搁他跟前炫耀,陆满福黑着一张脸没回答。
陆得胜以为他孙子没分给他,还得意地说:“满福啊,不是哥说你,咱虽然是老农民,也懂一个道理,玉不雕不成器,树不修,不成材,还是别太溺爱孙子了。”
陆满福闷头干活,没理他,那张脸却是臊得通红,根本不好意思说,陆小言压根没给他们送。
这不,回家后,就兴师问罪了。
章老太一拍大腿,激动地吐沫星子都吐了出来,“啥?她竟然还给其他家送了?那么金贵的东西,偏偏漏了咱们家?这个死丫头,忒不是东西,要让其他家知道不定怎么看笑话,这不是打咱们得脸吗?”
陆满福瞪眼,“你还知道让人看笑话,要不是你做了啥,人家会漏了咱家?谁吃饱了撑的,好端端的打你的脸?”
陆大山那两口子,他是了解的,再老实不过,一家子都只会挨欺负,被田桂凤欺负了半辈子,分一点粮食,就被扫地出门了,搁谁都不乐意,他们偏偏忍了。
小言那丫头是他们的亲闺女,虽然不爱说话,也不是那种会给人难堪的,指定是这老婆子做了啥。
章老太有些心虚,眼神也有些躲闪,“我、我能做啥,我啥都没做。”
第24章
这副样子,一看就是干了啥,也没听说她又跟人吵架呀,陆满福忽然瞪圆了眼睛,“之前,傅北去看病,我让你送去五块钱,你究竟送了没?是不是压根没送?”
他们家儿子多,孙子才两个,他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工分一直都是最多的,自从儿子陆续长起来后,家里的生活一直处于中上等,比很多人都强,家里自然有些存款。
章老太更加心虚了,眼睛左右乱瞄,“谁,谁说我没送,送了的。”
这话鬼才信!
她小孙子也刚上一年级,今天也在家,半大小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了,顿时帮奶奶说话,“爷你生啥气,奶说了,才不能让咱的钱打水漂,那些都是我们的,凭啥借给他们,就得拿扫帚打出去才行,省得赖上来。”
陆满福简直要气死,身体一晃,险些晕厥过去,他闺女陆芽忙扶住了他。
陆满福气得手都是抖的,前几天陆得胜这个炫耀精,还找他吹嘘过崔老太,说他婆娘别看说话声音大,瞧着厉害,其实最仗义不过,傅北去看病,她二话不说让送去五块钱。
陆满福清楚自家婆娘有多抠门,自然没脸夸她,只说自己也送了五块,这要是让陆得胜知道,他们家压根没送,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陆满福几乎可以想象那老小子嘲弄的小眼神,他怒道:“我是不是给你说过,就算别人都不送,咱家也得主动送!闹饥荒时,我饿晕了过去,险些摔到沟里,是陆大山扶住了我,又是捏人中,又是将我背到医疗室的,还喂我一碗水,要不是他,我说不准早没了,你这娘们,你、你非气死我不可,你还将人打出去,谁给你的胆子?啊,谁给你的!”
章老太有些理亏,缩着脑袋跟只鹌鹑一样,怕老头子误会,又赶忙辩解了一句,“没、没打出去,他们来借钱时,我在扫地,所以才拿着扫帚,我哪儿会打人,小金不懂事,胡说八道呢。”
小金想说什么,他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章老太也有些怕,连忙澄清,“我只是没借钱而已,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傅北出事,他们还不上,这可是五块钱啊,能买两只老母鸡。”
她哪里知道傅北能醒来,要是知道,她肯定不当这个坏人啊。
说着说着,委屈地直掉眼泪,“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啊,手里本就没几个存款,我怕一下还完,就没了,我没舍得在自己身上花过一分,这些年,一块布都没扯过呀,我怕步了小雷的后尘啊。”
小雷是她那个早夭的儿子要是还活着,也跟傅北一般大了,可惜也饿死了。
清楚自家老头子看重陆大山一家人,她冲过去,抓住了陆满福的手,哭道:“你打我吧,你打我,我知道错了,我让你丢人了,家里那点钱,我都换了粮食,我怕呀,怕又闹饥荒,怕咱们一家子没法齐齐整整地全活下来,怕咱们都像小雷一样命苦啊。”
陆满福手颤了颤,想起死去的儿子,他心头一痛,终究没打下去,半晌,他才抿了下唇说:“你随我去道歉!把小芽拿的那条两鱼拎上,再给我拿五块钱。”
章老太心中不乐意,那鱼可是闺女孝顺他们的,她都想好了,一条给孙子红烧,一条给他们熬汤喝,哪能便宜外人,可对上老头子凶狠的目光,她一怂,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回屋拿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