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了却一桩心事,笑说道:“如何给我小鞋穿?”
“哼,等贼人来了,估计不来通知我们……”
“咳咳……”
寇兴咳嗽一声。
江芸芸抬头,迟疑片刻后问道:“我的前任,死的有问题?”
秦铭悄悄看了眼寇兴,没说话。
寇兴叹气:“算不上,当时确实情况很紧急,那支骑兵来势汹汹,中护卫和兰州卫要保护肃王府,守备军死守城门,我们兰州九个城门,也是分身乏术。”
秦铭见他这么说也不遮遮掩掩了:“说得好听,派一个小兵来难道不行嘛?你的那个前任就是御史出身,脾气又臭又硬,人缘极差,就连衙门里的人都不喜欢他,更别说,来的第一个月就把他们三人都得罪了……”
他还没说完又不说了,悄悄看了眼江芸芸。
可巧,这人也一个月内得罪了这三人。
“你,你其实脾气比他好多了。”他讪讪找补着,“听说你和衙役们关系都很好。”
江芸芸沉默了片刻:“多谢提醒,我知道了。”
“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寇兴沉沉说道。
三人的谈话有点不欢而散,江芸芸就说要去和商人说几句话就先走了。
“平白得罪当兵的做什么。”见人走远了,秦铭闷闷说道,“我们兰州可是要他们保护的,到时候可要连累衙门了。”
“都是做事,对事不对人,哪来的得罪。”寇兴收回盯着门口烧了一半的歪脖子树,低声说道,“就是之前太过客气了。”
“什么。”秦铭没听清。
“没什么。”寇兴揉了揉额头,“抓回来的士兵你审一下吧,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打架。”
秦铭闻言,站起来告退了。
那边江芸芸去见了那几位商人。
商人们大都来来回回走着,也就陈昱还稳稳坐在这里,张道长不知怎么溜进来了,和他坐在一起,两人有来有回说着话。
“久等了。”江芸芸笑着入内,“等他们带钱把棉花分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他们分了就分了,到时候江同知给我们钱就是,我们是信得过您的。”有人试探说道。
“钱财之事还是不要经过其他手才是。”江芸芸笑说着,“这次辛苦你们了,衙门补贴的五十文,等商税推行后也会一并奉上。”
“同知要推行商税!”陈昱吃惊问道。
“多少税啊!”
“难道又要加钱!”
江芸芸等他们议论完才说道:“统一规范而已,也免得有人上门讨要不是吗。”
“可这些事情谁能管得住。”有人嘟囔着。
“我是同知,自然是我。”江芸芸平静说道 ,“我有整顿城内风气的打算,也正打算问问诸位,抓几个现行,再推行统一的标准。”
陈昱眉心紧皱:“我听闻同知在琼山县也曾推行统一的税率。”
江芸芸点头:“统一标准,才能让所有事情有迹可循,我们统计方便,你们做生意也方便。”
陈昱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含糊说道:“城中有几个大户。”
江芸芸微微一笑,和气说道:“他们会配合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棉花的事情也算尘埃落定, 三人各自推了钱来交易,江芸芸直接让商人人出面点钱,自己不粘手,也算的钱货两清。
这三人也是高调的, 推了棉花果真是一路大肆渲染出去, 一时间安静的兰州城又热闹起来了。
至于衙门欠的钱, 则是寇兴亲自出面说给付一半, 回头有了余钱再给,亲自签的条子, 发了钱, 只是如此算是把衙门掏空了,一时间众人看江芸芸的眼神都不对。
等衙内都是自己人,秦铭这才跟着酸了几句:“知府这么忙还惦记着这事呢。”
北风凛冽, 寇兴年纪大了, 慢吞吞走着, 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瞧着更干枯了, 边上跟着没说话的江芸芸,
秦铭这话说出口, 没人搭理,不由有些讪讪。
回了屋内, 端上热茶,寇兴喝了一口茶,这才终于开口。
“棉花在边城一直都是大事, 我们不能耽误,卫所不敢耽误, 此事如今又侥幸能成, 厉害的是我们衙门牵的头, 得了头一份的功,折子上去,定能得到表彰,所以不管如何,对外一定是要整整齐齐的,一致口径,不能露一丝怯,也不能太过骄傲,让外人笑话了。”
这话不仅在点秦铭,也是在提醒江芸。
两人起身行礼应下。
“衙内的缺确实不少。”寇兴又说,“不能为了面子,伤了里子。”
秦铭一听连连点头,正打算说话,就听到寇兴继续拖着一口气说道。
“马上就要秋税了,可我们不能拆东墙补西墙,多收一点秋税的钱来填补亏空。”
秦铭一听,尴尬得不再说话了。
“咱们兰州过得什么日子,你们也有数,夏税的时候还能说刚种好粮,多一点也无关紧要,这里入了九月就开始刮风下雪了,大家都靠手里拿点余钱过日子。”寇兴放下手中的热茶,“确实缺钱,但也没有从种地身上掏的道理。”
秦铭茫然。
江芸芸却是心中微动,悄悄抬眸看了过来。
却不料,寇兴正在看她。
江芸芸想了想,便大大方方抬起头来。
寇兴点头,平静问道:“听说江同知查了近十年的税赋,来往货物册子,还翻阅了户房的册子,再查经商人数。”
江芸芸点头:“是,兰州民籍虽少,也有不少人家中都有些小本买卖,若按比例来说,确是不少的。”
“兰州地少,天冷,一亩地出的息有限,心思自然要去放到其他地方,都是为了好好过日子。”寇兴看着江芸芸,平静说道。
江芸芸沉默片刻后说道:“是这个道理。”
“说这些做什么?”秦铭在边上插不进话来,急得抓耳挠腮。
“原先府中挪不开人手,事多人少,现在来了江同知,也算是多个人多个力。”寇兴和气说道,“有些事情也该拾掇起来了。”
秦铭茫然:“什么?”
寇兴看着还算本分的秦铭,一字一字说道:“商税。”
秦铭眨了眨眼,突然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冷气,立马噌得站起来,神色惊恐,打量着自己的上峰和同僚,小眼珠子来来回回看着,眼瞧着就要把自己看晕了。
“坐下。”寇兴无奈说道,“慌慌张张,有失体统,算什么样子。”
秦铭正想坐下,突然又屁股一抬,只觉得如坐针毡,终于是回过神来了,起调的声音骤然拔高又突然按下,用一种惊恐鬼祟的气声说道:“那里可都有贵人。”
“哪里没贵人。”寇兴叹气说道,“要是真顺着关系去找,谁家找不到几个厉害人,可难道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事情就不做了吗。”
秦铭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还是十分惊悚,一屁股坐了下来,忍不住说道:“可,可,可这里有……肃王啊。”
江芸芸慢慢悠悠说道:“这个倒不怕,前几日意外遇见了,说了几句话,肃王表示强烈支持,十分配合。”
寇兴和秦铭看了过来。
“肃王,肃王这么好说话?”秦铭忍不住问道。
江芸芸来了兴趣:“我瞧着肃王是有几分和气的。”
秦铭一脸错愕:“怎么可能,肃王可是能上阵杀敌的人。”
江芸芸也颇为震惊:“肃王不是修道嘛?”
“修道不是杀人更厉害嘛!”秦铭喃喃说道,“那什么法印……”
“咳咳,胡说什么。”寇兴打断越来越不像样的话,只是对着江芸芸继续问道,“王爷可是嘴上说的?”
“给了一个小印记。”江芸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红袋,从中倒出一个四方金铜色的麒麟小印,“上可‘纯阳子印’的字。”
“王爷法号确实是纯阳子。”寇兴点头应下,“这东西用好了,可要还回去。”
“是。”江芸芸垂手应下。
秦铭还是一脸受惊的样子。
寇兴摸着胡子,眉心皱成的竖痕更重了。
江芸芸自然也是没有说话。
屋内一时间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北风猛烈的呼声。
兰州的冬日实在太寒了,如今甚至还未到寒冬腊月。
“听闻你在琼山县推行过商税,如今也为兰州写个决策来吧。”沉默许久后,寇兴低声说道,“只一个要求,不能太过。”
他抬眸去看江芸,常年眉头紧皱,让他时常有种苦大仇深的错觉。
“大部分商人也都是为了一口饭吃。”
江芸芸再一次起身,点头应下。
“去吧,今日也辛苦了,若是做好手中的事情,就都回去休息吧,瞧着要下雪了。”寇兴说道,“若是真的下雪了,你们就各自带人去城内看看,有塌的,伤了人的,都好好安置下来,我还留了一些钱,商税的事情要抓紧时间了。”
—— ——
江芸芸坐在四面漏风的官署内,看着已经写好的初稿,一点点看下去,然后提笔又仔细修改着商税方案。
兰州的生意以小生意为主,且生意种类不多。
那就降低第一档的税率。
小户人家养家糊口不容易。
但兰州到底背靠黄河,地处要塞,还有丝绸之路的余韵,所以大户都有路子,所以有钱的也很富裕。
但是太过压榨这些大户,也不行,容易激起逆反心理,在其他地方到还好处理,在边境就是埋下祸端。
但这么一大块肉,不咬一口,江芸芸又实在舍不得。
她坐在椅子上仔细想了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揉了揉被风吹僵的脸颊,用力搓了搓手,开始想出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