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两个办法。”江芸芸作为目前内阁入阁时间最久的人,冷静说道,“还请两位参详。”
“说来听听。”梁储的腰只能勉强挺起来,也跟着虚弱问道。
“第一,看守城的将领,又或者巡边御史能不能逮到陛下。”江芸芸想了想说道,“居庸关的守将是孙玺,是隆庆卫指挥同知孙衡之子,乙丑年就被先帝任命为居庸关把总指挥,辛未升任居庸关都指挥佥事,前几年又任居庸关分守都指挥使。”
她看其他两人还是脸色紧绷着,就继续说道:“我之前从兰州回来时,和他爹打过交道,当时也见过他一面,在关城风评极好,忠于职守,又治军有方,纪律严明,从不纵容士兵掠夺百姓。”
“万一,万一陛下是偷偷的……大家没发现呢。”梁储提出质疑。
江芸芸顺势跑出第二个办法:“我们偷偷派人去居庸关,要不带回陛下,要不让守成的人低调去找陛下。”
梁储连连点头:“还不如这个办法快。”
江芸芸又看向杨一清。
杨一清眉头紧皱,显然是心里有很多计较,但到最后只是盯着江芸芸,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说。”
“那我们内阁就需要出一个人。”江芸芸说。
梁储想也不想就说道:“那肯定是你啊。”
江芸芸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有一个问题,现在宁王的事情议论纷纷,宁王在京城很多眼线,大家这一点应该并不怀疑吧。”
杨一清回过神来:“你要是不在,宁王肯定回察觉出有问题,万一被他知道知道,又恰巧……”
他没说话,神色更加忧心忡忡。
“那,那,应宁?”梁储犹豫看向杨一清。
“杨阁老在边关数年,按道理对蒙古更为了解才是,而且若是,真有问题,您这样的资质才能更好的坐镇边关。”江芸芸缓缓提出自己的想法,“不知道杨阁老意下如何?”
——目前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杨一清心中谜团一团接着一团根本理不清,他就是觉得这事是不是哪里不对,但现在情况又这么紧急,他一时间完全捋不清楚这些事情。
现在他被江芸芸架在这里,不得不在梁储期待的目光中,点头应下。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周发的大嗓门远远响起。
三人默契的没有再说话。
“天气太热了,王首辅气急攻心了。”江芸芸开口定调。
太医院自来就能养的人,多嘴的一句从来不问,只是扎了几针,开了药,在王鏊幽幽醒来的目光中,目不斜视:“阁老年纪大了,要心平气和一些才是。”
王鏊看着他头也不回就走了,又看向自己的三位同僚:“此事,此事不能被有心之人知道啊。”
江芸芸点头,把刚才三人商量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王鏊闻言,握紧杨一清的手,老泪纵横:“应宁啊,大明,大明的安危就靠你了。”
“肯定把陛下带回!”杨一清被他这样的目光一看,也跟着认真保证道。
—— ——
朱厚照人确实跑了。
在一些人的掩护下,他头也不回的就带着自己训练的三百精兵,直奔居庸关,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人——巡关御史张钦。
这人是个刺骨头,他察觉不对劲想委婉前行,在城内混几日,找个机会再溜,奈何张钦实在是个厉害的角色,打眼一瞧,就发现了这群鬼鬼祟祟的人,很快就把人围住了。
朱厚照索性露出真面目:“我想出关看看。”
巡关御史张钦瞪大眼睛看向来人,一时间楞在远处不知如何是好。
“我听闻蒙古那个小王子一边和我们做买卖,一边在边境骚扰我们,太不老实了,我想去看看。”朱厚照一本正经说道,“你们打不过他们没关系,我去打。”
张钦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握紧腰间的佩剑:“这把剑是陛下赐予我的,若是陛下能出关,就请用这把剑刺死我。”
朱厚照连连摇头,他自来对武将格外欣赏:“我就是出关看看,为何要说的这么严重。”
“非朝廷手令,关门不开,如此陛下就不得出关,那微臣就是违抗天子命令,按罪当死;但若是微臣私自打开关门,陛下确实可以出关,但天下事不可知,万一生死,我亦必死。”张钦义正言辞说道。
朱厚照语塞,挣扎说道:“我就去看看!看看也不行。”
张钦不语,只是对着手下说道:“敢言开关者斩。”
手下的人看到他打的眼色,头也不回就走了,除却传命令,却是准备连夜上疏,请京城的大臣来接人。
朱厚照瞧见情况不对,想跑,张钦已经眼疾手快把人拦下了。
朱厚照大怒:“放开我,放肆!!”
“已经不给陛下开关已然是放肆了,眼下只能再放肆一回,来人啊,请陛下回府休息。”
朱厚照急坏了。
——江芸可是给他了在外面晃荡十来日呢!
——这才第二天!!
——我不要!!!
他挣扎着,对着谷大用狂打眼色,谷大用冲了上去,没多久,一片混战中,朱厚照顺势火急火燎偷偷跑了。
闻讯赶来的孙玺眼前一黑:“别打了!!蠢货!!蠢货!!陛下!!陛下跑了!!”
—— ——
杨一清借故年纪大了,也熬不住酷暑,回家休息了。
与此同时,他带了十来人,几骑快马匆匆朝着居庸关赶去。
王鏊打起精神,要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干活,梁储也抹了一把脸,打算用工作麻痹自己,江芸芸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手边的那张桌子已经堆满了为宁王说话的折子。
不过一日时间,宁王的事情能惹出这么大的声浪,她是万万没想到。
——宁王在京城的势力比自己想象中的深。
她要先借这趟浑水,先拔出宁王在京城的全部势力。
她要保证京城的安全。
—— ——
宁王府
黎循传忍不住睁眼,看向正在给他奋力解开绳子的人。
是一个年级很小的小姑娘。
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小姑娘吓了一跳。
“你,是谁?”黎循传问。
小姑娘只是说道:“这里很危险,我送你离开。”
“你是谁?”黎循传警觉,“好端端怎么来救我?”
据他所知,朱宸濠自从王妃死后,一直没有续弦,说是格外怀念王妃,故而不再娶妻,而他的后院也没有任何妾侍和子嗣。
“和他废话什么!”更让黎循传没想到的是,门口守门的是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女人,她脸色有一道长疤,粗布麻衣,冷眼看人时,却又不带任何感情。
黎循传的视线扫过两人:“我不能走。我来这里是有事情的。”
“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行。”那个小姑娘认真说道,“你会死的,他们会杀了你的。”
“我既然来了,就是不怕死。”黎循传认真说道,“我是新任的江西参议,黎循传。”
小姑娘眼睛瞪大眼,吃惊地盯着那人的脸看:“你就是,你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江阁老的小青梅!”
黎循传瞬间哑然。
“你,你认识江芸?”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猛地扭头看了过来。
“算是认识吧。”黎循传被那个突然发亮的眼神吓了一跳,生怕给江芸惹麻烦,犹犹豫豫说道。
谁知道那个女人突然跪了下来,重重叩首:“我……还请您传信,让江阁老为我家姑娘伸冤。”
第五百三十六章
这些年宁王以润物细无声的态度, 不知不觉中收买了不少在京城的官员。
“能查出宫里那些人和宁王有接触吗?”杨一清走后,江芸芸接着周发倒水的功夫,随口问道。
周发眼睛一亮。
“尤其是这次帮助毕真拿到江西镇守太监一职中, 有哪些人和宁王有关系。”江芸芸思索片刻后强调道,“不要牵连太多,只要哪些能接触到陛下的人。”
周发立刻来了精神,咧嘴一笑, 拍着胸脯保证道:“肯定能啊,您放心, 这事肯定办得妥妥当当。”
江芸芸笑说着:“要低调些,不要惹出动静被宫外的人知道,事成之后, 会给你们请功的。”
“能帮到您就好,可不是为了什么功劳,我们老祖宗把我留下来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帮您的。”周发故作正经,随后很快热情说道, “那我走了,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帮您把这些钉子抓得干干净净。”
江芸芸目送周发兴致勃勃离开。
朱厚照其实和先帝性格颇为相似, 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人,瞧着叛逆任性,但对自己认可的人都会报以很大的信任, 所以这些并不忠心于皇帝的太监们都要被及时铲除。
宁王要造反, 需要的条件不少,前期准备中, 要保证皇帝不对他起了杀心, 所以这些年一定会大力买通宫里的人, 让他们关键时刻安抚住朱厚照。
为了清除这些不定时的炸弹,她第一步就是先把朱厚照支走,免得他被鬼精的太监们吵得无法彻底斩除这些祸害。
第二步就是清除朝堂上的宁王眼线。
这一步又有一个其他问题,不是宁王眼线的人也许比宁王眼线还要让人提防。
内阁中,王鏊已经一心等着杨廷和回来,就致仕归家游山玩水,保晚节去。
梁储是个刚正,但不愿意多惹是非的人,他虽然对自己颇为不满,但关键时刻,还能紧跟内阁步调,不会随意出头。
至于杨一清,是内阁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三年一场的科举收纳了太多的不可言说的神童,内阁出现神童天才的概率则更高,目前来看,他虽从未拖过江芸的后腿,但江芸一直怀疑,他也许会在关键给自己背后一击。
走到这个位置的人,从不掩饰自己想要成功立业的心,若是在寻常,他们面前挡着的是无法撼动的乡绅,不能制约的藩王,这些人和整个朝廷利益不一致,哪怕只要做出些许改变,就能得到大量的欢呼声。
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江芸身上。
谁都知道,只要江芸不倒,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注定要站在她光芒背后的阴影中。
所以,江芸芸在此刻不得不提早调走杨一清。
“王首辅,陛下虽还未定夺,但这些事情的章程不得不提早拟出来。”江芸芸把手边的折子仔细看过后,整理出一份名单,走到隔壁王鏊的屋子里,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