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立马上前一步,呵斥道:“停下来!”
斯日波目光紧盯着江芸芸,脸上露出笑意:“我知道你,江芸,你比他们说的还要好。”
江芸芸挑眉,反问道:“谁,谁跟你说了我?周柳芳嘛?”
斯日波笑了笑:“是,你们是朋友吗?”
“朋友的话,他就不该站我对面。”江芸芸面无表情说道。
斯日波仔细打量着她,随后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也不喜欢他。”
江芸芸没说话,只是问道:“不知今日你们又是为何而来?”
斯日波还是看着她,歪头想了想,突然说道:“原来是他惹你不高兴了,那应该为你赔罪的。”
他扭头对着副将和气说道:“你去亲自把他杀了,把他的人头献给江芸。”
江芸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只见那副将直接策马来到队伍后面,把毫不知情的周柳芳直接从马上拖了下来。
周柳芳惊慌失措间被重重摔倒在地上,双腿诡异地垂落着,整个人被马拖着,发出痛苦的惨叫。
“怎么杀?”那副将把人拖到江芸芸面前,举起手中的大刀,狞笑着,“是把他的四肢一根根砍下来,还是把他大卸八块。”
周柳芳抓着那人的手臂,沉重地喘息着,目光艰难地看向江芸芸。
那目光充满恨意,可随后又充满哀求。
“救我,救我……”他挣扎地喊着。
“汉人都是这么软弱的。”斯日波无奈说道,“他们碰一下就觉得疼,砍一下就会死,我的老师也同样无用,我原本想好好养着他的,跟我的猎鹰们一样,给个屋子,给口饭吃。”
他随后充满爱意地看向江芸芸:“你们汉人总是碍于礼数不能随意动手,没关系,就当是我送你的一个礼物。”
那副将举起刀来,就要对着周柳芳的脖子砍去。
周柳芳发出惨叫。
“住手。”江芸芸厉声呵斥道。
与此同时,一根长箭自上而下直接贯穿副将拿刀的胳膊。
副将惨叫一声,手里的刀跌落在地上,自己猛地抬眸去看城墙上。
“少给我们来你们野蛮人不开化的一套。”头顶的谢来冷笑一声,“再在我们的土地上喊打喊杀,下一箭,我就把你们脑袋射穿。”
那刀重重砸在周柳芳身上,周柳芳回过神来,连滚带爬跑了。
斯日波不笑了,阴沉地看着副将胳膊上的长箭。
“这就是你们汉人的待客之道。”他质问道。
“所以给下马威是你们蒙古人做客的道理?”江芸芸上前一步,淡淡说道,“不请自来的客人,在汉人语境中为不速之客。”
斯日波居高临下打量着面前着年轻人。
胯.下的马察觉到主人的心情,也跟着烦躁地来回踱步着。
江芸芸背着手,一脸漠然地看着面前的蒙古人。
陈继一脸警觉地握住腰间的长刀。
大门后面,周伦和唐伦自然也是一脸紧张,身后还站着奉命前来的王献臣。
王献臣怔怔地看着江芸芸的背影。
城内的人都看着江芸芸。
城外的人都看着斯日波。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重。
“今年我们永谢布朝贡,所以我亲自来了。”斯日波摸着手中匕首的宝石,好一会儿又重新笑了起来,“你说我们算不算客人。”
别看蒙古人这么嚣张,动不动就掳掠边境,但关键时刻却又能屈能伸,太.祖时期,为了交换到生活必须的粮食布匹,甚至是铁器、药品,乃至昂贵的丝织品和瓷器,开始向北京城派去朝贡贸易的使者。
这种经济来往从建立之初,乃至后来蒙古经历太.祖亲率大军试图灭亡鞑靼部,又或者大明经历英宗被俘等等事情后,蒙古那边仍然坚持每年要去北京朝贡,而朝廷出于招抚考虑,也没有断绝这种看似进贡、实则是物资互换的经济来往。
江芸芸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陈继。
陈继龇了龇牙:“年还没过完呢。”
斯日波笑着耸了耸肩:“很喜欢汉人的文化,又听闻我们兰州来了个神童,所以着急了点,想着早些来看看你,可你瞧着不太欢迎我。”
江芸芸巍然不动,只是问着陈继:“朝贡的事情,一般谁负责?”
“寇知府。”陈继说。
“哦,麻烦知会寇知府一声。”江芸芸对一侧的士兵说道,“就说永谢布的人来了,我们按程序来。”
“程序?”斯日波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什么是程序?”
江芸芸咧嘴一笑:“就是一样能规范像你们一样冒冒失失蒙古人的一种过程,要朝贡就要有朝贡的态度,带着人堵我们兰州城门,吓我们百姓做什么。”
斯日波哦了一声,随口抱怨着:“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的啊,怎么就你规矩多。”
江芸芸冷笑一声:“我就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回头我就把规矩立起来。”
她转身就要走。
“等会,江……”斯日波骑马就要把人拦下。
一根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挡在他马前。
“别靠近他。”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斯日波的马吃惊,高高扬起马蹄,发出斯鸣,蒙古人混乱片刻,幸好这位年轻人骑马本事不错,握紧缰绳,加紧马腹,厉声安抚着受惊的马。
他猛地抬头去看头顶的谢来,一脸狠厉。
谢来面无表情看了过去,然后用满弓和冰冷的箭头,冷冷地对着他。
江芸芸也不扭头去看后面的风波,只是对着王献臣说道:“麻烦告知马尚书一声,若是他今日有空,烦请来衙门一趟。”
王献臣从后面的混乱中收回视线,半晌之后才说道:“你胆子真大,就不怕有诈嘛。”
“总是躲也不是办法。”江芸芸笑说着,“他们都有胆单枪匹马来,我们背靠兰州难道还不敢出门嘛。”
王献臣好像第一次认识面前的江芸,看着她失神了片刻,许久之后才说道:“我曾听说你在扬州读书时,曾和王谕德之子讨论过收复哈密之事,你很喜欢兵事嘛?”
江芸芸一听就忍不住揉了揉脸:“年轻时总有些狂傲,胡说八道了点,我也不喜欢兵事,当年之事,只是碰到伯安太开心了点才跟着多说了几句,若是能兵不刃血,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真的需要用兵,也不能迟疑。”
王献臣有一瞬间的哑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这些年一直在兵科任职,也了解过大大小小的战事,可那些大都是战败的,龟缩不出的,朝廷对蒙古就是这样的态度。
消极的,封闭的。
江芸是不知道,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后面的事情由匆匆而来的寇兴接过去了。
江芸芸便不再管这些事情,只是背着小手溜溜达达回了衙门,刚坐下就听到阿来凑过来说道:“同知胆子真大!”
“还行。”江芸芸摊开纸,随口问道,“你家里有女眷吗?”
阿来呆了呆,随后小声说道:“没有,我们父母早逝,我只有我的弟弟阿木。”
“无意提及你的伤心事,不好意思。”江芸芸抱歉说道,“我这边有打算招几个女人做衙役,还有女监看守的狱卒,本想着你身边要是有认识的人,可以让报名参加一下,给我活跃活跃人数的。”
阿来啊了一声:“女衙役?女人也能当官嘛。”
“对啊,你看过年期间好几期妇人被欺负的事情,有些胆子大,家中有人撑腰的人,上了衙门被男衙役一问,大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甚至还有人为此寻了短见,我们这边以后做这些事情要有女衙役陪同的,女监那边更不要说了,闹出好几次风波了,秦同知都悄悄摆平了,我们也都睁一眼闭一眼了,可这些事情没暴露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没遇上刺头,不然闹大了大家都要完蛋了。”
江芸芸一边说,一边写公告。
阿来探头想要看,但看了一会儿又收回脑袋、
“怎么了,写的不好?”江芸芸随口问道。
阿来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低着头说道:“不是的,肯定写得很,就是我不识字,看不懂。”
他顿了顿,丧气说道:“吃饭都吃不饱怎么读书啊,我弟弟倒是自学了一点,很聪明的,可惜读书太贵了。”
江芸芸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叹气:“是我不是,今日说了两句都说不对。”
阿来连连摆手,呐呐地没说话。
“你回头那一本三字经来,我有空就叫你读书,就当你上次教我学方言。你回头也能教给你弟弟。”江芸芸很快就写好公告了,笑说着,“来,我读给你听。”
阿来下意识伸出脑袋,听着她一字一字念着。
江芸芸的公告贴出去自然又是一次轩然大波,一点也不比蒙古人光明正大入城的消息传得低,甚至因为这事更息息相关,声音越来越大,就连斯日波也好奇地出门听了几耳朵。
大量的批评声下偶尔也有几声赞同。
这篇文章写的很好,把设立的目的和缘由都写的清清楚楚,又把招选的条件,工作范围,都介绍地清清楚楚,不少妇人看了也都觉得很心动。
不过心动归心动,三天下来没交一个报名表。
江芸芸咋舌:“不应该,我当时在琼山县也没这个问题。”
秦铭立马嘲笑着:“我就说你这个事情有问题吧,谁家好女人会抛头露脸啊,快把公告掀了吧,回头丢脸死了。”
江芸芸撇了撇嘴,打算出门打听打听情况。
刚出门,就有一个衙役跑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门口有肃王府的人,说要请您过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江芸芸还是从后门进了肃王府, 接她的还是熟悉的管家。
管家这会儿终于露出熟悉的龇牙笑:“当日多亏江同知解围呢,我们王爷最近也睡得香了一点。”
江芸芸装傻充愣,一本正经解释着,自己只是说出想说的问题而已, 不知道有没有帮上忙, 所以不算帮忙。
——我没有, 我不是, 别胡说!
老管家还是笑嘻嘻的样子,露出了然的神色:“懂, 都懂。”
江芸芸又一次来到嘉会殿, 里面不仅坐着王爷和王妃,还多了一个郡王,肃王长子朱真淤, 成化二十三年已经受封世子。
许是刚从地里回来, 朱真淤黑了不少, 但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见了江芸芸就开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