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皇子敛了笑,冷冷瞪着他,倏地挥拳砸去,十六皇子闪身避开。
“十七,住手!”四皇子匆匆赶来,将十七皇子拉开,一边留意十六皇子。
树影婆娑,十六站在阴影里,有种脱离尘世的疏离,头顶芙蓉花开,他仿若修炼成人的精怪,正看着误入林中的人。
说不清道不明的眸光。
四皇子心中怪异,他拦住弟弟,对十六皇子歉意。
十七皇子不服:“你跟他道歉干什么,他……”
“十七!”四皇子厉声喝道,面寒如霜,身上裹着凛冽寒意,颇为慑人。兄弟俩对视,十七皇子败下阵来,不情不愿服软。
四皇子喝道:“来人,送十六皇子回刺史府。”
院门处,十六皇子遇见赶来的十五皇子和十三皇子。
十五皇子带着他十六弟上马车,行远了,他道:“十七心眼子多,你别单独跟他处。”
十六皇子点头应是,乖的不行。
十三皇子有些纳罕,又好奇十六跟十七之间的事,旁敲侧击,然而一无所获。
那厢四皇子也从十七皇子口中问不出。
十七皇子不愿意说,他身边的人也嘴严,四皇子只好作罢。
他警告十七皇子:“我不管你跟十六有什么恩怨,现在救灾期间,都给我安分些。”
十七皇子憋屈应是。
他送走四皇子,一个人回到后院,十六皇子的话像毒针扎入他心中,叫他钻心蚀骨,夜不能寐。
十七皇子派人监视十六皇子,时时盯着。
而孟跃终于寻着机会,与她的人联络上。
一连串不顺中,刘生那边传了好消息,目前刘生初步取得太子信任。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但有人欢喜有人怨。
临时搭建的庙棚内,不见僧人慈悲,只见怒目圆睁,“谁让你们动手!现在打草惊蛇,完全坏了主子计划,一群蠢货!”
第74章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了,谯城不见萧瑟冷意,反而如火如荼。
城内污水排出,陆陆续续有商人到来。灾后重建,素来是笔大买卖。
杜氏身为江州三大家族之一,杜让此次也来了,他还想着寻找孟跃,没想到孟跃主动找上门。
杜让赶紧将人带进正房,挥退仆人。
“连穗!”杜让惊喜的抱住她。
孟跃拍拍他的胳膊,半真半假揶揄:“你怎的这般肉麻,动不动就抱,纵是儿郎,也实在腻歪了。”
杜让哈哈大笑,半点不见儒雅。
两人在栅足案两侧盘腿坐,杜让为孟跃倒水,“秋日凉,就不饮茶了,尝尝这香茅饮。”
孟跃浅尝辄止,与杜让说起近事,杜让指间摩挲白玉杯,低声道:“自从你那日与我提了醒后,我心中警惕,但一面又存了侥幸,尤其……”
江家主找上他,说有好事,话里话外暗示杜家捐粮。
杜让道:“江家主说有门路,问我要不要捐官,现在是好机会。他说贾氏花费大半家财,谋了一个子爵。若我们也效仿,虽不够爵位,但略次一些的官职也是可的。”
“石家主已经舍了大半家财出去,想够一个男爵。江家行商理念与杜氏也算有几分关系,所以江家主来唤我。”杜让苦笑一声:“连穗,不瞒你说,若非你提前透了消息,我可能也想去搏一搏了。”
那是爵位,就算最低等的爵位,也是有品级,错过这次机会就难再有了。
商人终究是低位了。
孟跃心下动容,利益当前,动摇者不知凡几,杜让为着她几句话,就坚信不疑。
孟跃宽慰:“我知你心善,你想帮扶灾民,尽管去就是,只一点,不要冒头。”
杜让点点头。
孟跃与杜让分别,混迹人群中,顾珩引走十七皇子注意,她这边压力骤减。
只是,她不好与顾珩联络,也不知顾珩如何了。
十六皇子因错被太子夺了差事,转交八皇子。
于是,十六皇子跟着十五皇子巡逻,间或刺激十七皇子拉仇恨。
八皇子原想着一些琐碎事,交给手下人处理,最后他拿主意就是。
“八殿下,东城粮食不足,恳求拨粮。”
“八殿下,下辖县有人生事……”
“八殿下……”
八皇子忙的脚打后脑勺,繁忙之余生疑,先时十六负责后勤,也没见这么多事。
手下缺粮,八皇子向太子讨,太子不悦:“前些日子才放粮。”言下之意,短短几日怎么又要粮。
八皇子心中埋怨,面上恭敬:“皇兄,口粮出入都有记录,弟弟这就让人将账本送来。”
太子沉默,便是应了八皇子的话,要看账本。
八皇子被质疑也来了气,在太子下首落座,一言不发喝闷茶。
一刻钟后,底下人送来账目,太子详细翻阅,却寻不出错漏,每一笔花销都合情合理,最后汇成一个大数字。
“十六他……”太子看一眼八皇子,目光又落回账本。
此时此刻,太子和八皇子不约而同想,十六莫不是自掏腰包贴补了?
可这没理由。
难道是十六为了让太子高看一眼,打肿脸充胖子?
但十六一个光杆将军,哪来的银钱。
俩人如何也想不通,太子派人将十六皇子召回,详细询问。
十六皇子进入议事厅,看见案后的太子和下首的八皇子,拱手见礼。
太子抬手免礼,开门见山:“十六,同样是拨粮,为何你用粮少,老八用粮多。”
八皇子目光灼灼,审视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先是茫然,随后道:“还请皇兄将账目与我瞧瞧。”
太子把账本给他,十六皇子快速翻看,随后道:“我负责后勤的时候,每天下发口粮只需现在的三分之二。”
太子锐利的目光瞥向八皇子,八皇子怒了,“十六,你是想说我贪了?”
他怒极反笑,腾的起身,“我堂堂瑞朝八皇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贪那三瓜俩枣,还是从灾民口中夺粮。”
“羞辱人有很多种法子,你们偏偏选择最卑劣最低级的。”
“不。”十六皇子安抚八皇子,温声细语,“八皇兄,这里面有误会。”
“这样,我与你说说我负责后勤时,每日事情。”十六皇子不疾不徐,坦然稳重的模样维控场面。
八皇子重重哼了一声,重新落座,“你说。”
十六皇子细细道来,渐渐地,八皇子紧蹙的眉头松展,眼里浮现疑惑。
十六皇子仿佛听见他心声,温声道:“此次水患牵连甚广,谯城周遭都淹了,庄稼被毁。百姓心里也有数。”
“我接手后勤之后,与灾民分说利害轻重。除却最开始手生,每日供粥略稀……”
太子听见十六皇子道“最初粥稀”,面色有些不自然,他比任何人都知晓缘由。
十六皇子道:“我事情上手后,令老弱妇孺吃个五分饱,隔几日,添至七八分饱,有对比,叫人安心,也叫他们心下妥帖。”
“卖力气的青壮,口粮虽不能省,但也有其他法子。我往大米里掺盐加糙米豆子,末了淋两勺蛋花酸菜肉沫汤。卖相不如何,但是口味尚可,也能叫人吃饱。”
“现在是秋日,暂时不必担忧御寒,再过段日子,若是不发放御寒衣物,恐怕要冻死不少人。”
八皇子愣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太子不太自在的干咳一声,“江南不似北方寒冷,不至冻死人。”
十六皇子叹息,“皇兄有所不知,人是肉体凡胎,哪怕没有被冻死,但是受了寒,发了热,很可能就丢命。”
“我们尚且维持灾民口粮,但药材和大夫面对上万灾民,却是杯水车薪,彼时若大量灾民风寒发热,救治不及死了,一来引发恐慌和民怨。二来,我担忧现下压下去的疫病重返。”
十六皇子话音落下,厅内寂静无声。
八皇子张了张嘴,感觉口中泛苦,一时怀疑是不是太子借机收拾他。
太子终于意识到谯城水患和之前雪灾不同,雪灾时候,不必担心疫病,灾民房屋尚在,略做修缮就能用,他出面震着,不叫地方官员贪污,填饱灾民肚子就好。
但谯城洪水之下,百姓们保住一条命就是大幸运,旁的是不能强求了。
所以此次赈灾不止给灾民口粮,给个安置地的事儿,灾民们什么都没了,旁的都需要朝廷安置妥当。
太子感觉额头做疼,他最是烦这些琐碎事:“十六,你当时转交时,难道没将一应事务告知你八皇兄。”
十六皇子十分委屈:“我说了,但是八皇兄繁忙……”他欲言又止。
太子:……
八皇子:……
厅内再次陷入寂静。良久,十六皇子迟疑的声音传来,“事情便是这样,不知两位皇兄还有何事不明。”
“没了。”太子心累的挥挥手,令他退下。
八皇子也跟着离去,两人出了院子,刚要进入廊下,八皇子叫住十六皇子。
“十六,你是不是故意的?”
十六皇子一张白净的脸,浮现不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