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没事啊,指挥使马上就回来了,你的事情就要交给他了,我可悠闲了,谢哥在漳州回来遥遥无期,我都要无聊死了。”姜磊叹气。
“牟指挥使要回来了?”江芸芸眉心微动,“宁王的事情解决了?”
“宁王有什么事情啊?”姜磊撇嘴,“都忙着你的事情了,宁王那边早就疏通好关系了,宁王妃病逝了,总不能把人逼得太过。”
江芸芸沉默,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这满朝就这只剩下你的事情了。”姜磊吊儿郎当说道,“哦,还有浙江的事情,不够这事也是你闹得,说来说去,都是你的事情。”
“浙江的事情快结束了。”江芸芸回了小矮凳坐下,开始提笔写东西,“你少来我这边,一天来十趟,稍微有些烦人。”
姜磊不服气:“我不是怕你无聊吗。”
“你这是既担心我想不开,又担心我想太开了,又想我别太伤心,又怀疑我是不是太开心了。”江芸芸嘲笑着,“少给我打马虎,我还不了解你。”
姜磊没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说道:“啧,你这人就是没意思,那我走了。”
他领着饭盒溜溜达达走了。
江芸芸无奈摇头。
锦衣卫的立场本来是坚定的保皇派,奈何现在司礼监动荡,内外朝廷也不安分,连带着锦衣卫都在这股风雨飘渺的秋风中逐渐开始摇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 ——
司礼监
刘瑾笑脸盈盈地从门外走了回来,见了人就亲密说道:“大喜啊,真是大喜。”
李荣头也不抬,只专心和一侧的小黄门说着话。
“把上半年的珠池、银场、和织造的册子都整理好,赶在月底送给陛下过目。”
“牟指挥使马上就要回来了,回头备好江西那边的消息。”
刘瑾冷眼看着屋内的几人,面无表情嘲笑着:“可别忙活了,陛下刚强硬要求内阁把江芸放出来,官复原职呢,我们这些太监啊,就是天生低人一等,做得再多,陛下的眼里也就盯着那几人,啧啧,瞧着今后的日子是要完了。”
李荣抬眸,眉心微动:“内阁会同意?”
“谁知道呢。”刘瑾懒洋洋走了进来,选了一个位置随意坐下,翘起二郎腿,露出古怪的笑容,“也是能看一场内阁的好戏了。”
李荣低下头没说话,手指摸索着椅背,不知在想什么。
戴义从外面匆匆进来,一见屋内的刘瑾就藏不住的一脸厌恶:“这是你一个小太监能来的地方吗?”
刘瑾冷笑一声:“可是陛下要我看着你们的,要是想要我走,戴公公还请自己去找陛下。”
戴义讥笑着:“何来因为你这种贱婢的事去惊扰陛下,还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无聊嘛。”
“你!”刘瑾恼羞成怒。
“行了,戴公公你一个禀笔太监和他吵什么。”李荣淡淡说道,“有话就说吧。”
“浙江那边有消息传来,说嘉兴那边联系湖州,杭州做了请愿书,瞧着马上就要进京了。”戴义说,“可要先一步把人拦下。”
李荣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为何把他拦下?”
“这,这闹起来,不好看啊。”戴义犹豫说道。
李荣叹气说道:“我们只是司礼监,能管的就是这个一亩三分地,插手到外面,只怕徒惹风波。”
戴义脸色阴鸷地看了一眼刘瑾。
李荣只当没看到地下的暗波涌动:“这事自有内阁出面,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当务之急,四需要把各地的太监们的情况都禀告给陛下。”
他意味深长说道:“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
戴义了然,点头离开。
刘瑾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李提督还是这么敏锐啊。”
“好说。”李荣淡淡说道,“总要小心墙角被人给翘了,我瞧着那个冯三就是个机灵的。”
刘瑾冷笑一声:“要不我就说谷大用没用,还让一个小瘪三溜进去了,不过是一个小黄门,回头我自然能把他收拾了。”
李荣嘴角微微一抬:“那可要拭目以待了。”
刘瑾面色阴沉地坐着。
“李提督现在还是关心自己吧。”他回过神来,不甘示弱说道,“如今司礼监才是大事。”
李荣抬眸去看刘瑾,突然笑了笑,和气说道:“是啊,这里才是大事。”
等刘瑾走后,一个小黄门从外面匆匆走来,随后小心翼翼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荣阴沉的面容突然露出笑来。
“当真?”
“真到不能再真了,那冯三算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能在宫内掀起风浪不成?”小黄门冷笑一声,“敢踩着司礼监的面子,自然是要狠狠教训一顿,也好叫他知道,到底要拜哪个码头。”
—— ——
“你们瞧瞧啊,可不是我不放人,这几天来的,也就你们的父母,连同门都不肯来呢。”姜磊开始每日一吓,对着憔悴的读书人咧嘴笑,把手中的包裹直接扔在桌子上,下巴一抬。
“东西我可是都送到了,没有东西的人,可见你们父母也不想搭理你们了,和我们锦衣卫可没关系,但是冷了也没关系,回头和我们说一声,我们锦衣卫也会大慈大悲送出一床被褥的,多好的锦衣卫啊,回头可一定要替我们宣传一下啊。”
读书人心中倍感屈辱,但实在是挨不过越来越冷的天,有人悄悄上前翻找有没有自己的东西。
“是嘛,能屈能伸又不是坏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磊坐在椅子上,看着神态各异的读书人语重心长说道,“你看看,这些人多坏啊,把你们哄过来,我都放出话了,你看看,谁肯伸手救你们,你们老说江芸坏,可你们何时看到江芸芸把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推出去了。”
“听闻锦衣卫和江芸关系极好,还真是所言不虚。”
“哎,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我们是君子之交,堂堂当当,人家江芸什么时候叫我们帮他做事?没有吧,人家治下的百姓哪个日子不好过,琼山县有我们大明第一个海贸口,兰州更不得了了,打了这么多年,这一下子消停了,两边还做起生意了,人家可从没来没让百姓站在最前面的位置。”
姜磊唏嘘说道:“就这人品,这胆识……”
“可她是女人,这天下大义何时需要一个女人出头了。”
姜磊没说话了,猛地抬眸,盯着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只片刻后叹气说道:“罢了,一群朽木,活该被抓起来。”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那人大怒。
姜磊抱臂冷笑:“琼山县的百姓冒死出海,无地活命,兰州的百姓头悬利剑,战火弥漫,徽州的奴隶日日难眠,尸骨无存,这些要伸张大义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在酒馆妓院,在醉生梦死,在高谈阔论,是江芸,只有江其归,你们口中违背伦理的女人,愿意为这些你们看不到的人奔走努力,奋力为他们找寻一条出路。”
他冷冷注视着面前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只觉得悲哀,觉得读书读成这样子还不如一铲子埋了算了。
“要是你们不服,可以做出比她还厉害的事情,还不是抓着这一点喋喋不休,扭扭捏捏,真是白瞎了这么多年的书,一点心胸气度都没有。”
“可,可这太奇怪了……”
“女人难道不该嫁人生子吗?”
—— ——
“确实有点奇怪。”江芸芸正低头写信,听到姜磊沮丧的口气笑说着,“我虽为女子却也有鸿鹄之志,嫁人生子非我所愿。”
她抬眸,微微一笑:“若是给我们多余的路走,相信会有很多人和我有一样的选择。”
姜磊眨了眨眼:“你不要嫁人啊……不对,我想了想,这世上配得上你的也没有,你这么厉害,肯定要找个厉害的。”
江芸芸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手中的信件折了起来:“可以帮我送给幺儿吗?若是需要,就跟他说,无需为她操心,只管自己往前走。”
姜磊接了过去,只是走了几步,突然扭过头来说道:“所以,入宫为妃也不愿意?”
江芸芸摇头。
“那要是做皇后呢?”
江芸芸还是摇头。
姜磊神色古怪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摸了摸脑袋:“江芸,那你这条路难走了。”
—— ——
顾仕隆接过姜磊的信,打开一看,脸色震惊。
“怎么了?”张道长的脑袋伸了过来。
“江芸说的爵位既然迟迟下不来,不如自己去争一个。”顾仕隆低声说道。
“她叫你去浙江平叛。”张道长看到最后震惊,“你去打仗?那也太危险了!”
一侧的蒋平却是突然眼睛一亮:“真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
“浙江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是不是太危险了。”张道长犹豫说道,“不是说加起来有数十万的乱民吗?”
“不过是乌合之众,无须担心。”蒋平接过信件一看,了然说道,“这么一看其归和顾御史和王公都是有联系的,说不定到时候可以里应外合。”
顾仕隆还是有些犹豫:“我走了,那江芸怎么办啊?”
“你在这里还能帮江芸做什么不成,你要是担心江府的安全,我找几个锦衣卫日夜给你看着,肯定不会出事,对了江芸还要我跟你说——无需为她操心,只管自己往前走。”姜磊说道。
顾仕隆一脸茫然,甚至觉得痛苦。
他人生的许多大事上都有江芸为他出谋划策,就连袭爵也不例外,可这一次,他一点也不想听她的话。
他怕他一走,万一,万一江芸出事了……
“那你,还是去吧。”张道长察觉到凝重的气氛,犹犹豫豫说道,“之前我就听江芸为你不能袭爵的事情,也是问了好多人,送了好多礼的,现在,现在也有这个机会的……”
蒋平万万没想到江芸还真把这事放在心上了:“为何不能袭爵?”
张道长磨磨唧唧没说话,最后只是心一横,把信塞到顾仕隆身上:“反正去对了,江芸什么时候失算过,她说可以就可以。”
顾仕隆扭头去看蒋平。
蒋平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顾家之事也很重要。”
顾仕隆垂眸:“那我可以见一下江芸吗?”
“不行。”姜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放顾霭进去已经是破例了,我们诏狱又不是客栈,来来回回的去看人……而且现在读书人太多了,你进去太打眼了,回头被参了,你的爵位又要遥遥无期了。”
“去吧。”背后传来周笙温柔的声音,“你已经为其归做了很多了。”
顾仕隆扭头去看周笙。
周笙走到她边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和气说道:“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陪着其归,现在也该走回你崭新的大路上,乖孩子。”
顾仕隆瞬间红了眼睛。
“去吧。幺儿。”周笙摸了摸小孩的脸,“愿祝你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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