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行至外殿。
孟跃忍俊不禁,但心中一抹柔和,她与顾珩欢爱是一回事。但此刻她刚生产,初次给孩子喂奶又是一回事。
她并不希望顾珩看见她的窘迫。
乳母在床边耐心指导,孟跃解开衣领,刚要喂女儿,想起什么,又令红蓼取来湿帕擦了擦胸部,这才喂孩子。
乳母心道皇后真是个讲究人。
婴孩吮吸着母乳,小手都跟着用劲,在空中胡乱抓着,紧闭的双眼也微微睁开。
孟跃知道新生儿看不清东西,却还是忍不住跟着这孩子的目光走。
没多久,小公主就歇下了。婴孩的胃口太小了。
乳母在一旁迟疑道:“皇后若是想要亲自喂养公主,可以试着躺下,半坐着喂容易腰累。”
孟跃不语,她还未想好是否亲自喂养。眼下生下孩儿,她该把孩儿交给乳母,专心恢复身子,待休养好之后,重临朝堂。
可是……
她低头看着又睡过去的小家伙,心中忽然产生一丝不舍。
或许是她沉默太久,红蓼唤了她好几次,“皇后,陛下询问是否能进来了?”
孟跃垂下眼,轻轻应了一声。她没有把女儿给乳母,而是将孩子放在床榻里侧。
乳母见状,退出了内间。红蓼带人也退出去。
内间唯有一家三口。
顾珩在床沿坐下,他看见床榻里侧的婴孩,心里有了数。他没有对此多言,而是询问孟跃身子如何?
“还好。”孟跃道。
孟跃生产时,有些撕裂伤,陶素灵为她上过药了。现在孟跃只能感觉到一点钝麻的痛,尚在忍受范围。
她没什么力气,只是抓着顾珩的手指把玩,脑子放空,什么也没想。
顾珩由着她,抬手捋了捋她脸侧的碎发。少顷,他倾身吻在孟跃额头。
“跃跃,给咱们女儿取个小名吧。”
孟跃摇摇头:“我现在想不到,你给她取。”
怎么会想不到呢,孕中时,两人就孩子的小名,大名都想了好几个,每个名字都喜欢,一时抉择不出。
此时正值午时,日光透过窗棂,洒进殿内。顾珩有所感,轻声道:“外面日光正烈,耀眼夺目,不若咱们女儿的小名叫灿儿如何。”
孟跃双眸弯弯,点了点头。
隔了半个时辰,孟五娘端来药膳,让孟跃服下,陶娘子又给孟跃换了药,孟跃迷迷糊糊又睡下。
顾珩小心越过她的身子,将床榻里侧的婴孩抱走,交给乳母:“若是灿儿饿了,不必唤醒皇后,你尽管喂养就是。”
乳母恭敬应是。
顾珩将人打发下去,单独召见陶素灵,询问:“皇后临盆时,耗时颇久,可是对她有害?”
陶素灵脑内斟酌用词,将皇后的身子情况道来,“回陛下话,皇后比寻常妇人生育晚,又是头胎,是以生产时难免艰难,但只要产后照顾妥当,皇后几乎不会落下病根。”
顾珩神情威严,压迫尽显:“此言当真?”
陶素灵的头埋的更低了:“当真,草民不敢说谎。”
“起来罢。”顾珩收敛气势,对陶素灵道:“你虽无意官职,但治好皇后有功,你可在太医署领职,俸禄照发,去不去由你。宫中医书任你浏览。朕也会赐匾陶家,赏金百两,扬你陶氏一族名声。”
陶素灵惊喜抬头,又赶紧垂首:“草民…臣谢主隆恩。”
第159章
天子有女,各地恭贺的折子雪花般飞往京都。
奉宁帝大喜,下令翻年春日开恩科。消息一出,有人震惊有人喜。
朝堂上,御史大夫上奏:“陛下,素来逢天子登基才有恩科,今有公主,虽于皇室是喜,但以此为由开恩科,未免儿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关尚也道:“陛下,倘若今有公主开恩科,他日有皇子又当如何?臣恳请陛下三思。”
群臣附和:“陛下三思——”
奉宁帝冷眼瞧着,“君令已出,断不更改。”
经此一事,众人皆知天子爱重皇后和公主。
小公主满月礼之后,有朝臣上请为京中未分封的王爷请职。
“陛下仁厚,爱女尚如此,兄弟更该宽厚,彰显陛下仁名。”
“此言差矣。”冷峻女声从龙椅后的腾龙金屏风传出,皇后头戴珠翠九翟博鬓冠,里着曲领素纱中单,外套深青翟纹袆衣绕屏而来,其神采奕奕,双目灼灼有光。
她与顾珩交换一个目光,俯视朝臣,“治理地方,颇多艰苦,陛下正因爱重兄弟,才留兄弟在京都享福。”
上奏的官员神情一噎,总不能挑明恭王他们在京中处处受限,日子不好过罢。
关尚手持笏板,礼道:“回皇后,臣意不在诸王就藩,但诸王曾也是金堆玉砌养出,才华不凡,倘若允其官职,治理地方,一来为朝廷分忧,二来也让诸王增长见闻,岂不两全其美。”
他顿了顿,又道:“帝后有女,乃上天垂怜,何不看在公主份上,允诸王一个机会。陛下和皇后为公主而开恩科,爱重天下子民,爱重公主,若是太过薄待兄弟,岂不令人非议。”
关尚话音落下,当下有十几位官员附和。
孟跃眯了眯眼,“以关尚书所言,该允诸王什么官职?”
关尚垂首:“陛下同诸王兄弟手足,更了解诸王秉性,想来陛下心中更有计较。”几句话把事情推出去了。
关尚说话不中听,但确实有句话说对了,奉宁帝能为女儿开恩科,却拘着诸王,确有薄待之嫌。
“此事容朕思量。”奉宁帝开口,止了话题。
朝散后,内侍请中书令,尚书右仆射,吏部,礼部尚书前往内政殿。
帝后稳坐龙案后,诸人见礼,顾珩免了他们的礼。
“关尚书所言有理,朕唤你们来,便是为着诸王具体官职一事。”
经过商议,当日圣旨下,任恭王为武州刺史,位处瑞朝西北一带,靠近昙王。
恭王走马上任不过半月,北狄南下入侵,邓王求援的折子抵京,恳请朝廷允他当地募兵。
事关百姓,朝臣一致恳请天子准允邓王所为。
孟跃不言,隐隐默许。
尽管她知道开了募兵口子,邓王或成隐患。但百姓当前,不得不如此。
然而奉宁帝只允邓王募兵一千,做守城用。同时任命虞由为朔北节度使,兼领北征将军,带兵北伐。
“陛下,北狄凶悍异常,寥寥一千兵马,恐不能挡。”
“还请陛下开恩,增添邓王募兵人数。”
陈颂看着群臣附和,抿了抿唇,邓王守边,若是边境被破,北狄一路南下,无数百姓受难。他私心里也希望天子开恩,增添募兵人数。
然而奉宁帝一意孤行,否了群臣提议。
散朝后,孟跃挥退左右,她看着顾珩,忽而道:“阿珩是不是心里有计较了?”
顾珩绝不是为私怨而忘公之人。
顾珩握住她的手,“跃跃,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入隆部,帮舒蛮夺位之事。”
孟跃颔首,顾珩陷入回忆中,眸光晦暗,“当时经此一事,我有一法子。”
“我派人秘密传信北边,我那些兄弟惯会埋钉子,插/人手,都是一个爹,我哪能落后他们。”顾珩笑了笑,眼中却无笑意,犹似冰天雪地盛开的牡丹,处处透着违和。
孟跃微惊:“邓王身边有你的人?”
顾珩颔首,“我令人向邓王献计,假意支援北狄五王子夺位,实则令北狄内讧,趁其乱,要其命,将北狄一举拿下,届时邓王也算大功一件。看在这大功份上,从前兄弟间的种种嫌隙,我不计较,届时我与他一块更好的封地,保他荣华富贵。”
如今邓王上折,借北狄南下之事,意在募兵。
“…那他与北狄之间…”孟跃面上闪过一抹惊愕。
顾珩轻声道:“如今北狄新王,正是当年来瑞朝的五王子,阿斯泰。”
“原本用在北狄身上的法子,如今调转枪头,用在瑞朝皇室身上了。”
怎么不算一种回旋镖。
孟跃压下心中翻涌思绪,“阿珩既然知晓邓王与北狄往来,你不怕邓王釜底抽薪,放北狄入城,届时百姓受难,皆赖你不肯增添募兵数之故……”她看着顾珩不疾不徐的模样,心有所动:“你留了后手。”
顾珩莞尔:“知我者,跃跃也。”
他既知晓邓王不臣之心,哪能不防范。
数日后,一支马队偷袭北狄后方,毁其粮草,北狄军匆匆回营,瑞朝边境之患顿解。
待北狄回神后,虞由已经带军抵达边界。
这场看似危急的战争,如同哑炮熄火。
而有虞由开头,奉宁帝又设吴密为平南节度使,驻扎西南往东位置,紧靠十三王爷,即越王,名为震慑西南大小部落,实有挟制越王之嫌。
而常炬为昉卢节度使,南震江南,北有昭王隔绝他和胶东王,呈三足鼎立之势,互相制衡。
天下人皆知天子与昭王虽非同胞兄弟,却胜似同胞兄弟,昭王居中,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常炬心中忐忑,他虽私下与关尚等人来往,但从未应允什么,不应该有痕迹。
第160章
翻年后,倒春寒过于阴冷,天子特意下旨将试期延后半月,三月初举行。
期间应试学子可凭文书籍贯,领取五两银子补贴,官府免费发放口粮。众人皆赞天子仁厚。
二月廿五,天子亲自主考的消息传出,将这恩科推向高潮。
孟跃知晓后,顿了顿,她垂首逗着怀里的女儿,“灿儿,灿儿,你看你父皇多会为你造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