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长怒了:“我能一样吗!我可厉害了,我炼丹制药可是我老师亲传的,独一无二,天下人都不会!”
江芸芸随意拍了拍他的小臂安抚着:“你自然厉害,你医术也厉害,夜观天象也厉害,道术学的也好,经文背得也利索,虽然胆子小,但是会见机行事,关键时刻也不掉链子,还特别会在小孩面前拿乔。”
张道长一开始还听得得意坏了,但听到后面开始有点心虚。
他可不是一开始就特别唬弄年纪还小的江小芸,还拿了她好几个馒头。
“但是外面的人又不知道你的为人到底如何。”江芸芸笑说着。
张道长不服气说道:“我肯定是好的,我和那些坑蒙拐骗的才不一样的呢。”
江芸芸拉着他快步走在小巷里,衣袂飘动,两道影子一前一后走着。
“你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那别人也会如此,没有不好的职业,但所有职业中有好人就会有坏人,有太阳就会有阴影,这才是天道。”她神色格外平静。
“你是道士中的好人,那太监中难道没有嘛?难道人人都是十恶不赦吗?我朝的三宝太监年轻时从侍燕王,以‘有智略,知兵习战’闻名,靖难后又升任为内官监太监。十九年时间六下西洋,后来又任南京守备太监,这样的人物不论是放到民间还是朝野都是威名赫赫的,你难道觉得他也是十恶不赦的太监。”
张道长没说话了。
“可这样的太监才几个!”他不服气嘟囔着,“总归还是坏人多的,那个人的车上都是金粉,这么奢靡一看就不是好太监。”
江芸芸笑:“你要这么说我也有点不同意,若是每个太监都要和三宝太监比,那你这个道士难道不该和老子比,老子光是一本《道德经》就足以名垂青史,被尊为道家祖师,也是神话中最为厉害的神仙之一。”
“那可是祖师爷!”张道长怪叫着,“我怎么能和他比,无量天尊,真是罪过啊。”
“我还听说唐朝时候有一个道教高人隐士,也是一位修仙者,名叫陈搏,他著书立说,写下《悟真篇》和《神仙传》,主张“无为而无不为”,而且他见不得民间疾苦,时常为穷苦百姓捐赠粮食和草药。”
“我怎么配和白云先生比啊。”张道长还是一脸震惊,“白云先生有经世之才,都说他是老氏之徒也,乃是上界少微之星,无量天尊,都是小孩童言无忌,我可没有这么胆大妄为。”
江芸芸歪着头又想了想:“那李谌呢,他好像就是单独的修炼,但是写了一本《太清广成王至道太清真诀》,所以也挺有名的。”
张道长都听木了,面无表情说道:“你可闭嘴吧,我的小祖宗,李道长主张在松柏不离的山水间修炼身心,至今都是我们道家的修行办法之一,不然我们整天去这个山,那个洞里做什么,爬山玩嘛。”
江芸芸连连点头:“所以那你可以和这几个人比吗?”
张道长面露惊恐之色,差点要原地跪下了:“怎么可能,你可别说了,这是要折寿的,我何德何能啊能和他们比。”
江芸芸反问:“那你怎么要求所有太监都和三宝太监比呢。”
张道长哑然。
“不是所有修道者都能成为老子,白云先生,那也不可能要求所有太监都成为三宝太监。”江芸芸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看向张道长失神的面容,笑说着,“是个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只要没有做下作奸犯科的事情,那就是一个寻常人,和寻常人交往不是很正常吗,我们不都是普通人吗。”
张道长一脸凝重,随后看着江芸芸踏入屋内,忍不住又说道:“说普通人就说普通人,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屋内,乐山一脸满然:“张道长,你怎么在这里啊。”
张道长回过神来,猛地一拍大腿:“是了,被人哄到这里来了,正经事一件也没办。”
江芸芸已经捧起绿豆汤,小口小口喝了一小碗,一边喝,一边睁着大眼睛看着张道人也跟着讨了一碗,蹲在柱子下直接一饮而尽。
“还想要一碗,要绿豆多一点的。”他喝完,理直气壮对着乐山说道。
乐山叹气:“真是巧了不是,怎么在琼山县见您,来京城也见您啊。”
“哼。”说起这事张道长显然更生气,“我去找紫气的,但是紫气就很气人,我真要换道紫气去抓。”
江芸芸充耳不闻,把绿豆汤喝完了,这才施施然问道:“所以人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张道长埋汰地直接用手指把绿豆拨到嘴里,含含糊糊说道:“就在城外的破庙里,差点住不进去,里面还不少小乞丐,我一人一个馒头,才把人塞进来的。”
“本打算找个道观的,哼,要不说还是我们道家办得好,一个破落户都没有,果然还是我们这些贫道混得好啊。”
江芸芸摸了摸下巴,暗搓搓讽刺着:“所以你偷金粉就是为了买馒头?”
张道长脸色微红,大声狡辩着:“救人的事情怎么能说偷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你这么把人救上来的?”江芸芸又问。
“出门想去看看哪里可以化缘一顿饭来,正好碰到那个庄头说要找和尚或者道士做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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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可别是糊弄人的?”那个管事打量着面前的张道长,嫌弃说道。
“贫道四海为家,学的是苦修之法。”饿得准备烤蛇吃的张道长远远听到动静就收了家伙,等人来时,已经是双眼微阖,衣袂飘飘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因为足够饿也足够沉静,还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气质。
锦衣华贵的管事一看他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是有些嫌弃。
“今日远远看到东面有血光之气,密云翻滚,这才远道而来,想来是有人间不平之事。”张道长混迹江湖多年,一向是眼力极好,一看那管事手指不自觉飞快盘着核桃的样子就猜测是不是发生不好的事情了。
管事眉心微动,虽没有说话,但神色中的不悦之色稍稍松懈了一些。
“只是贫道从不插手人间事。”张道人话锋一转,作揖就要离开。
“等会。”管事身边的人先是大声把人喝止过,然后又对着管事小声嘟囔了几句。
张道长只听到隐隐约约的:“……把人赶走……管他做什么的……一了百了……”
“那你过来吧。”管事下巴一抬,矜持说道,“但先说好,您这个手艺看上去也不怎么样,也没个名门宗派,三两银子干不干?”
三两银子!
张道长大喜,但脸上还是施施然说道:“也是缘分,愿意为这位贵人排忧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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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的不怕死了。”江芸芸感慨着,“这人明显不是好人,你也敢跟过去,就不怕他杀了那些人,再杀了你。”
张道长愤怒握拳:“为五斗米折腰的事情怎么怨得了我,而且这人确实就是这么坏的,我就说怎么开价三两呢!我想想我也不值这三两啊。”
江芸芸哑然,随后叹气:“那个管事狗急跳墙,一家六口都敢直接找个了借口杀了,更别说你这个意外闯入的倒霉蛋呢。”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还把人也带出来了。”一侧的乐山紧张问道。
说起这个张道人又得意起来:“我是谁,我在江湖里晃得时候,这群酒囊饭袋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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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长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开社祭坛已经来不及了,道长火眼金睛,直接指出他们中妖邪作祟的人就是,之后自是我的事情。”
“进去了别问别说别看,我们村子规矩多,要是冲撞了,可就不要怪我了。”
张道长表面上一脸震动,心里已经怕得不行,可是眼尾往后一看,密密麻麻的打手已经把他围住了。
真是三两银子要送走一个好汉啊。
有不少人躲在家门口,门缝中神色诡异地目送几人离开,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话,就连寻常村子的小孩叫声,鸡叫声,狗叫声都在这个村子不复存在。
张道长捏着拂尘的手都微微有些抖,便只好用道袍把手盖住,故作波澜不惊的跟着管家去了一户大门紧闭的门口。
“砸了。”管事懒懒伸手,轻轻一挥。
那些打手就跟狗一样冲出去,里面很快就传来惊叫声和哭声,但是屋子被砸的动静很少。
张道长一眼看过去就发现了,因为没东西可以砸,整个屋子连带院子都空荡荡的,都是些破烂。
管事看着而被五花大绑带出来的六人,高声说道:“今日有道长说我们村子血气翻涌,一看就是有奸险妖孽,一路带我们来到此处。”
张道长被人直接一脚踹出来,狼狈地站好才没有摔在地上,看着面前又惊又惧还可怜的一家六口,一个小男孩瞧着才七八岁的样子,一脸惊恐地被老人抱在怀里。
他嘴皮子微动,愣是不敢说出口。
“说啊。”管家面无表情看过来,“不是你说我们这里有问题吗?”
张道长狠心移开视线,胡乱指了一人说道:“就是这人。”
管事眼睛一亮:“果然是这个贱妇,我就说好端端去告什么官,原来是被妖孽附身了,来人啊,快杀了她。”
那个被胡乱指着的女人尖叫着:“我不是,秀儿真的不见了,她不见了,我不是妖孽,我不是妖孽。”
管事冷笑:“什么秀不秀儿,你家就两个小孩,哪来的女孩儿,你去官府里查查哪里有你家的名字,还说不是被妖怪缠住了,把她推到外面空地上杀了,让那些妖魔鬼怪看看随便来我们这个村子的下场。”
那个女人被人粗鲁得拖了出去。
张道长又惊又怕,眼看那刀要落了下去,连忙说道:“那妖孽最喜血腥了,如何能直接杀人呢。”
管家脸上笑容还未完全敛下,但看过来的目光已经足够阴森。
张道长心跳得极快,但却又猛地冷静下来。
手里的浮尘来回甩了甩,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手里突然升起火来,加上又是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黄符,也直接烧了起来。
“这间屋子妖气弥漫。”张道长一本正经说道,又绕着那一家五人,来来回回走动着,每走一步,就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坏了,这些人都被感染了。”
众人被他神神叨叨的样子吓了一跳,打手们一脸惶恐得看向管事的。
管事的也一脸惊疑。
那一家子更是怕得抱在一起。
张道长虚空一抓,竟然直接抓出一条蛇来,大声说道:“原来是蛇妖,蛇妖喜血,真杀了这群人,蛇妖功力大涨,虽说妖怪不会轻易杀人,有损天道,但他们会瞬间吸干村子里的运气,也就是你们会被克三年!”
张道长迈着四方步,呀呀两声,然后又恨恨把蛇贯在地上,只这一个力道,蛇竟然纹丝不动了。
“这几人也留不得了。”张道长看着那五人叹气,“妖孽之气深入骨髓了。”
那一家六口惊骇,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年纪最小的小男孩直接撕心裂肺哭了起来。
管家拧眉,看着他又看着神神秘秘的道士,将信将疑。
“若是管事不信,那就当贫道多事了,银子也不要了。”张道人顺势说道,抬脚就要走。
管家冰冷地打量着面前之人,突然轻笑一声:“道长多想了,只是不知这蛇妖不能见血,又如何杀呢?”
张道人被人拦住,只好借着叹气的功夫,念了一句道号:“水淹即可。”
“原是如此。”管事颔首,“把这些人都捆起来,那边不是有个池塘吗?直接沉潭吧。”
道长想了想点头说道:“如此甚好,直接牵成一条线,容我再写几道符,贴在绳子的交界处,定保证他们无一人能逃脱。”
管事不甚在意点头:“给道长准备桌子。”
“不必,我在他们背上写。”张道人直接掏出自己的笔,在那户人家的背上一个个写过去,最后在他们被人绑好后,在他们的绳结上一个个塞进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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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洑水?”诚勇也忍不住凑过来问道,“这万一不会可就真的害人了。”
张道长得意摸着胡子:“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啊,我会啊,我水性可好了,他们又都是连成一起的,我拉着绳子游得飞快。”
“那你是怎么下水的?”江芸芸敏锐问道。
张道长冷哼一声:“那群黑心的果然没有良心,把他们一个个都踢下水后竟然等也不等,直接把我踢下去了,还好我本也准备在出其不意时跳水的,他们一踢,我直接自己跳下去了,那群人果然不会游,我潜下水了,直接拉着绳子把他们都带走了,从外人看来他们就是顺着下游沉下去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