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勤叹口气,“她不是又怀了一胎吗?她婆婆怕是闺女,在她稀饭里,下了打胎药,赵大妞不知道,端起来喝了,还是小晨后悔了打翻了碗,要不然孩子肯定要出事,她哥听说了这事,跑来讨说法来了,还将大妞带回了家。”
陆小言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婆婆也太过分了,竟然偷偷下打胎药,哪有这样的婆婆。”
王月勤也有些唏嘘,她同样有个坏婆婆,也能理解大妞的处境有多难,她叹口气,“大妞不是还借钱给你了?你抽空去看看她吧,别真出了啥事,正好家里还有俩鸡蛋,红糖也给她拿上大半斤吧,咱们留一点就行。”
她胆子虽然小,却再实诚不过,明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要不然人缘也不会这么好。
陆小言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去。”
第二天上午,陆小言就拿着东西去了赵古同,赵大妞的娘家就在隔壁村,和陆家村是一个大队的,离得很近。
今天周一,其他人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村里就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在街上玩。陆小言找了个小孩,问了一下,她家在哪儿。
倒是挺好找,沿着主路,往前走两条街,就是她娘家。陆小言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赵大妞,她穿着粗布衣,仍挺着大肚子,一手牵着一个小孩,神色难掩疲倦,瞧见陆小言,愣了一下,“小言,你咋来了?”
陆小言说:“听我娘说,你回娘家了,我来看看你,身子怎么样?”
赵大妞忙让开了身体,英气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没啥事,你来就来了,怎么还拿着东西过来?”
“没啥,就俩鸡蛋,一点红糖,让你补补身体。”
赵大妞挺不好意思,没想到就借她一次钱,她还特意来探望她,她是个爽快性子,也没扭捏,接住东西,将陆小言迎了进来。
其他人干活的干活,上学的上学,家里就她们娘仨。因着劳动力多,二哥还是公社的邮递员,他家里比较富裕,房子虽然是土胚房,一排却盖了好几间,都是新盖的,不仅有堂屋,东西也各两间,厨房都很宽阔。
院里有一颗已经开花的槐树,还有一颗歪脖子枣树,上面挂满了青色果子,给小院增添了一抹色彩。
陆小言主动牵住了小花儿的手,大花害羞,也有些怕生,陆小言牵她时,她歪歪扭扭跑开了,恍若受惊的小兔子,藏到了赵大妞t身后,脑袋都躲了起来。
陆小言忍俊不禁,“你家大花儿和你真不像。”
赵大妞当初在学校,可是学校的一霸,有个高年级的男生,抢她的糕点时,被她一拳揍趴下了,从此一战成名,男生、女生都佩服她。
赵大妞脸上也有了笑,“她随她爸。”
说完想起了陆晨,那点笑又散了个精光,陆小言叹口气,随着她进了屋,坐下后,陆小言才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孩子还好吧?”
赵大妞沉默了一瞬,红着眼眶说:“还好,刚喝一口被她们爹打翻了。”
所以说,粥里有打胎药的事陆晨是知情的。
月份这么大,打胎药又哪里打得掉,真不想要的话,只能引产,就算成功流掉了,对孕妇伤害也极大,陆小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是无知者无畏。
也难怪赵大妞看起来更憔悴了,被婆婆硬扯进屋,逼着喝堕胎药时,她没哭,这会儿眼眶却有些发红。
陆小言不知道怎么劝,只说:“孩子没事就好。”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陆晨敲了敲门,局促地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大妞的名字。
大花一听到爹爹的声音,就喊了一声爹爹,迈着小短腿,往外跑,小花机灵一些,还记得昨天中午爹爹打翻碗后,奶奶很生气,娘也不高兴,后来就回屋了,饭都没吃,下午舅舅去家里还打了爹爹一拳,将娘亲带了回来。
她本能地拽住了姐姐,大花疑惑地看她一眼,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爹爹就走了进来。
瞥见大妞的身影后,陆晨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羞愧地说:“大妞,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娘放堕胎药,是我没用,娘给了我俩选择,要么打掉孩子,要么就休了你,我不想休你……我也舍不得孩子,你原谅我这一次。”
说完,他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眼中含了一丝期待,见屋里除了媳妇,还有一个人,他一呆。
来之前,他特意去地里瞧了眼,见大舅哥和老丈人他们全在地里忙活,他才敢跑来认错。
哪想到屋里还有其他人。
陆小言也目瞪口呆的,没想到陆晨说下跪就下跪,她揉了揉脸,站了起来,对赵大妞说:“你们忙,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赵大妞剜了陆晨一眼,嫌他丢人,她拉住了陆小言的手,说:“该走的是他,孩子都差点没了,我没这么狠心的男人。”
她扭头对陆晨说:“你走吧,不用你娘休妻,我自己就能离开,她既然不想要孙女,一个也别要了,你也甭上门了,我的孩子也不想要这么狠心的爹,日后我自会给她们找个待她们好的。”
陆晨眼眶里都含了泪花,昨天赵大妞说离婚时,他就吓到了,这会儿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也顾不得陆小言了,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大妞,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好好对她们,就算都是女娃,我也疼她们。”
赵大妞捂着肚子站了起来,一个眼神瞪了过去,“滚,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陆小言吓了一跳,忙扶住了她。
怕她动了胎气,陆晨忙不迭爬了起来,“我走,我走,你别气。”
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两块钱,塞给了小花,“让你舅舅多给你娘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说完才灰溜溜离开。
他走后,陆小言挠了挠鼻尖,有一点尴尬,小花儿没说话,小手紧紧捏着钱,乖巧地看着赵大妞,反倒是大花一看陆晨离开,迈着小短腿追了出去,“爹爹,爹爹不走。”
“大花,回来。”赵大妞喊了一声,小丫头这才含着一包泪,一步三回头地走回来。
要是真离婚,孩子也挺可怜的。难怪在现代很多家庭,夫妻感情破裂后,为了孩子还在迁就。
赵大妞还活在七十年代,基本没有离婚的,如果她又怀了双胎,一下要养四个孩子。
她一双乌眸里满是担忧,赵大妞怔了一下,心中暖暖的,拍了拍她的手,坦诚说:“别担心,我只是吓唬吓唬他,我婆婆往碗里下药时,其实我都知道,她那人太好懂了,我只是假装喝了一口,当时就想着,他如果阻拦,舍不得孩子,我就给他一次机会。”
赵大妞叹口气,冷静道:“这年头,离婚的女人不好过,就算哥嫂都是和善的,我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也不可能一直住娘家,真离了只会让父母为难。陆晨这人心底最是善良,对我和孩子也挺好,就是耳根子太软,太容易被他娘左右,我非得让他长个记性才行,还有我婆婆,她不是觉得,她可以休妻吗?那我就让她看看,离了我她儿子还会不会听她的,我会让她求着我回去。”
陆小言没想到她竟打着这个主意。
哪怕在这个时代,女性的地位已经逐渐提高了些,从小的教育还是使她们行为比较保守,仿佛女人唯一的职责就是生儿育女,只能依附男人,讨好婆婆。
很多女人面对婆婆的压迫时,都只会逆来顺受,唯恐说错一句话,被人扣上不忠不孝的帽子,原身她娘不就是这样?像大妞这样的反而很少。
赵大妞绝对是最勇敢,最有反抗精神的一个,发现问题后,她并未一味地否认陆晨,失望之余还能看到他的优点,甚至能积极寻到解决的对策。
陆小言一个现代人,都忍不住给她点赞,她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赵大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是在夸我?”
陆小言笑嘻嘻,“夸你是女中豪杰。”
小花也凑热闹一般,将小脸凑了过来,咧着小嘴竖起了拇指,“豪杰。”
陆小言忍俊不禁,捏了一下她的小脸。
又坐了一会儿,陆小言才回去,走到主街时,陆小言看见了陆大夫,他背着药箱,脸上满是愁容,还差点撞电线杆上。
陆小言忙喊了他一声,“陆叔,小心。”
陆大夫一抬头,才瞧见电线杆,他一直在想公猪生病的事,没留意路,走着走着就歪了,再往前两步,就撞上了。
陆小言走到了他跟前。
阳光不知不觉升到了头顶,陆小言苍白的皮肤,也被晒得有些红,她拿手挡了一下额头,不由侧目,“养猪场情况不太好吗?”
“嗯,又有一头快不行了。”陆大夫紧紧锁着眉头,想起养猪场的情况又叹口气,“听大队长说,你曾看过养殖方面的书,书里有写猪瘟的事吗?”
他眼中含了一丝期待,显然病急乱投医。
第17章
陆小言摇摇头,“没,大队里没有兽医吗?”
陆大夫摇头,不仅神色凝重,连眼神透着无力,“咱们公社都没正儿八经的兽医,我这个赤脚大夫都是半吊子水平,人身上的病,还没钻研好,更何况牲口,已经死了一头了,这头要是再出事,其他的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陆小言那条柔和的拱形眉,也微微蹙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是穿来的,她也清楚,这几头猪有多重要,还得上交给国家四头呢,要是都出事,这几个月等于白养了,大队长肯定愁死,还有霞嫂子,富贵没时,她都险些哭晕,要是全出事,得承受多大的压力。
陆大夫没再多说,回家后,放下医药箱,就匆匆离开了陆家大队,打算去公社打听打听哪儿有兽医。
陆小言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养猪场,几头猪已经被隔离了,被刘霞唤作富贵的大白猪,也被人抬了出去,刘霞正在照顾生病的公猪,它卧倒在地上,正虚弱地哼唧着,刘霞在一遍遍用凉水给它擦身体,企图将它的体温降下来。
她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晚上显然没休息,大队长正挽起袖子清理猪粪,将粪清理干净完,他才叹口气,难受地点了根焊烟。
刚点着,想起猪圈里的猪又摁灭了,他蹲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斑驳的阳光打在他脸上,他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几分。
穿越过来后,大队长一家帮了她许多,陆小言抬脚走了进去,问道:“大爷,我没啥事,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吗?”
大队长忙站了起来,扶了一下院墙,才站稳,“没事,能忙得过来。”
“我没啥事,留下帮帮忙吧。”
陆小言看了一眼快要见底的水桶,干脆拎起桶,帮忙去打了些水,她力气不大,一次只打了大半桶,来t回跑了几次,才将水缸添满。
刘霞道了声谢,又让她帮着湿了湿毛巾。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陆小言正打算回家做饭,陆大夫匆匆赶了回来,高兴说:“大队长,我打听到消息了,咱们县有一个兽医在养殖场工作。县里的国营饭店的猪肉,全是他们养殖场供的货,他们养了好几百头呢,听说隔壁公社就将他请过去给猪看过病,这位兽医肯定有法子,听说他还在省城学习过。”
大队长精神一振,“我这就去公社一趟,看看能不能联系一下县养殖场,将人请来。”
陆小言也悄悄松口气,总算是有了希望,她这才回家做饭,吃完饭,陆小言又构思了一下故事情节,现实中有像王月勤那样备受迫害的人,也有像赵大妞这样勇于反抗的。
她打算以双胞胎姐妹展开故事,大丫和小丫因为是女娃,在家备受嫌弃,奶奶拿她俩换了十斤粮食,她们就此成了童养媳。
姐姐大丫性子软,到了新家后她也时常挨饿,小小年龄就得去干农活,被当牲口一般的使唤,平时繁重的家务已经让她心力交瘁,还时常被打得遍体鳞伤。
她的价值就只是家庭劳力以及传宗接代的工具,她沉默木讷,挨了打仍日复一日的辛勤劳动,年龄一到,就和童养夫结了婚,童养夫见惯了她被打骂,完全不拿她当人,她只是他的奴隶,他的所有物,他一不高兴就打她,孩子被打流产后,她也只能默默流泪。
她甚至不配拥有自己的意志,也没有独立的人格,从小的教育让她认为,她活着,就是为了伺候公婆,服侍丈夫,她过得麻木且痛苦,明明是最好的年龄,却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小丫则和她的逆来顺受截然不同,陆小言想通过两姐妹的对比,给女孩们一些启发。
她画了一个小时也就画了几页,正觉得肩膀发酸时,门被敲响了,她将画夹进了书里,去开了门。
大队长正一脸疲倦地站在门口,他搓了搓脸,才不好意思地开口说:“小言,我要代表咱们大队,麻烦你一件事。”
陆小言忙让开了些,“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您进来说吧。”
“没事,时间紧急,我还是不进了。”
大队长将去公社的事,大致说了一下,公社的曹主任听说,他们大队的猪可能一个个起热后,就往县养殖场打了个电话,好不容易才联系到那位兽医。
结果自然不太好,大队长又搓了一把脸,叹口气,“他说县城也有不少猪生病,他这几天挺忙的,行程都排满了,根本没空过来,咱们大队,就小北一个人出息,在县城找了个差事,我想让你去问问小北,他身边的同事,有没有认识这位兽医的,看看能不能走走关系,拜托他过来看看,就算看不好也没关系,好歹咱们努力了,要不然我也没法给大家交代。”
陆小言二话不说应了下来,大队长帮了他们很多,就算有一丝希望,她也得努力试试。
“行,那我现在就去县城一趟,我和小北想一下办法,介绍信……”
不等他说完,大队长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你和小北都是好孩子,我就猜你会同意,介绍信已经开好了,这是五块钱,你先收着,万一需要送礼你看着买点,大队里还有一条大前门,你也一并带上。”
陆小言没拒绝,“为了省时间,我就不去地里了,您找人告诉我爹娘一声就行,省得晚上看不见我会担心。”
拖拉机手赵楠也已经在村口等着了,拖拉机上则放着一条大前门,这还是大队长刚买的,怕陆小言去了县城没票,就先买了一条,可惜他也没多少票,要不然肯定要多买一条。
陆小言坐稳后,赵楠就开了火,大队长还喊了一声,让赵楠照顾好陆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