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奁队伍由孟跃的心腹,虞由押送,孟泓霖知晓时,心里酸的冒泡儿。妆奁都是娘家兄弟押送,找个外人做什么。
初时是寻常礼盒,渐渐地,地面颤动,百姓们莫名之时,竟从将军府中踏出骏马,百姓们下意识清点,一匹,两匹,三匹……六百六十六匹骏马!!
“这马,这马……”
“这马忒神俊了!”一名公子哥儿高声赞道。
虽比不得天子的十六匹纯白骏马,但是眼前马匹高大威猛,双目有神,神气极了。
最重要的是,共有六百六十六匹!
百姓们都看呆了,一商贾笑道:“诸位有所不知,咱们这位皇后虽是出身平民,但却是个很本事的人,年少时以女子身组建商队,走南闯北,打通东西商路。又从隆部得骏马,命人与本地马培育而出,这马啊,一匹都价值千金哪。”
众人倒吸一口气,商贾很满意周围人的神情,继续道:“后来皇后不甘商贾之事,弃商投军,以军功入仕,几次立下大功。诸位可还记得前两年青州蝗灾?正是皇后带兵赈灾,还有去岁妖僧之祸,也是咱们皇后带兵平叛。”
商贾一提,众人都想起来了,七嘴八舌的讨论,兴致再涨,然而那商贾看着长街蜿蜒的妆奁队伍,却无声叹了口气。他曾有幸与皇后来往过两次。
皇后如此大才,倘若托生男子,不知是何等耀眼人物,从此改门换庭,史书称赞,千百年后也有人提起,交相夸耀。
可惜皇后是女子,一入宫门深似海。
商贾摇摇头。
鼓乐声不绝,热闹非凡。
将军府内,刘生清点抬数,他铁了心要给孟跃弄出无与伦比的大阵仗,问珠宝主事:“现在珠宝还有多少抬?”
“还有八十九抬。”
刘生又唤来古玩玉器主事询问,主事答曰:“还有九十抬。”
刘生一路问过去,又看了看天色,此时孟九挺着大肚子而来,刘生眼皮子一跳,把人扶到屋里,“今日事忙,人多眼杂,仔细撞着你,你快回屋歇着。”
“我怕你漏了东西。”孟九反手抓住刘生的手腕,急道:“一丈高的那尊翡翠观音像,你可千万别忘了。”
刘生安抚她:“放心罢,这样的大件儿,我哪里敢忘。”
“还有一人高的玛瑙盆景儿,隆部王送来的冬虫夏草,整张的貂皮,对了,还有隆部王送的十二箱宝石,我记得有绿松石,琥珀,羊脂玉……”孟九神情焦急,刘生不得不打断她的话,“莫急,这些东西都备着,不会少的。”
孟九愁眉不展:“不行,你还得再看看,财帛动人心,我怕有人偷拿。”
除了隆部王送来的贺礼,还有各地商贾所献,北面儿来的虎皮雪参,南面儿的瓷器古玩,蜀地的锦缎,沿海送的鲍鱼瑶柱珊瑚景儿,东西繁多贵重,需得小心再小心。
刘生笑道,“谁敢偷拿?纵你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咱们将军驭下手段。反而是你,你身子重,倘若今日有个什么,将军又该惦记你了。”
孟九被说服了,好好待在屋内。孟熙过来送东西,陪她说了一会子话。
“外面可热闹了,孟家人看着妆奁出府,眼睛都红了。不过昌哥盯他们很紧,不会出乱子的。”孟熙如此说着,握杯子的手却在抖。
孟九:………
“我阿娘那边还在忙,我先去帮她。”孟熙丢下一句就走了。
天上的日头逐渐偏移,怀化大将军府的妆奁队伍却丝毫未停,犹如一个源源不断吐露金子的金山。
百姓们随意买了饼子垫肚子,眼睛盯着妆奁瞧。
有顾珩送聘在前,是以孟跃的妆奁进宫,也未盖盖子。
天色已晚,盒内泛着莹莹光辉,“是夜明珠!!”
“你看清楚,那是粉色珍珠。”
“真漂亮啊——”女娘们看的眼也不眨,少有女娘不喜欢珍珠。
孟家人都快被酸水浸透了,早知孟跃不凡,可这一箱又一箱珍宝抬出府。而他们还在为住处,一口吃食发愁。简直是云泥之别。
孟二丫气的直哭,“爹,你看看你的好女儿,坐拥金山银山,却给家里人两根野草,你还是不是孟跃的爹了!”
“闭嘴!”孟父低声怒喝,孟二丫刚要反驳,却对上孟父赤红的眼,他胸膛剧烈起伏,口中嗬嗬喘气,几欲噬人。
其他人也被吓到了。孟泓霖咽了咽口水,“爹,天晚了,我们回屋罢。”
孟父不语,许久,孟父才转身离去,其他人松了口气,跟上孟父。
妆奁队伍还在继续,一直持续到次日巳时,昼夜不歇,足十二个时辰,共计九百九十抬。
京都上下无不侧目,纵使顶级世家嫁女,六百六十六抬也是极限了。更遑论皇后妆奁,不仅量多,更是质贵,非滥竽充数。
他们从前还是小瞧了皇后。
恭王听着底下人来报,心中五味杂陈,良久,他阖上眼,“退下罢。”
转眼芒种,大婚之日。
连太后送来孙嬷嬷赵嬷嬷帮衬着,还特意寻了家庭美满的两名老妇人为孟跃梳头,谓之十全老人。铜镜中,孟跃发髻高梳,熟悉又陌生。
她的眉心用朱笔描就繁复华丽的宝相花纹花钿,那对英气的长眉也被修剪,描了远山眉,眼尾斜红,弧形漂亮的双唇仔细勾勒出蝴蝶型状。
秦秋和孟九远远坠在角落,惊叹道:“将军,您真美。”
孟跃侧身对她们招招手,秦秋和孟九迟疑不前,她们前半生坎坷,承蒙皇后不弃,大喜日子让她们留下。换了其他人家,都不能让她们踏入家门,唯恐沾了晦气。
孟跃道:“这发髻太高,你们帮我戴冠。”
赵嬷嬷欲言又止,孙嬷嬷眼神制止她。
孟跃静静地望着二人,秦秋和孟九红了眼眶,纷纷上前。
两人跪在左右,共同将梳妆台上沉重的十二花树冠抬起,为孟跃戴上。花树冠由黄金打造,其上镶嵌玛瑙,宝石,琥珀等436颗,尊贵非凡。
孟跃看着镜中人,威严尽显,她笑了一下,“这顶凤冠真重。”
孙嬷嬷笑道:“天下唯有皇后能戴此冠,独一份儿。”
孟跃起身,扶了孟九一把,叮嘱她仔细些。
孟九含在眼眶的泪水夺眶而出,迅速别开脸,十全老人有些急:“可哭不得,今日…”
“今日情之所至罢了。”孟跃拍拍孟九的肩,“等会儿就回屋了,好生休息。”
孟九连连点头。
孙嬷嬷伺候孟跃穿上翟衣,吉时到,屋门打开,孟泓霖在外面搓手笑道:“阿姊,今日您出嫁,我背您出府罢。”
“不必劳烦了。”小全子笑眯眯迎来,朝孟跃行大礼,“主子,凤辇已至,请您登车。”
孟泓霖神情讪讪,目送孟跃登上凤辇,羡慕不已。
凤辇出府,孟跃看见府外熟悉的玄色身影,惊的掀开帘幔,双目大睁。
???
!!!
顾珩笑盈盈做口型:我来娶娘子。
这个人,真是……
孟跃重重呼出一口气,赶紧抬手按了按眼角……
顾珩连她都瞒着,打她个措手不及。
孟跃现在体会到礼部和宗正寺诸人的感受了。
顾珩得意的很,笑若骄阳,前方仪仗队开道,鼓乐不绝,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凤辇里的身影,一颗心怦怦跳。
在他年少时的一个深夜,他就梦到了这一幕,八抬大轿娶心上人回家。
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等了十四年。
先是做征礼使,又做迎亲使的连四郎,走路都在打颤,给天子当迎亲使,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同为迎亲使的穆延:深有同感!
同为迎亲使的陈颂和昭王:接受良好,甚至乐在其中.jpg
连四郎和穆延:………
真是两个憨人。
迎亲队伍行过朱雀大街,从承天门而入,行至金銮殿外广场,天子下马,亲迎皇后。
帝后二人双手交握,越百官,踏石阶,并立高台俯视百官,吴密和关尚主持仪式。
吴密见关尚神情不虞,他将此事记下,上前高贺,今日帝后大婚,亦是封后。
拜过天地,夫妻对拜。
奉宁帝从小全子所呈托盘中,取下皇后宝印,亲手交与孟跃。
恭王看着这一幕,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只觉分外刺眼。
当初的小宫人也有今日了。
邓王,胶东王,昙王等人神情复杂,纵使顾珩继位三载有余,可见他一身玄色龙袍,对他俯身称臣,仍如梦中。
一场如鲠在喉的梦。
昭王纯粹的为他十六弟开心,而臣子中的穆延,他曾为天子伴读,最是知晓帝后旧事,感慨万分,陛下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抬袖擦了擦眼角。陈颂眨眨眼,又眨眨眼,这位工部穆尚书怎么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看起来有些…脆弱额……
陈颂赶紧望向高台,日光下,帝后仿佛在发光。
汉白玉高台上,孟跃高举金印,陈昌领头高贺:“臣等拜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王再不甘心,也只能低下头,跪拜贺喜:“……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跃含笑聆听,贺声恢宏磅礴,绵延而去近万里。
天上日头西移,天边一片艳丽彩霞,帝后同入凤仪宫。
孟跃发现凤仪宫的墙上涂抹椒泥,殿内弥漫淡淡的麻香和温暖,顾珩落后一步,挥退众人,殿内倏地安静,唯有龙凤烛火动,红帐轻摇。
孟跃转身看向他,心中百般滋味:“阿珩……”
顾珩有些无奈又宠溺的抚上她的面庞,“大喜日子,哭什么?”
孟跃抬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她哭了。
她以为自己心冷如铁,不为外物所动,可事到眼前,她才发现她不堪一击。
“阿珩!”她一把拥住顾珩,吻在他唇上,顾珩眸光一深,紧紧搂住她的腰,加深这个吻。
半晌,顾珩才恋恋不舍分开,唇中呵出一口热气,微微喘息:“好跃跃,别招我了,咱们还没喝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