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怎么不收拾东西啊。”江芸芸不解问道,“你的兄弟们这次还不走。”
“少管我们锦衣卫的事情。”谢来扭了一下身子,背对着她。
江芸芸摸了摸下巴:“原来你们还有其他任务。”
谢来跳了起来,杂草扔到她身上,头也不回得就跑了。
“怎么又逗谢大哥啊。”乐山瞧着谢来的背影,无奈说道,“把人吓得大晚上翻墙回来,你就高兴了。”
江芸芸笑得直拍大腿。
张道长开始起哄:“就吓他,一个锦衣卫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这东西也太多了,回头要单独给你准备一辆马车了。”江芸芸背着小手,绕着张道长的包裹啧啧两声。
张道长一听就直翻白眼:“都是那些姑娘们给我的,什么绣花啊,衣服啊,本来是打算给你的,但谁不知道你是一个黄金香饽饽啊,大家郎未娶女未嫁的,怕对你影响不好,所以都给我了,我这搬回来可累死了,你还好意思笑我啊。”
“她们现在日子如何了?”江芸芸随口问道。
张道长笑了起来:“好得很!她们每天都开心坏了。”
“谈夫人说要走嘛?要是走正好搭我们的车队回去。”江芸芸又问。
“不了,她手里还有几个学生没出师呢,而且她还说打算写一本女子的医术,说这里遇到的案例多,打算在这里再待几年。”张道长说,“谈大夫的医术真好啊,要是是男子说不定早已是神医了。”
江芸芸笑:“便是女子也可以,治病救人,悬壶救世,看的是水平,可不是男女。”
张道长一听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东西要是真的放不下,就和乐山说,再雇一辆。”江芸芸临走前,交代着。
—— ——
江芸芸后来又抓着秦铭和陈继说了一日小话,对秦铭她只是交代了一天的工作,直把人听得脸都白了,脚步虚浮把人送出门。
陈继的话则是又敲又打又夸说了一堆,最后又隐晦提及威宁伯,总制王越已然七十三岁,许是要致仕了。
后面几天又送走脱脱卜花·娜仁,这个蒙古女人还是盯着江芸芸不放,只把江芸芸吓得再也笑不出来。
日子也终于来到十二月初了,回京的队伍也都准备好了。
“回头我肯定给你送过来。”
得了王华保证的王守仁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京城。
王华不想看了,扭头一看到江芸芸那张乖巧的,既有欺骗的脸忍不住露出笑,但一看到江芸正在和锦衣卫打得火热,又不笑了。
——不是,你好好的一个小状元和锦衣卫走这么近做什么!
“怎么样,还是我乖吧。”王守仁凑上来拨撩着。
王华看了他一眼,冷淡平静说道:“不骑马就下来坐车。”
“不要。”王守仁骑着马开开心心去找江芸芸玩去了。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离开了兰州城,从衙门口开始,一路上挤满了围观了人。
进了腊月的兰州热闹非凡,红布挂满屋檐,就连角落里也都挤满了人,陈继带人出来维持秩序。
“还会回来吗?”有人懵懵懂懂问着。
“当然不会,我们兰州又不是好地方。”
“那,那我们的江同知就这么走了?”
“走了啊,当大官去了啊。”
“一路平安。”想留在这里先试一试的江渝不知从哪里摘到了一捧野花,用红布兜着,站在酒楼的二楼,大笑着,用力朝着下面的江芸芸撒下去。
江芸芸下意识抬头。
漫天鲜花就这么落了下来,借着冬日的北风在风中打转,最后又晃晃悠悠飘走了。
灰扑扑的街道因为这些鲜花瞬间明亮鲜活起来。
“好漂亮啊。”
“有花,鲜花。”
小孩子高兴地伸手去接那些花。
不知何时,酒楼的二楼站满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姑娘们也不知道在这个季节里从哪里摘了这么多鲜花,就这么一簇一捧地一路朝着江芸芸扔了下去。
“谢谢你。”吴安站在江渝对面,先是小声念了一句,可突然触及到江芸芸的视线,突然涌现出一股力量,突然大声说道,“谢谢你,江同知。”
江芸芸一愣,轻声说了句:“不用谢。”
吴安听懂这三个字,猛地红了眼。
原来这世道真的会有‘有人视她如草芥,有人愿为她披荆斩棘’的事情存在。
人群中有人哭,有人笑,也有人大声祝福着江芸,还有小孩把捡到的鲜花有模有样地朝着江芸芸撒去,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很不舍。
乐山和谢来早已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之前在琼山县的时候更是壮观,只有钦差队伍里的人震惊地看着被百姓挽留,被所有不舍的目光注视着江芸芸。
民心,从未有过这样的具象化。
这场足以令人震动的五彩缤纷的落花。
那些一声声的呼唤和祝福。
甚至还有人隐隐传来的哭声。
江芸,他离开了兰州,但又得到了兰州。
“哎,二哥回去的官是什么啊?怎么没听说啊,是升官了吗?”等人群彻底出了城门,江漾这才随口问着江渝。
江渝更是懵懂:“不知道啊,是不是吏部还没决定啊,我也不懂。”
两个小姑娘互看了一眼。
“算了,我们也不懂,去吃饭吧,肚子饿死了。”江渝说,“那我们三个就可以住在一起了,嘻嘻,就是没人做饭了,要不要雇个厨娘啊,那我们要一人一间吗?”
远在京城的吏部尚书周经打了一个喷嚏,对着属下的抱怨一脸讳莫如深:“内阁不急,我们急什么,谁家的宝贝疙瘩谁心疼,哼,休想甩锅给我们。”
第三百五十一章
江芸回京了, 你要说谁最高兴了。
李东阳肯定是一个,他早早就收到小师弟的来信,你别说,小师弟不作妖, 就光看那笔字, 那措辞, 那活脱脱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少年啊。
刘健也挺高兴的, 别看他总是对江芸多加挑剔,但那个是重视啊, 小年轻人还不懂事, 有些跳脱,可不是要好好提点提点。
谢迁其实一般,他对江芸的印象那都是四面八方的消息, 有好有坏, 但奈何他的好友李东阳高兴, 拉着他甚至作诗十来首, 他也开始有些期待了。
朱佑樘也有点高兴, 因为兰州商改带来了很多银子,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谁看了不心软两分。
但要是说最高兴的那可就是朱厚照了。
八岁的太子殿下高兴地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白天上课都开始走神,大晚上还要拉着弟弟一起睡觉嘀咕着此事。
“哥哥这么喜欢他吗?”才四岁的朱厚炜有点记不清江芸的样子了,但又因为朱厚照一天能念个七, 八次,朱厚炜又觉得有点印象。
——模模糊糊的, 好像被太阳笼罩着一样。
“喜欢的。”朱厚照大笑着, 抱着自己的粉色猪猪玩偶, 在床上翻来覆去,“江芸可厉害了,他可不是只会读书的死脑筋,你知道他打败蒙古人的事情了吗?那么远的路,那么多的人,他就把那些蒙古人都赶出大小松山,多厉害啊,那些当官的,一个也比不上他的。”
朱厚炜虽然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但还是非常配合地说道:“那哥哥再仔细说说。”
朱厚照一听立刻来了兴趣,立马开始坐起来,大声比划着,语腔语调就跟说书的一样。
“……只看那江芸从天而降,一箭就射穿了那个蒙古人的脑袋……”
“当时松山里是雪下越大,却不料江芸竟开始,千里追击剩余的残兵败将,瞧着都要追到蒙古人的老巢去了……”
朱厚炜配合地哇了一声又一声。
朱厚照越说越兴奋,开始站在床上比划起拳脚来了,整个床都开始晃动起来了。
守夜的刘瑾见状连忙说道:“祖宗,快躺下吧,都要亥时了,明日还要早起读书呢。”
朱厚照一听,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朱厚炜一看,也小心翼翼说道:“明日早起好好读了书,得了老师表扬,我们再去问问爹,江芸什么时候到京城啊,我们就可以去找他玩。”
“要是殿下学的好,陛下那边一高兴,说不定还能讨到一个假期呢。”刘瑾忙不迭说着。
朱厚照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飞快躺下,自己盖好被子,还给弟弟朱厚炜也提溜好被子,眼睛一闭,大声说道:“吹灯吧,我们要睡了。”
刘瑾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把屋内的灯都吹了,只留下原处的一小盏壁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边有人欢喜,那边有人愁。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寿宁侯的家庙内,张鹤龄和张延龄站在壮丽肃穆的牌位前,看着一排排跳动的烛火把高大深挑的庙宇照得灯火通明。
“蒙古人这么凶悍都没把他弄死。” 张延龄咒骂着,“还让他得了这么大的功劳回来。”
张鹤龄沉默着没说话。
“哥,你怎么不说话啊。”张延龄不解问道。
张鹤龄为祖先们恭恭敬敬点上清香,就开始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怎么又头疼啊。”张延龄担心说道,“都是那江芸克的,见了他就没好事,之前那事闹得,陛下见我们都不太待见。”
张鹤龄脸色微变:“别说了。”
张延龄抿了抿唇,没说话了。
兄弟两人就这么一站一跪,安安静静站在这座新修缮的家庙里,富丽堂皇,规格超群的待遇,谁也希望可以落到自己身上的恩宠。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家出了一位专宠的皇后。
更得天庇护的是,皇后已经生下太子。
若张家要延续这样的辉煌,那势必要和东宫保持亲密。
只可惜……
“再看看吧,没必要惹这样的人。”许久之后,张鹤龄低声说道,“有的是人要看他先摔倒,我们何必自己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