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也跟着不再说话,只是在处理完半边政务后,故作随意地问道;“我家中每天都有很多信件要处理,能帮我拿过来吗?”
姜磊惊得和她大眼瞪小眼,气笑了,大声强调着:“我这里是锦衣卫!”
江芸芸失望,低着头嗷了一声:“不行就算了。”
“下午给你去拿。”姜磊更是丧气,苦大仇恨,咬牙切齿,“我一个千户跟着你跑腿,传出去要被人笑死了,也不知道指挥怎么想的。”
那边牟斌怎么想的,姜磊不知道,但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驿站却隐约能察觉到京城那边的风向。
负责此事的百户名叫李富,他半月前就调来各家的账本,开始让专门的账房开始核对,一开始还不知道具体如何处理,直到京城那边来了一封信,内容很简单就三个字——好好查。
好好查就是最难以把控的尺度,你要是说认真查,那现在锦衣卫就肯定把所有人都抓起来了,保证把衙门的监牢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人头给你按麻袋记起来,又或者你要是说查重点,那现在肯定直接把曹家江家蒋家等等一干人都带走了。
偏是好好查,怎么算是好。
李富研究了半天,和心腹嘀嘀咕咕着:“我瞧着江学士是个清贫的人,他那个生母做事说话斯斯文文的,那个房子也格外朴素,这几日打听下来风评也极好,那些在她们坊里店里做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夸的,瞧着一家都是极好的人。”
“只怕现在京城风向奇怪,指挥使才叫我们好好查,只是到底怎么查却又不清楚,只怕只会自己都摸不清众人的态度,但保江芸的态度应该是各方都明确的风向。”心腹也跟着揣测说道。
“六元及第的第一人啊。”李富低声说道,“听说陛下入了夏就一直生病,可不能让我们给他添了堵。”
李富给心腹打了个眼色,心腹一看秒懂。
“既然周江家两没什么问题,把人都撤回来吧,兄弟们也都辛苦了,对了,你之前不是还查到周夫人有个弟弟叫周鹿鸣嘛,如今在林家做了管事,跟踪他的人也都收回来吧,还有你说那个周鹿鸣之前好像对其中几个人很关注,那些人是谁查清楚了吗?”
“说起这事。”心腹也跟着来了精神,立马八卦起来,“那些人都是之前江家的老仆人,不仅周鹿鸣盯着他们,曹家也盯着呢,是不是江如琅还偷偷留着一大笔钱财准备东山再起,大家都想要啊,毕竟两边如今也是旗鼓相当,谁都想拿到钱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富不解:“那个江如琅还出不得来吗?我都怕他突然有一天死了。”
“那哪能预料到后面的事情,不过曹家还一直打听江芸小时候的事情,就连他以前尿裤子的事情都要问。”锦衣卫大声嘲笑着,“曹家是不是打算写一本江学士小时候的丑事,然后嘲笑他啊,不过这也太无聊了。”
李富突然扭头看了过来,盯着他看。
心腹立刻不笑了,紧绷着脸,小声问道:“怎,怎么了?”
“曹家那个老太太是个有本事的,她这么一直盯着江芸,不可能是平白无故干这些蠢事的?”李富问道。
心腹犹豫着:“说不定那个老太婆不知道呢,我看那个曹澜就蠢得很,而且曹家那些人都心眼小呢,总想着拉人下水,这次不是就是这样。”
“那打听小时候的事情做什么?”李富又问。
心腹摸了摸脑袋:“确实有点奇怪,不过,江学士其实长得不太像周夫人,据说也不太像那个江如琅,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你说,不会是……”
“仔细查查,别又出幺蛾子。”百户拧眉,打断他的话,“可不能前脚走,后脚踩雷,这才是最要命的。”
“坏了,真出大事了。”就在两人嘀嘀咕咕间,有锦衣卫敲了敲门,一进门就认真说道。
“怎么了?”李富眼皮子一跳。
“那个周鹿鸣去找周笙了。”锦衣卫一脸严肃,“说了一个江学士的秘密。”
—— ——
一个时辰前,周笙正在整理花架,突然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外面正站着脸色凝重的周鹿鸣。
“怎么了?”周笙连忙把人带进来。
周鹿鸣眼睛都直了,直勾勾地看着她,嘴皮子突然哆嗦了一下。
几条小狗在他们脚边焦急徘徊,拱着人往里走。
“怎么了?不要吓我啊。”周笙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水,拧眉,“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
“芸哥儿……”周鹿鸣的声音从牙缝里寄出来,“是不是有问题啊?”
周笙给他擦汗的手一顿,错愕地看着他。
就连一直冷静的陈墨荷也猛地站了起来。
周鹿鸣一看这两人下意识的慌张,整个人比她还慌,连忙压低声音:“是真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周笙一张脸苍白。
周鹿鸣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糊涂啊,怎么干这么糊涂的事情。”
周笙慌了,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声音都劈叉了:“你哪里知道的,你怎么知道这事啊,说啊,你快说啊。”
周鹿鸣也逼急了:“我不放心那几个江家旧仆人,而且曹家的人也一直围着,所以我就也一直看着,他们说其归小时候你们都不给外人抱,甚至连尿布都是自己亲自看的,还说其归小时候就长得很好看,一点也没有其他男孩子的红彤彤,皱巴巴的丑样子,和江如琅和你都长得不太像。”
周笙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那他到底是谁的孩子啊?”周鹿鸣连忙把人扶起来,追问道。
“什么?”周笙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怔怔反问道。
—— ——
“哎,听说你不是江如琅的孩子。”某天深夜,姜磊大晚上不睡觉去敲江芸芸的窗户,在她不耐烦开门的神色中,石破天惊说道。
“嘎?”江芸芸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瞪大眼睛。
“你不知道?”姜磊表示质疑。
“我应该知道?”江芸芸犹犹豫豫地问道。
两人隔着窗棂面面相觑。
姜磊猛拍了一下大腿:“坏了,那你现在知道了,指挥要骂死我了。”
江芸芸眼疾手快把人拉住:“别跑啊,我还没问你呢?”
“别问别问,外面都要传翻了,你回头问问来给你送饭的乐山。”姜磊扭头就想跑,生怕慢了一步就被牟斌抓起来吊打一顿。
“仔细说说,我怎么就不是江如琅的孩子了。”江芸芸到底是拉弓的手臂,一膀力气,掐着他的后脖领上的衣服,就把人拉住了,“你再不说,我现在就大喊了,说你打算谋害我。”
姜磊气得直跺脚:“哎哎哎,你干嘛,你聪明的脑瓜子自己想啊。”
“这我怎么想啊,给我回来!”江芸芸一使劲,直接把人反手拖走了。
姜磊心如死灰,坐在凳子上,喃喃说道:“真是驴劲啊,我也是刚从扬州那边传来的消息里知道的,说是之前被遣散的江家仆人说的。”
他挑剔地打量着江芸芸,一本正经说道:“你长得好看又聪明,和江家所有小孩都不一样,而且长得也不像江如琅,自来对江家,曹家甚至你娘都不亲厚,肯定是自己自己不是江家人了。”
江芸芸瞠目结舌。
“所以你是吗?”姜磊一脸期待地问道。
“我,我是吧?”江芸芸犹豫说道,“我不知道啊,没人和我说过这事啊。”
姜磊和她四目相对,突然移开视线,大声地嘟囔着:“你要不问问你娘。”
江芸芸面无表情,举起大拳头就朝着他用力砸过去,
一时间惨叫连连。
“好了好了!!”牟斌大晚上赶过来劝架,隔开两人,心如死灰,“曹家现在也知道这事,他们……”
他看了江芸芸一眼,平静说道:“他们认为不是这样的,还说当年日子都对的上,是虚惊一场,直言你就是江家的孩子。”
“而且内阁那边也呵斥此事,要我们把胡言乱语的人都抓起来。”
江芸芸哦了一声。
“那谁传得流言啊,真是莫名其妙,这不是败坏江芸名声嘛。”姜磊捂着脸,大声嚷嚷着,“还好我一点也不信。”
“是一个在南直隶做生意的江西商人听到后传回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所以才传得这么快,我们抓来后打了二十板子,没收了钱财,罚了一百两银子。”牟斌这话是说给江芸芸听的。
“就该关起来。”姜磊见风使舵。
“若是江学士气不过,也是可以的,但毕竟之前太子殿下的流言蜚语也都是打一顿的,这处置怕是……”牟斌委婉解释着。
江芸芸摇头:“算了。”
“不过这消息好无聊啊,最近针对我们江学士消息的人都好无聊啊。”姜磊从指挥使身后站出来,叉腰,一脸唏嘘,“瞧着是不想要你好过啊,你得罪太多……嗷……”
牟斌一脚把人踢走了:“滚回去睡觉,大晚上闹幺蛾子。”
江芸芸见人走远了,独自一人站在夜风中冷静了一下,突然冷笑一声:“吓唬我是吧,正当我是纸老虎不成。”
第四百三十三章
江西南昌。
朱宸濠看着从京城送来的密信, 看完后坐在椅子上惊惧交加:“江芸竟然真的完全不理会曹家,好心狠的人,我们的试探也没有起任何波澜,那是不是代表此事彻底失败了, 拿着一个如此大的秘密完全没有用, 可恶, 这可如何是好。”
“京城那些人誓要保她, 一个小小的身世疑云确实微不足道,他们为了江芸的名声定然是不准张扬的。”江巩看完信神色凝重, “现在最重要的是, 江芸把我们安插在京城的人拔得只剩下三人了,她是不是故意的?”
“肯定是故意的。”朱宸濠斩钉截铁,“她肯定是因为我们拿她女人的身份拿捏她, 特意来报复我们。”
江巩有些忧虑:“再这样下去, 我们在京城的人都被她拔除干净了。”
“不是还有太监锦衣卫在嘛。”朱宸濠倒是不太在意, “那些文官关键时刻说不定还会倒戈, 也是麻烦。”
江巩摇头, 仔仔细细为他解释着:“文官固然胆小怕事, 但我们远离京城,所以很需要文官为宁王府造势, 之后再让太监出言,当今这位还是很尊重文官意见的,也很听太监们的话, 若是有这两者为我们先一步张罗此事,我们再上一份南昌境内盗匪猖獗, 王府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折子, 这样宁王的护卫队才能先一步顺利回归, 这样我们后面的事情才能推进。”
事情都是这么打算的,前期都也进行得好好的,奈何现在完完全全栽倒江芸手里了,文官的人脉都要被她铲除干净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朱宸濠有些急切,来来回回走着,“现在她就是仗着我们不敢先一步动手,对曹家,对那些流言都置之不理,还当真是冷酷无情之人不成,这样我们的计策就完完全全在她身上失效了,还握住我们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江巩也跟着拧眉:“江芸此人算得上心软,听闻对曹家的两个女儿也是颇为关照,怎么现在倒是不闻不问了,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还能有什么隐情,之前和她无关自然能顺手帮一帮,现在事情牵扯到她了,自然是避之不及的,如今曹家这枚棋子算是彻底废了。”朱宸濠神色阴郁。
“曹家这么没用,派了这么多人在扬州,这么多年竟然一点爆料也没爆不出来。”江巩不解,“江芸还当真如此清清白白不成。”
“曹家拿了江芸的诰命,说不定早早就投靠过去了,算了,我们在扬州的人可有打听出什么了?”朱宸濠不解问道。
“是了,扬州的人怎么一个消息也没传回来。”江巩说道,只是话音刚落,就有人拿着信鸽跑了过来。
“扬州密信。”
—— ——
顾仕隆蹲在台阶上,看着底下被悄悄拖回来的一连串人,一个个血淋淋的,跟拉了一串血葫芦一样。
“这些人一直暗搓搓围在江家附近,好几日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锦衣卫,但之前锦衣卫都撤了,他们还是不走,我担心会对周夫人不利,我就索性都抓起来了。”蒋平低声说道,“是宁王身边的谋士江巩指使的。”
顾仕隆一听气笑了:“又是这个疯子,还对江芸恋恋不舍呢。”
蒋平不解:“侯爷认识?”
“认识啊,以前江芸在南昌读书的时候,朱宸濠就对江芸穷追不舍,该死的江如琅没死,还差点害了江漾的性命,可真不是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