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这才对着寇晗:“我去找你爹,你和夫人在后面等消息。”
寇晗直勾勾地看着他:“我爹会出事吗。”
“我没法做这样的保证。”江芸芸哑了片刻,随后低声说道。
寇晗眼睛倏地红了起来:“那我也要去找他。”
“胡闹,你小姑娘家家的,快去回去。”秦铭想也不想就说道。
“可他是我爹。”寇晗大声喊道。
“小姐,夫人叫你回去。”老管家匆匆从后院赶回来,拉着寇晗说道,“别在前面添乱了。”
“什么叫添乱,是我爹不见了,是我爹!!我不能去找嘛。”寇晗激动质问道。
老管家坐立不安地看着两位佐官。
江芸虽还年轻,但明眼人一看就知,这里现在听这位同知的。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我们并不清楚。”江芸芸柔声安抚道,“你若是静不下心来,我让你跟着女衙役去街上维护秩序,你是我上峰的女儿,如今知府不知所踪,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不能让你随意出城。”
江芸芸认真说道:“我肯定替你把你爹带回来,这也是我的责任。”
寇晗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看,立刻哭得停不下来。
“我爹说天黑回家,陪我过生辰的,他从来都没有骗过我的。”
江芸芸沉默着没说话。
老管家连忙把人拉走了。
“我不走,我要和周姐姐他们一起。”寇晗挣脱开老管家的手,低声说道,“不然我要发疯了。”
老管家为难地看着江芸芸。
江芸芸点头:“去吧。”
等人走光了,大堂中只剩下江芸芸和秦铭两人。
“你说知府是不是……”秦铭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江芸芸只是摇了摇头:“我要先去城北看看。”
“你疯了!!”秦铭大惊,“现在蒙古人说不定还没走呢。”
“所以我要先去借兵。”江芸芸低声说道,“城外伤亡如何,外面还有很多村落在,我怎么就置之不理嘛。”
秦铭神色呐呐的:“那是蒙古人。”
“那是落了我们兰州籍的大明人。”江芸芸淡淡说道。
秦铭还是坚持说道:“可外面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不知道什么情况才要去看看。”江芸芸转身就要离开了。
秦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迟疑了许久还是没跟上去。
江芸芸先是去了陈继的兵营,里面已经乱成一锅粥。
“怎么这么乱?”江芸芸皱眉。
“蒙古人最多就是掠夺村庄,可从来没有屠过村,不少士兵家里人就在城外呢,急坏了。”陈继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又要点兵,又要让轮值的人上城门,还要留人镇守大本营,后面的粮草也要保护好。
事发突然,所以营里乱得厉害。
江芸芸揉了揉额头:“我要去城北看看,你这边有人借我用用。”
“什么?”陈继猛地点头,“蒙古人今天疯了,你也跟着发疯。”
江芸芸冷静说道:“我没疯,现在但凡你们的斥候可以提早发现蒙古人的动向,寇知府人还在城内,我能及早把城北的百姓撤走,我都比现在要激动。”
陈继讪讪地没说话了。
“现在夏税,大家也都忙。”他呐呐地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江芸芸也没有继续怼下去了。
她现在其实非常生气。
三大军营谁也没发现蒙古人的动向,听的人发笑。
但现在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她要先解决蒙古人的问题。
寇兴,城北的百姓。
她都要确定最后的安全。
“蒙古人此番来势汹汹,现在又屠村了,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我们现在出门时机不对啊。”陈继犹豫着。
江芸芸平静地看着他。
陈继又不说话了。
其实不说话的江芸,眉眼冷冰冰的,锐利又冷淡,瞧着不好相处。
“那等他们把周边的村子都屠了,站在我们兰州城下那才是正确的时机吗。”江芸芸声音甚至没有一点起伏。
陈继又没说话了,他心里也有些烦躁。
“现在主动出击,回头折子上还能写一写将功补过的事情。”江芸芸话锋一转,“我愿意来找你,就是愿意再拉你一把,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去找锦衣卫帮忙。”
陈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城北那块地是唐伦的,他没发现,也实在说不过去了。”他突然说道。
江芸芸不理会他的小心思,转身就要走。
陈继一看,急了,连忙追上去:“别走啊,我这边找人还要时间的。”
“我没有时间。”江芸芸冷硬说道。
陈继只好咬牙说道:“行,我点我的亲兵亲自跟你去。”
江芸芸扭头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说道:“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陈继一怔。
江芸芸却不等他说话,快步离开了。
城北其实就是兰州城靠近黄河的那一边,虽然靠近水源,但因为总是被蒙古人冲击掠夺,所以这里的土地一直不太畅销,再加上边上的中护卫比较强势,所以等江芸芸更强势的清丈出土地时,差点卖不出去。
好不容易碰到带着整个部落来安家的蒙古人,就连买带送,外加包小孩读书,前三年税赋减半的政策这才打包卖出去了。
其实这块土地安置蒙古人部落,也是经过江芸芸深思熟路的。
蒙古的情况和大明不一样,他们是一个个小部落组成的,内在人心不稳,缺少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且手下的人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要看当时领主的个人能力和道德水平。
每年都有蒙古小部落的人带着牛羊和族人来投靠,但又因为觉得被欺负了就又跑了。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折腾,所以很多官员都不太喜欢他们来,就怕倒是真出意外了,自己担不起责任。
江芸芸把她们放在城外也有这个考量。
人在外面,真跑了,也对整个兰州城内掀不起大风浪,而且他们的小孩都还在城内读书呢,要是地里庄稼再长得好一点,日子有了盼头,这些蒙古人也不至于好日子不过,又要去过逐草而居的日子。
其实从今年夏税来说,这个政策很不错,这些蒙古人也都很安分。
明明,明明马上就要步入正轨了。
江芸芸停下脚步,神色微微发白。
“yue……”有人吐了出来。
陈继脸色格外难看:“真不是东西啊。”
江芸芸手指微微颤抖。
一具具尸体被特意堆成一个塔状,鲜血把地面全都浸湿了,那些人惊恐痛苦的面容就这样暴露在下跳动燃烧的火把之下,靑白白的一片,看得人毛骨悚然。
夜风吹过,秋日萧瑟中带来浓郁刺鼻的鲜血的味道。
筑京观。
江芸芸呼吸急促起来。
“那,那是寇兴吗?”陈继看到最头顶的那个脑袋,惊骇。
火把把所有人的面容都照得阴暗不明,江芸芸眯眼去看最头顶的那个脑袋。
那颗脑袋被人整整齐齐摆在最上面,不似下面那些随意叠放的凌乱。
他眼睛瞪得极大。
鲜血染满了脸颊。
头发凌乱披在脸上。
他就这么愤怒憎恶地注视着所有人。
陈继下意识移开视线,打了一个寒颤。
“死,死了?”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在没和江芸打交道之前,他就一直和寇兴共事。
年纪大的一个老官了,这么多年都升不上去了,不爱笑,很严肃,总是在叹气,面对军营也都是退让居多,很少和他们起冲突,但要是真闹起来,那也是寸步不让的。
没什么大印象,但到底是有印象的。
就这么,死了?
陈继有些恍惚。
江芸芸注视着那双被鲜血充胀的眼睛,也跟着红了眼睛。
愤怒。
出奇的愤怒。
心口的那点火苗终于被燃烧成熊熊大火,瞬间点燃她的理智。
她要把这场凶案的刽子手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