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震惊,痛心疾首:“让他们直接来问我啊!”
谢来来来回回绕着他打圈,摸着下巴:“不得了了,我感觉你在憋一个大的。”
“要不我告诉你,你回头拿了钱,我们五五分。”江芸芸不死心说道。
谢来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人:“少给我转移话题。”
江芸芸也跟着笑眯眯地看着他,嘴角梨涡一闪一闪的。
“算了,我就跟着你,不坏你的事情,也保证不说。”谢来主动给自己找台阶说道,“回头我报给殿下,也能大赚一笔。”
江芸芸无所谓耸了耸肩:“行吧,那我现在要回大理寺的,你去不去啊?”
“去啊。”谢来也不怂,“只是别让我发现你干违法的事情,不然我亲自把你抓起来。”
江芸芸背着小手,溜溜达达朝着大理寺走去。
“你不结案?”她的上峰大理寺的右寺不悦说道,“人都死了,你还能复活不成,赶紧结案了,别耽误事情,我好心跟你说,别没事得罪太监和皇亲,这些人会杀人的。”
江芸芸认真说道:“人死了又如何,事情还在呢,我等会就去皇庄再仔细看看。”
她的上峰为她的不通世故而大为震惊。
“你你你,你要是去了,可别说是我的人,晦气太晦气了。”他大怒说道,“回头死在外面也别说是大理寺的人。”
江芸芸也跟着大怒:“如此草芥人命,如何办理案件,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两人不欢而散。
右寺见他走远了,立马招呼来自家仆人在他耳边说了句:“要原封不动告诉国舅爷。”
那边江芸芸一出了衙门,脸上的怒气便也跟着消失了。
“你好端端和这个大嘴吵架做什么!”谢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又慢慢悠悠跟在她身后,“这人记仇得很,而且他妻子是嘉善大长公主身边的丫鬟,你知道是谁吗?”
“大国舅的人呗。”江芸芸无所谓说道,“楠枝和我说过了。”
“原来你知道!”谢来也震惊了,“那你没事和他吵什么,真要查,自己溜出去查不就好了。”
“那不就没意思了。”江芸芸摸了摸下巴,“不把事情闹大,谁知道我要干什么。”
谢来惊呆了:“不是,你真的打算把京城掀了啊。”
江芸芸摆手:“哪有这么夸张。”
谢来不笑了,严肃说道:“这可不是天高皇帝远的琼山县,连个土皇帝都没有,这可是皇城脚下,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江芸芸扭头看他,想了想问道:“什么样是闹大?”
“你要是打算牵连到国舅爷,那就是闹大。”谢来越发认真,“陛下根本不会严惩张家,就连太皇太后的周家,现在见了张家都要退避三舍。”
江芸芸叹气:“可真是不巧,这皇城跟下的皇庄也不少,但我翻遍了案卷,就好死不死被我抓到这两个了。”
谢来看着她无奈的样子,叹气说道:“你就不会怕吗?”
“有一点的。”江芸芸想了想,“之前以为管事真的把那户人家的人都杀了,我真得有点害怕。”
“怕他也顺手把你杀了?”谢来问。
“怕这些事情越来越多,那些血腥会把我的心中的那团火灭了。”江芸芸笑说着,“我希望自己可以走得更远一点。”
谢来沉默了。
“反正人人都是这样的。”他许久之后嘲笑着,“你还真当自己是青天大老爷不成。”
“可又不是人人都是坏人。”江芸芸笑说着,“做太监不必只当三宝太监,做道士也不是只有老子这条路,我们做官也是这个道理,只要尽心尽职就好。”
“冷眼旁观和杀人有什么区别。”谢来冷冷说道,“只是一种愚蠢的沉默而已。”
江芸芸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所以我不要做这样的人。”
这次换谢来沉默了。
两个皇庄江芸芸两个一个也没打算放过,想要都逛一下,但奈何门口都是人,愣是进不去,那些百姓见了她就是跑。
她无功而返。
谢来冷冷说道:“你多大的名气啊,可不是都防着你呢。”
江芸芸笑着没说话。
刚进城门没多久,就听到路边有人凑在一起,窸窸窣窣议论道。
“大消息,大消息,那个江芸又又又被人弹劾了,听说还有他的朋友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江芸芸被弹劾的折子一开始还只是小小范围内的流通。
内阁收到这几份折子颇为头疼。
“这毛翰林是和人干上了不成。”谢迁叹气。
徐溥随意扫了一眼后问道:“江侍读不是在大理寺吗, 怎么还和皇庄扯上关系了?”
李东阳接了过来,还故作无事地辩驳了几句:“说不定就是查案子查到的呢。”
刘健冷哼一声:“大理寺的屁股做热了没,就打算查个大案。”
“案子摸到哪一件就是哪一件,他新来的还能挑挑拣拣不成。”李东阳替人辩驳道。
刘健又是哼哼一声, 低下头继续看折子。
徐溥揉了揉额头, 手掌压了压:“不碍事, 先问问江侍读这一个多月都在做什么?让他抽空写一份疏文来, 折子先放着。”
谢迁是不掺和这些事情的,看好了自己手头的折子, 说道:“英国公和屠尚书上言的折子陛下可有批复?”
徐溥看向李东阳。
李东阳摇头:“没有, 但我听说公主又病了,有内侍建议陛下在万岁山的毓秀亭中做法,为公主祈福, 但这钱打算从陛下私库那边出。”
“定是李广那厮撺掇的!”刘健大怒, “公主生病不去看御医, 弄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可恨!”
“如今三司壮气耗于转输之勤, 万民膏血浪为土木之饰。又造织金彩妆闪色诸罗缎纱绒, 计其工料价银, 所需不下百万,奇巧糜丽, 工役之多,国库耗费巨大。”谢迁沉声说道,“可现在占着这个祈福的名头, 自然不能拒绝,但想来又是一笔消耗。”
原来英国公等人上的折子上直点内有寿安钦安宫、毓秀亭之修, 外有神乐观、太仓城楼及皇亲宅第之造, 之前又在兴济县建真武祠, 一年时间建筑之多,人力物力耗费极大,所以恳请陛下停止。
折子内阁很快就送上去了,但陛下一直都没批。
公主病了固然令人心痛,但却又病的不是时候。
“陛下从私库出,我们总不好说些什么,罢了,说回别的事情吧。”
内阁众人沉默了片刻,便不再说此事,转而说起王越经略哈密奏,直到天黑才停了下来。
“每年陛下的皇庄出息连税都不用缴,可大建宫殿时依旧需要户部出银子,如今畿内之地﹐皇庄就有五个﹐共有一万二千八百余顷的田地,这一大片肥沃土地怎么就接不上陛下的花费呢。”
临走前,刘健整理好自己这边的折子,抬起头来,冷不丁问道。
两位年轻的阁老已经携手离开了,徐溥独自一人坐在案桌前,听到同僚的话,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年纪实在太大了,头发花白,胡子也稀疏了,这些年眼睛坏得厉害,看到烛光就会有点微微的刺痛,所以大都是闭眼休息的,幸好他的同僚们体贴,除非大事其余时间并不会劳烦与他,现在他坐在加了厚厚蒲团的椅子上,又眯眼看了几本紧要的边境折子,尤其是总制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军务的王越最新加急送上来的一批折子。
“陛下的家事,我们总归是管不到的。”他叹气说道。
“天子以四海为家,何必置立庄田,与贫民较利?”刘健低声说道,“高皇帝时期,不肯开矿,不加重赋,不就是不于民争利。”
“希贤,改改你的脾气。”徐溥叹气说道,“往后内阁要你撑着了。”
刘健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下,不再说话。
黄昏红晕终于逐渐褪去,天空中还残留着半黑半红的颜色,夜色终于要来了。
“走吧,不着急在今日把折子看完,小心熬坏了眼睛,得不偿失。”
徐溥一起身,刘健便也紧跟着起身要去扶人。
“仔细凳子,我送您上马车。”他道。
夏日炎热,这位年迈阁老的手腕却又格外冰冷,他被人扶着,慢慢吞吞地往外走着,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江侍读的折子还需你仔细照看着。”
刘健轻轻嗯了一声。
“你也很看好他,不是嘛。”徐溥笑说着,“琼山县治理得确实很好,我仔细看过锦衣卫送回来的折子,虽有些大胆,但也是事事有着落,人人有温饱,这难道不是大同之兆嘛,年轻人锐进,不是坏事。”
刘健没附和,只是提醒着:“小心台阶。”
“我年少时也总有很多想法,但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个时候总想着等我再往上走一走,成功的概率会大一点,肯定能把这事做成,可我越来越往上走……” 徐溥拍了拍刘健的手背,“心不由人,人不由己啊。”
刘健依旧没有说话。
徐溥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转而说道:“年纪大了,说几句便累了,昨日陛下要内阁撰《三清乐章》作为斋醮之用,这事我会上折子说的,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李广也太能撺掇……”刘健愤愤不平。
徐溥拍了拍他的手背:“时机未到,不必着急。”
刘健沉重叹了一口气。
陛下体恤徐溥的年纪,让他的马车都是直接停在会极门。
徐家仆人见到自家老爷连忙迎了上来,对着刘健再三感谢。
“我亲自扶您上车。”刘健说道。
“您说的,我都记得。”帘子放下的那一瞬间,马车外的内阁次辅低声说道。
马车内的徐溥露出笑来。
—— ——
只是这事内阁有心压,耐不住江芸芸这人实在风云人物,没多久全京城都知道这人在搞皇庄了。
依旧是两边倒的舆论。
赞同的人自然是大肆批判皇庄,侵占良田,欺压百姓,早就该仔细查一下了。
反对的人则是江芸这事无事生非,非要闹出名声来沽名钓誉。
两边舆论打得不可开交,连大理石少卿都忍不住把人找过来问道:“你那个案子不是说那一家子的人都溺水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