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无奈摇头:“杨阁老的院子不能动, 还要多出一间屋子,都收拾好了?”
“就隔壁两院连接的地方有一件空屋子,本来是放内阁杂物的, 现在都搬到中书舍人的那个院子里去了, 新置的书桌书柜都搬进去了,下午会有人来收拾的。”别看周发只是一个看门的, 但对两个院子的事情看得门清, 消息最是灵敏。
“就是不知道是谁住哪里?”
周发意味深长说道。
本来这一排一共并排五间屋子, 中间为阁老的位置,次辅的位置一般在首辅左边那间,剩下的三间就是按照进阁顺序依次替补的,比如江芸芸就在李东阳致仕后,往前挪了一位。
那个拐角处的位置就格外尴尬,他距离五间主房虽不太远,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但这一次一下来两个,这个位置给谁,都担心那人会有意见,故而有些有点不伦不类。
王鏊作为首辅,对此事目前很是担忧。
“我甚至想着自己搬过去住,也免得同僚间因为此时生了嫌隙。”王鏊一本正经说道。
江芸芸笑着安慰道:“那外面的人要如何看他们,堂堂首辅若是都被排挤了,更难收场,且让他们入阁那一日,自己选择就是,内阁的位置本来就不大,能腾出位置已经很不错了,他们会体谅的。”
王鏊叹气,端着茶盏:“你是个年轻人所以看得开,他们……罢了,那就依你了。”
江芸芸笑了笑,把手中的银耳汤一饮而尽,随后问道:“不知他们入阁的时间可是定了?”
王鏊眼神闪烁了一下。
“按理今日应该通知我们,他们过来的时间才是。”江芸芸又说。
王鏊把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身形微微前倾,紧盯着江芸芸看:“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糊涂呢?”
江芸芸同样身子往前伸了伸,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一本正经说道:“装的呢,不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嘛。”
王鏊这才露出了然地笑来:“我就早上看到周发在你屋子里嘀嘀咕咕了许久,你江其归还当真是巍然不动,清心寡欲不成。”
江芸芸哭笑不得:“我晚上要留下来看折子,江西那边匪患越来越严重了,各级官员上的折子还需谨慎分辨,也需要后续处理,百姓已经耽误了一季早稻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朝廷还是要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所以要他帮我多拿一道肉菜来。”
王鏊和她大眼瞪小眼,随后哎了一声,坐了回去:“和你开玩笑呢,怎么还这么认真,你这人素来坦荡,我也是知道的,周发那小子也八卦,就算真跟你说了,你这嘴跟缝了一样,一个字都不会对外说的。”
江芸芸只是看着他笑。
其实别看各位阁老对太监们都格外排斥,但各位私下都有关系还不错的太监,帮忙盯着点宫内的动静,也好第一时间掌握内廷的动静。
不过江芸芸一直没找,但耐不住她身边一直有大小太监围上来,其中周发就因为靠得近,人也八卦,所以时间久了,大家都以为周发是她在宫内的眼线。
王鏊只好自己说回刚才的事情:“充遂的折子递上去后陛下生气了,本打算拟的圣旨就耽搁了,就连应宁的也一起耽搁了。”
江芸芸叹气:“只愿不要多生事端。”
“但我听说二殿下被陛下叫走了?”王鏊又说。
—— ——
朱厚炜真的累了。
他朱厚炜可是早早就立志要做一个好吃懒惰,能躺绝不坐,绝不危害百姓的好亲王。
可现在呢!!
他的哥!完全让人不省心的皇帝陛下,整日拉着他做什么啊!!
他只能接受和他哥一起玩,完全无法忍受被他哥拉去干活。
被人从荷花池的游船上叫醒的朱厚炜不得不神色凝重赶来,一踏入殿内,就感受到殿内的气氛就知道不太美妙,便强打起精神,露出亲切的笑来:“哥,你又怎么了。”
朱厚照抬眸看了过来。
朱厚炜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有人催我生孩子。”朱厚照声音低沉。
朱厚炜和他大眼瞪小眼,随后气笑了,抬脚就要离开:“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小事有什么好激动的,谁爱生谁去生,再说了,我又不能生,跟我说什么,我要回去了。”
只是他转身,就听到他哥轻轻的,从鼻子里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哼。
朱厚炜脚步一顿,随后警铃大响。
——生气了!真生气了!生大气呢!
——我的好哥哥,到底怎么又又又生气了嘛。
朱厚炜一脸深沉地扭头,朝着他哥走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边上,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是谁这么没眼色,蠢掉渣了,你尽管说,我来骂,我给他选个偏远的地方当官去,给我哥不痛快,那简直是太!过!分!了!”
朱厚照脸色稍微好看一点:“你跟江芸一样,就知道哄我。”
朱厚炜义正言辞:“我哪里能和江芸比啊,实在不行,我去请江芸来。”
朱厚照一肚子心思,毕竟最不能被人知道的就是江芸,是以眼疾手快,一把把火急火燎的人拉住:“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没事干啊,少给我惹麻烦。”
朱厚炜算盘落空,只能叹气,继续提笔:“那你说吧,想要贬谁?”
“靳贵骂我!”朱厚照委屈抱怨着。
朱厚炜已经下笔写了一堆骂人的套话,但是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是笔锋一顿,皱了皱眉:“这不是新阁老吗?”
朱厚照点头:“太不上道了。”
“这人太过分了!!”朱厚炜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今日倒霉的缘由,立马大怒,“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自己到现在不是还没生出儿子吗?还不努力努力,怎么还管上我们了!”
朱厚照饶有兴致点头。
“怎么说,打算贬去哪里?湖广行不行,那边番民闹得厉害呢,实在不行去九边,蒙古人和我们老是有摩擦……”朱厚炜撸起袖子就开始跃跃欲试,“两广呢?不是说两广打算清丈土地嘛?这么头疼的事情正好让他去,免得没事干,一直惦记你的事情……”
朱厚照哎了一声,摸了摸脑袋:“算了吧,贬了回头还给人得意上了,倒是我挨骂了。”
朱厚炜震怒:“那我……我们今天受的委屈算什么!”
“算你好日子要来了。”朱厚照突然扭头看向他弟,非常认真问道,“你能一大婚就立马生小孩吗?”
“嘎?”朱厚炜震惊,茫然眨了眨眼。
一侧伺候的毕真瞪大眼睛,下意识去看懵懂的朱厚炜。
帷幕后记录的史官已经被吓得冷汗淋漓,后背汗毛直冒,写的字也乱得不行,根本不敢抬头去看。
—— ——
朱厚炜和他哥大吵一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朝野。
王鏊震惊:“二殿下这脾气如何会和人吵架。”
毫无疑问,先帝的两个孩子,脾气最好的是二殿下朱厚炜,许是家庭关系过于美满,爹娘宠爱,又是幼子,故而天真浪漫,甚至还有些稚气。
他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的,平日里见了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的,听说对殿内的宫娥黄门都颇为仁慈,从不打骂,甚至纵容他们和自己起玩乐,便是自己输了也不生气。
“怎么会吵架呢?”江芸芸也颇为震惊。
朱厚炜开始戳一下动一下,能不动就不动,能不生气就不生气的人,就是面对顾知这样的暴脾气都能笑眯眯的人,怎么会和人吵架,还是他哥朱厚照!
许是父母和睦的家庭总能养出更好的子女情分,两兄弟的感情是真得好。
——这兄弟的感情好到放火都是一起的,怎么会没任何缘故就吵起来了。
“你要不去看看。”王鏊忧心忡忡递过去一本折子,“可别是因为靳充遂事情,那可是大罪过了,这是今年大婚的流程,你去看看虚实。”
江芸芸也担心这事坏了兄弟两人感情,只好忧心忡忡去了文华殿。
不曾想朱厚炜不在。
“殿下去找太后了。”守门的小太监把人拦住。笑说着,“阁老可是有事情?”
江芸芸笑说着:“礼部拟了一个大婚的初稿,还请二殿下看看。”
小太监热情接了过去:“奴婢一定亲自交到殿下手中,阁老是要在这里等着,还是等殿下回来了再去通知您。”
“也不急,殿下看了有什么要求,直接派人来内阁传话就是。”江芸芸笑说着,不打算久留。
不过她刚走了几步,就看到朱厚炜心事重重地背着小手走了回来,身后的小太监们难得不是嬉皮笑脸的,一个个都眉眼低垂,瞧着严肃得紧。
“江芸。”他惊讶说道,随后下意识看向东面,“我哥不在这里。”
“大婚的初稿礼部写好了。”江芸芸笑着吧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殿下仔细看看,有哪里不满,可以让人去内阁说一声。”
朱厚炜一听这事就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江芸芸一看这个小表情就感觉不对劲。
过年那次在饭桌上,几人吃完饭无意说起婚事,他还是非常害羞雀跃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满心满眼都很欢喜,可不是现在这个萎靡的样子。
“怎么了?”江芸芸柔声问道。
朱厚炜低着头,看了一眼周围围满了人,随后上千拉着江芸芸的袖子,又对着其他人严肃说道:“不要跟上来。”
江芸芸的袖子被人紧紧拉着,一侧的朱厚炜脸色凝重,瞧着心事重重。
两人走出文华殿,来到当年江芸芸第一次捡到二殿下的小花园。
朱厚炜也像是突然想起这个年幼时的糗事,但还是笑眯眯地指着其中一处位置说道:“我当时爬狗洞出来,结果走迷路了,摔倒在哪里,还是你把我抱起来的。”
江芸芸也跟着笑了起来。
年幼的二殿下坐在草堆里一个人悄悄摸眼泪,别提有多可爱了。
“那个时候我一看到你,我就想怪不得我哥哥一直念着你呢,你长得真好看,身上也香香的,笑起来更好看。”朱厚炜笑说着,还手舞足蹈比划着,“我那个时候看你,你有这么高,穿个绿衣服,翠翠的,跟个小竹子一样。”
他说着说着,自己又先叹了一口气:“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江芸芸侧首看他:“长大不好吗?”
朱厚炜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又跟着笑了起来,认真说道:“我挺好的。”
“走,去那个湖边坐坐,我没事就喜欢躺在那条船上晒太阳,真是快乐的日子。”朱厚炜指了指不远处湖边的那一条简单的乌篷船。
两人来到池边,朱厚炜直接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又对着江芸芸拍了拍边上的位置,目光环视一湖的半残荷半绿叶。
春日来了,荷花也跟着郁郁葱葱起来。
江芸芸刚坐下,就听到朱厚炜一只手揪了一根草,故作随意的问道:“你真的不打算成婚了吗?”
第五百二十五章
江芸实在是一个奇特的存在。
在她还未暴露身份之前, 她可是全大明闺阁女子最想要嫁的小郎君,蝉联数年未婚小郎君榜,南北两直隶榜单中更是远远甩了第二名, 十五岁的小状元,六、元及第,脾气温和,容貌俊秀, 一副打马游街图至今都在各大商行流转。
在她暴露身份之后,她又成了小郎君心中最想嫁的小娘子, 位高权重,人品贵重,家中清白简单, 为人和气温柔,回京那一年,谁家没抱着这样的几分心思在江芸面前晃荡,如今江芸喜欢什么, 京城流行什么,那身大红色的衣服至今每年过年都在衣行供不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