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最年轻的状元!
所有人围着他的目的都是为了攀上江芸。
他努力做的一切都被人说成——反正你都认识江芸了,这么努力做什么,等着他飞黄腾达拉你一把呗。
王献臣开始避而不见江芸。
他想着江芸是没错的,他本就聪明又努力,是那些人实在太市侩了。
直到那日百官们为了藩王之事,有点脑子的人都视而不见,王献臣也不例外,藩王这些烂果子,又不是本朝结出来的,年年有问题,次次被放过,没必要触陛下这个霉头,他认识的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本以为江芸也是这么想的。
他可是前途无量的状元,就是闭着眼都能高升,好好呆在翰林院里就是一片坦荡未来。
可这人,可这人就是爱惹事。
王献臣在家中听说他的事情时,莫名开始坐立不安。
在那个小院时,他们在喝醉之后聊天时,人人都说要做个好官,要为民请命,可到最后,只有江芸做到了。
又是他!
等琼山县的消息传回来。
又是他!
等他得罪权宦,得罪皇亲,要去兰州了。
所有人的脑海中便又想着——又是他!
怎么就一直都是他。
他怎么就这么风光月霁,显得别人和光同尘。
王献臣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去见江芸,甚至不能听到这人的名字。
“问他做什么,他和江芸关系这么好,考试都是靠他的……”有人小声嘟囔着。
王献臣猛地抬头看了过去。
“说这些做什么?”马文升不高兴打断他的话,“不好好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那人讪讪地闭上嘴。
“不算剑拔弩张。”王献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冷淡说道,“那蒙古人瞧着对江同知很感兴趣。”
马文升摸着胡子,点了点头:“那蒙古人一看就心眼子多,挑在这个时候来,说不定就有离间人心的打算。”
“如此,大家就把手头的内容整理一下,明日给我,我们算算时间,这几日也该启程了。”马文升当机立断说道。
众人神色各异,对视一眼,然后和自己认识的人相互离去。
能被选到这里的人,大都是对江芸有两种强烈的态度。
江芸这人太出挑了!
“敬止,你留下。”马文升开口。
王献臣脚步一顿,也跟着停了下来。
“坐吧,瞧着你脸色不好,可是事情太多了?”马文升和气开口。
王献臣摇了摇头:“第一次做这些事情,所以查得很仔细。”
马文升点头:“看了你昨日的内容,确实很仔细,很不错,一点也没放过,查事情就该这么认真才是,不要顾及他人的面子。”
王献臣点头。
“你和江芸关系不错……”
王献臣身形一僵。
“所以我打算让你去看看兰州的民风民情,给陛下呈折带去,也好让内阁那些人自己把把握对江芸的奖赏,你也可以借机跟在他后面学习学习,我瞧着江芸很有办法,回头你开始做实务后,心里也能有个底,也不至于手忙脚乱。”马文升和气说道。
王献臣盯着手中的册子,半晌之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 ——
江芸芸听到门房的话,把王献臣请了进来,又听他说了此事,便笑说着:“行,我正打算先去城外的屯田上看看,那就一起吧。”
王献臣打量着屋内:“你这屋子怎么不修一下,也太破旧了,不和你的身份。”
江芸芸笑了笑:“还行,回头衙门资金宽裕了再说,现在也能住人。”
“你是坐马车还是骑马?”江芸芸又问。
“坐车?你打算如何去?”王献臣也跟着反问着。
“我今日骑了我家小毛驴。”江芸芸咧嘴一笑。
王献臣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你为何不买一匹马?”
“家里有一匹的,但他脾气好,所以给我妹妹还有乐山他们用了。”江芸芸说。
“她们都是妇道人家,骑马有什么用。”王献臣不悦说道,“你出门做事,才应该骑马,不然人家会笑你。”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还是先走吧,回头赶不回来了。”
王献臣看着他翻身骑上驴,看了好几眼,觉得没眼看,收回视线。
那小毛驴瞧着年纪小,但脚程还行,能跟得上马车,两人朝着北门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有人跟江芸芸打招呼。
王献臣透过车帘缝隙打量着面前浑然有些陌生的朋友。
梦境中的人开始逐渐模糊,少年时的江芸他有些记不清模样了……
兰州一向有“山结,水结,路结”之称。
山结则是说兰州城四面群山环绕,背面有龙尾山、阜兰山等山,南面有九州台山等,西面有白石山,东面又有楼林山,第原山;
水结意味着水流丰富,大夏河,洮河,湟水,大通河在此汇聚,通往河西、青海、河洮岷地区则有着四通八达的水系网;
路结则是水陆交通四面科道,向西北方向沿着庄浪河谷而上,翻越乌鞘岭可达河西走廊;向南顺洮河而下可至河洮岷一带,向西溯湟水可达青海;沿东黄河而下宁夏陕西等地。
军屯则是太祖时期一项重要的政策。战争后大量土地荒芜,百姓流移失所,为了尽快恢复秩序,朝廷推行了屯田制。
屯田分为军屯、民屯和商屯三种。
商屯是为了便于边境纳粮换取盐引而进行的屯垦,盐商向边地纳粮后发给盐引,凭引支盐运销,许多盐商为了交粮便利,招募农民在边境开荒,就地取粮,不过在七年前,改成盐商径向盐运使司纳银领引,不再纳粮,不过一年,商屯已然废驰。
民屯一开始则是用来开发战乱下的边境重镇。太祖规定:“移民就宽乡,或召募或罪徙者为民屯,皆领之有司”,后期又通过召募庶民和强制迁移罪犯的方式去开垦边远荒芜之地,官府则“给牛种车粮以资遣之”,鼓励百姓当地开荒。
军屯本是三种之中最为重要的一种,河西有“西控西域,南隔羌戎,北遮胡虏”的战略位置,常年驻有重兵,在相对安定的时期,河西施行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在外敌频繁侵扰时,则为四分守城,六分屯种。
但随着边防形势日益严峻,士兵大量流失,军屯逐渐荒废,民屯逐渐壮大。
朝廷每年都会鼓励,招募,又或者派遣民户去边地种地,也制定了很多优惠政策,但如今腹里安宁,鲜少有人愿意前来。
江芸芸今日去的是民屯。
黄河西面和兰州城北面都有大量民屯。
“都二月了还没转暖。”农夫一见到江芸就开始抱怨,“这麦怎么种啊,回头税怎么交啊?”
“而且今年水流也很少,我就说不要随便开山吧,惹怒山神了,今年这水如何灌溉。”
“年前那些该死的蒙古人用马蹄践踏了我的田,给我弄得一团糟。”
没多久,江芸芸就被一群人包围住了,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我们不是让文书给你们说过肥田的办法,你们可都弄了?”江芸芸问。
有人点头,有人没说话。
“可以试试的,我之前在琼山县的时候推行过,确实有用,那些鱼骨鱼刺你们反正也不吃。”江芸芸说道。
“怎么不吃,我牙口好,都吃的。”有人豁了一口大黄牙,大声嘟囔着。
江芸芸笑:“这事得不偿失吗?这东西在你嘴里就跟一个磨牙的东西一样,但你放在地里,不是给你明年的作物长肥嘛。”
“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人殷勤说道,“都按照文书说的办呢?还做了一些豆,还好收得快,不然就被蒙古人抢走了。”
江芸芸点头,勉励道:“我们这边天气冷,种东西的时间不如南方,但我们养的久,做的精细,日子也不会过得差。”
众人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江芸芸从不会不耐烦,还顺带解决了谁家的鸡丢了的事情,她飞快把偷鸡的人找到了,让人打了五板子,这才把人放走。
“你们这边之前那些商屯的地在哪?”江芸芸随口问道。
农户们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有什么不能说的,支支吾吾。”王献臣不高兴质问道。
农户们只当没听见,低着头哼哼唧唧了几声。
“你们这附近可有军屯?”江芸芸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换了个问题问着。
“军屯都在卫所附近呢,不过这条路一直往西走,是有几座墩台的,他们那边也是有军屯的,不过应该不大。”有农户说。
江芸芸顺他们的方向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高高的,类似于烽火台的东西。
兰州城经过不断的的修建,形成了以城池为中心,结合关隘、军堡、边墙、墩台的严密防御体系。
“那日蒙古人来,你们这里可有伤亡?”江芸芸又问。
“我们当时听到动静就躲起来了,他们也都没空找我们麻烦。”
江芸芸嗯了一声,又叮嘱了几句春耕的事情,最后找人合计了他们自家的土地,确定和本子上登记的没有差错,这才离开了。
“这些事情你也要盯着吗?”王献臣不解问道,“这些让文吏这些盯着不就好了。”
“春耕吗?肯定是要看着的,吃饭可是大事,不过兰州冬日漫长,地形狭长,越往西走,到甘州、山丹这些地方,天气更寒,麦苗青黄不接,这几十年蒙古又不断略夺,现在这些屯田连基本需求都难以满足,我看了前几年的资料,说二千里里的地人却不足一万七千,防守和耕地都很难顾全。”
王献臣看着江芸芸的侧脸:“我听说你来的第一个月把兰州数十年的册子和账本都看完了。”
“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简单翻了翻。”江芸芸哭笑不得,“现在这些流言也太夸张了。”
“那也是都看了,我听说你之前在翰林院的时候便翻看了半个翰林的档案。”王献臣低声说道。
江芸芸摸了一把小毛驴的脑袋,没说话了。
“你问屯田的事情做什么?”沉默片刻后,王献臣又问。
“想要把土地重新规划一些。”江芸芸说。
王献臣震惊:“清丈土地?这可太得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