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气氛又冷下来,孟母期期艾艾唤了一声“女儿”。
孟跃看向孟父孟母,开门见山道:“我也不与你们绕圈子,引你们来的人,是我的敌人,他是明摆着与我添乱的。若是没有他,我不会去寻你们。”
孟父闻言腾地抬起头,他涨红了一张脸,双目圆瞪,又气又怕,孟母双目顿时盈了泪。
孟泓霖傻眼了,这,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家里曾经对不起阿姊?!
那种事情不要啊!
孟母嘴唇颤抖,泪珠滚滚落,“女儿,是不是阿娘做错了什么?”
孟跃看向孟父,孟父有一瞬间的心虚,又想着当初四女儿年岁小,应该不知道他做的事……
但随即孟父想起四女儿与其他孩子不同,也拿不准,于是低下头去。
孟泓霖一颗心都要凉了,他忙道:“阿姊,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有误会的阿姊,阿姊。”
孟母也跟着附和,“女儿,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我们是一家子骨肉,为什么要比陌生人还不如。”
孟泓霖连连点头:“阿姊,当初你的死讯传来,阿娘都伤心的病倒了,每年都要给你烧…咳咳…”他急忙把晦气话咽回去,口水呛的他直咳嗽。
花厅里,哭的哭,沉默的沉默,咳嗽的咳嗽,也是一番热闹。
孟跃嫌弃的看了孟泓霖一眼,“你后面还有弟弟妹妹否?”
孟泓霖弱弱的伸出一根手指,“还有一个小五岁的妹妹。”
孟跃:………
孟母和孟父没来由的一阵羞愧,但随即又想,生儿育女有何羞愧。
孟跃又问:“许了人家否?”
紧跟着孟跃发现她问的是废话,她比孟泓霖大三岁,小妹妹比孟泓霖小五岁,今岁便是二十岁,这个时代早嫁人了。
“五丫头命不好,嫁人没一年就守了寡,婆家嫌她,把她赶回娘家了。”孟母抽泣道。
孟泓霖急的脸都红了,亲娘嘞,这个时候说这些事做什么,还怕阿姊不够烦他们吗?
孟跃不置可否,问:“你们如今是想做什么?”
孟父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了,孟母也不哭了,孟泓霖小声道:“…没……没什么,只是想跟阿姊续骨肉亲情。”
厅内一声轻笑,孟泓霖缩了缩脖子。阿姊怎么这么骇人。
孟跃:“我记得,我之前托人给你们送了银两珍宝,足够你们富裕过余生了。”
无人应声。
孟跃起身朝外去,孟泓霖刹那间抱住她的腿,“阿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阿姊打我骂我都行,只求阿姊别赶我走,求求阿姊了…”
孟母也拉住孟跃的手,她没有儿子的厚脸皮,只是哀哀叫“女儿”。
孟父像个木桩杵在旁边,他想说点什么,又实在说不出口。
孟跃平静道:“既然入了京,就在京里住着罢。”
孟泓霖眼睛亮了:“阿姊,那我们……”
“不是跟我住。”孟跃道:“我会着人安置你们。”
孟跃离了花厅,孟泓霖一屁股蹲坐地毯上,手无意识抓了抓,“阿姊府里的地毯真软和。”
孟父瞪了他一眼,“没出息。”
孟泓霖也不高兴了,哼道:“只要能跟着阿姊,随便人怎么骂。”
一盏茶后,一名年轻男子向他们行来,“在下刘生,奉我家郎将之命,请三位别居。”
孟泓霖麻溜儿爬起来,跟刘生凑近乎,刘生既不冷落,也不热情,说了一通话,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露。
后院孟九为孟跃奉茶,有些担忧:“你从前不去寻,可见是不喜孟家,如今你明知来者不善,怎的又认下他们来了。”
她怕孟跃被孝道裹挟。
“见招拆招罢了。”孟跃莞尔:“不必担心,从前我不去寻,是不在意。如今认下他们,同样是不在意。倘我抵触为难,才是露了怯。”
孟九还是不太放心,但孟跃说的也不无道理。
大年初三,天子下旨,道恭王年前夜梦先皇,可见与先皇有大缘分,命其府中每日誊抄经书。
天使离去后,恭王府的花厅清出一地碎瓷。
第120章
孟家来人在京里没什么动静,但在孟跃一系之间传开了。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看得出孟跃对孟家并不在意。
陈昌辞别妹妹妹夫,回了自己院子,周杏儿呈上茶水,为他捏肩捶背,陈昌握住她的手,“不必你做这些事。”
周杏儿眉眼弯弯,“我心里喜欢昌郎,由衷想待昌郎好。”
陈昌严肃的脸上也露了笑,两人说着闲话,气氛很好。周杏儿忽而道:“之前有人来寻昌郎,我无意听见孟家人什么的,可是真的?”
这算不得什么秘密,陈昌也就没瞒周杏儿,与她说了。
周杏儿手指收紧,陈昌望来:“怎么了?”
周杏儿摇摇头,只她年岁不大,不怎么沉得住气,忍不住半真半假嗔怪:“我觉得孟郎将很有本事,从前提拔陈颂他们当了官,如今她家里人找上来了,以孟郎将的本事,或许会给她弟弟谋一官半职。”
她边说话,边留意陈昌神情,陈昌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我估摸着不会。”
“是吗?”周杏儿笑容有些勉强,又盯着陈昌瞧,没在陈昌脸上看到一丝委屈和不愤,心中郁闷。
“快晌午了,我去做饭。”周杏儿寻了由头离开了。
转眼元宵节之后,陈昌每日早出晚归,却没个正经官职,周杏儿愈发不平。
于是傍晚陈昌回来,厅里燃着两盏灯,陈昌饿的很了,他净了手在四方桌边桌下,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周杏儿给他夹菜,温声道:“慢些吃,若是不够,我再去卧两个蛋。”
“不用,桌上的菜够吃了。”说话间,陈昌啃掉一口馒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炖肉,吃的极香。
大块肉下肚,略有些腻,他又夹了旁边两块腌黄瓜开胃,喝一口米粥,又夹肉就馒头塞嘴里,烛火映出他脸上的满足,令周杏儿又气又委屈。
她实在忍不到饭后,当下唉声叹气,陈昌吃饭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周杏儿咬了咬唇,双眸如水,在橙黄色灯火下,映出浅浅的水光,“是我不识数,心里也没个计较,之前你给我的钱,我往家里添置了东西后,今日一瞧竟然没剩多少了。”
她睫毛微颤,垂下了眼,遮住眼中心虚。
她说谎了,两旬之前,陈昌才给了三两银子,加上之前零零碎碎给的,现在她手头攒了小十五两银子,这在以前是她根本不敢想的。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够。陈昌比陈颂能干,比陈颂稳重,凭什么陈颂谋了官职,却把陈昌晾一边。
若是陈昌封了官,她就是官夫人,哪会这么辛苦的攒私房。
厅内寂静,只听得见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周杏儿搁在桌下的手指搅紧,不安嗫嚅道:“我…我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去医馆……”
她眼前一花,陈昌竟是搁下筷子,起身走了,周杏儿顿时忘了其他,跟上去从后面抱住他,哽咽出声:“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会持家,我改,你不要生气。”
陈昌转身回抱住她,无奈道:“我没有怪你,我去给你拿钱……算了,你跟我一道罢。”
他有些不自在的避开周杏儿的泪眼,牵着周杏儿的手进正屋。
他取出火折子,给屋里点了灯,屋内骤亮。
“你掌灯。”
周杏儿乖巧照做,睫毛上的泪珠还没干,被烛火映的晶莹。
陈昌目光闪了闪,他从床头边拉出一个暗格,取出两个银元宝和碎银,从周杏儿的角度看去,看见暗格底部有大额银票,她呼吸都紧了。
陈昌拿着银元宝向她来,塞她手里,轻声道:“因着国丧,你我未成婚。但此之前已有夫妻之实,你是我的妻子,往后你若缺钱了,只管来这里拿就是。”
周杏儿感觉手上沉甸甸,心头涌起一种似难过又不像难过的情绪,激的她眼睛发酸,手里还举着灯,就把陈昌抱了满怀,依依唤着“昌郎”。
陈昌手顿了顿,还是落在她背上,女子的身体比男子纤细和柔软,很特别的感觉。
说来之前也是他醉酒误事,杏儿好心照顾他,却被他……
好在杏儿不计较。
这事不光彩,仅他们二人知晓,对外只说两人互相倾慕。
如今两人日日在一个屋檐下,他每日回家有热饭热菜,有人关心问候,与他说着话,陈昌忽然觉着这么错下去也挺好。
一切都是天意,他顺天而为。
陈昌沉浸在温柔乡中,忽然嗅到焦味,他鼻子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大叫,“昌郎……后背烧着了,对不住…”
她说的语无伦次,肉眼可见的慌乱,却忘了放下手里的灯盏,在空中飞舞,灯油挥洒各处,看的陈昌心惊肉跳,顾不得后背灼热,劈手夺了周杏儿手里的灯盏,搁在旁边柜子上,他则就地上打滚,灭了后背的火。
屋内恢复安全,周杏儿松了口气,跌坐在地。
两个人一个仰躺,满身狼狈,一个跌坐在地,鬓发凌乱,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对视一眼,陈昌噗嗤笑了,周杏儿也跟着笑了,笑了一会儿又趴在陈昌怀里哭着道歉,陈昌拍拍她的背安抚。
“没事了,不怕。”
陈昌好不容易把媳妇儿哄好,周杏儿“啊呀”一声,“我的银元宝!”
陈昌无赖,只好陪着周杏儿找银元宝,之后又烧水洗漱,陈昌肚子饿的咕咕叫,周杏儿赶紧把饭菜热热给他吃,等到两人睡下,已经快接近丑时了。
次日一早,周杏儿没起的来,陈昌轻手轻脚出门,在外面吃早饭。
巳正,有人敲响院门,周杏儿疑惑的打开门,一名伙计递过来食盒,“陈郎君让送的。”
食盒里装着面点和粥,周杏儿把食物倒自家碗里,将食盒还给伙计。
太阳早早升起,有了暖意,她坐在院子里惬意吃早饭,心中的怨气也散了。
等国丧过了,她与陈昌成婚后,就把家里人接来京城,昌郎没有别的亲人,从今后,岳家就是他的家人。
日光明媚,激的周杏儿眯了眼,对未来无限憧憬。
月底的时候,天气一下子冷了,京中百姓纷纷穿上夹袄,戴上暖耳。
孟家人如今住在南面儿琼花巷,添了新衣,孟泓霖不顾京中寒冷,见天儿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