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忠和程蝶立马尴尬地站在远处,好大一小伙子的大黑脸瞬间通红。
倒是程蝶笑脸盈盈说道:“县令真会打趣人。”
江芸芸背着手嬉皮笑脸:“这几日真是麻烦小蝶姑娘了,回头我给你颁发个乐于助人的锦旗。”
“那敢情好,我一定挂起来,让别人都看看我程蝶的本事。”程蝶也不扭捏,开心点头说道。
“就要这样大大方方的,对吧,武主簿,事情还很多呢。”江芸芸下巴一抬,棒打鸳鸯,“该干活了。”
武忠低着头,同手同脚走了过来。
程蝶笑眯眯说道:“听说要开社学了,可有我们这个养籍院的名额?”
“自然有,回头我让武主簿把要求带回去,你们仔细研究一下,反正也近。”江芸芸皮得很。
武忠听不下去了,板着脸,大声嚷嚷:“不是要做事情吗?快进去啊。”
程蝶笑着点头:“行,那我先回去了。”
“真不错啊。”江芸芸见人走后,摇头晃脑说道。
武忠低着头没说话。
“不过小蝶姑娘脸上怎么有道疤?”吴萩好奇问道。
武忠脸色闪过阴霾,随后闷闷说道:“自己划的。”
“这是什么回事?”吴萩更好奇了。
江芸芸扭头,眨巴着大眼睛:“你还生气吗?”
吴萩和她四目相对,突然大声哼了一声:“生气。”
“哦。”江芸芸皱了皱鼻子,“可我之前不是叫你走嘛。”
“我怎么知道你和他的暗号是野猪啊。”吴萩不服气嚷嚷着,“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那个野猪差点咬了我屁股!”
江芸芸忍笑:“回头我让张道长给你看看。”
“对了,张道长呢?”她想起来问道。
“一大早就出门了。”武忠解释着,“之前连着爬山好几日给他累坏了,我也不好意思一直拖着他,也不是我们衙门的人,不好太过使唤,之前也帮了我们不少忙的。”
“回头问问他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雷州去。”现在一下子解决两个事情,江芸芸心情极好,大发慈悲说道,“不好一直使唤他,对不起无量天尊啊,回头船票我们衙门出了。”
“原来县令信这个啊?”白惠笑说着,“之前看您的样子,我还以为不信呢。”
江芸芸背着小手,只是笑着没说话。
“要是信的,上次也不会装神弄鬼吓唬人了,瞧把章丛吓得。”吴萩一眼就看穿了她虚伪的样子,大声嘲讽着。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大家都沉默了一下。
江芸芸不甘示弱,也跟着冷笑:“我可听说你们和符家和道士们的关系都不错呢。”
吴萩眼珠子一转,随后理直气壮解释着:“那是因为我们有钱!”
“可不是。”江芸芸似笑非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吴萩没说话了。
“这次我们抓了海南卫的人,海南卫的人会过来找我们麻烦吗?”走入大堂刚坐下时,武忠抬眸,谨慎问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海南卫
鲁斌脸色阴沉地坐在首位上。
——报信的百户刚刚离开。
他右手第一个位置坐着一个文人模样, 留着美须,面容暗黄,五官平凡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正中绣着鸂鶒纹样的绿色官府,一脸忧心忡忡地担忧着:“别的不论, 只是这个卢安是我们安插在倭寇那边的哨子, 也是最得用的棋子, 现在贸然被抓, 丢了这枚棋子不说,衙门之前被这位县令这么折腾了一遍, 也不知道有没有让倭寇的人进去, 他这一闹,可别让我们海南卫多年的布局毁于一旦啊。”
“要我看这个江芸就是有问题。”鲁斌右手边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高大男子,胡须粗硬, 一开口嗓门极大。
“还带人从我们海南卫门口经过, 不就是要给我们脸色看, 那日好端端过来挑衅我就觉得不对劲, 哼, 和菜株野一起的人, 能是什么好东西。”
“胡佥事可别胡乱猜想,江县令好歹是我们大明的状元呢, 师出名门,乃是不出世的神童,万万不会做这些事情的。”那文人和气说道。
胡迟睨了他一眼, 冷笑说道:“你陶静也是读书人,自然是帮着读书人的, 什么状不状元, 会读书有什么了不起的, 要你这么仔细对待,还是不是我们海南卫的人了。”
陶静闻言只是叹气,随后欲言又止地看向鲁斌,神色凝重。
“什么下不下毒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刚好赶在卢安回来的时候,净出这些幺蛾子,分明就是有鬼,还有那些健妇队,呸,一群女人,伤风败俗,谁知道这么一群人在衙门里做什么,还说是健妇队抓的人,真是胡说八道。”胡迟激动得大声嚷嚷着。
“之前好端端要什么土地测量,拿走了我们的田,指挥还说看在新官上任的份上就算了,反正田也种不过来,现在好了,我们这一退,他直接爬到我们头上了。”
鲁斌神色阴沉,在众人的注视下恨恨开口:“存身的考虑很有道理,但胡迟说得也不无道理,这个江芸实在是嚣张。”
“我们这就杀到衙门那边去,非要狠狠抽他两鞭子不成。”胡迟气势汹汹起身,摸着腰间的粗黑鞭子,“定要给那个黄口小儿一个教训。”
“万万使不得啊!”陶静一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是打算来真的,慌张起身拦着两人,“他可是朝廷亲派的县官,内阁的李阁老乃是他师兄,谁不知道李阁老对后辈一向格外照顾,听说这位江县令之前在京城读书,就和这位李阁老关系极好,我们得罪了他,这往后的折子还不知要怎么被人穿小鞋呢。”
“哼,你们读书人就是胆子小。”胡迟冷笑一声,直接把人推走,“人都要站我们头上拉屎了,还顾虑远在天边的京城的李阁老,别等李阁老给我们穿小鞋,先看看他今后的折子能不能送上去吧,琼州是谁的琼州,我看这个县令是一点也不清楚,我们现在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真当我们海南卫好欺负呢,这口气我可忍不了。”
“忍忍吧,先看看江县令到底要做什么。”陶静还是坚持说道,“是非清白,总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
“那人和菜株野玩得这么好,谁知道是不是和那个李公公关系也不错啊,那个两面三刀的阉人早就觊觎海贸的事情要插一脚,现在可别是江芸这人拿着卢安去投诚了,想要用此事拿捏我们。”胡迟自认自己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这几人的阴谋。
陶静看了眼鲁斌,见他脸上已经板得紧绷,声音温和,不放弃继续说道:“这些事情都是猜测,我们堂堂当当,清清白白,又怎么会怕他们呢,不若等一下,贸然过去,那位江县令还以为我们怕了呢?”
“我们自然是不怕的。”胡迟眼睛一瞪,凶悍说道,“陶静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鲁斌终于开口:“卢安不可能是倭人,他身为我的手下,我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自然是要把他带回来的,而且一个读书人懂什么拱卫衙门,那个衙门说不定已经有了倭寇的奸细,放任此事拖下去,我们也太被动了。”
陶静见他态度坚决,神色犹豫,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是说道:“那下官和指挥使一起去吧。”
—— ——
“来啊,怎么不会来,我打赌等会就来了。”江芸芸信誓旦旦说道。
众人看了过来,神色惊讶。
“那不是等会要打起来吧。”吴萩快人快语问道。
白惠也一脸紧张:“现在衙门内可没有多少衙役,都被带出去了,就只剩下健妇队的这些人了。”
“鲁指挥脾气可不好,还出了名的护短,我们把他的人抓走了,那真是麻烦不小。” 武忠一脸担忧,“可这人好端端下毒,本就是有错在先,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是羞愧难当嘛,怎么还会主动过来。”
江芸芸笑说着:“可我是非常想要他过来的。”
“你又藏了什么小九九。”吴萩顿时警觉,小脑袋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转着,“说起来,幺儿呢!我好几日没看到他了。”
蒋平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大家都没注意,但独自生闷气的吴萩可是一直仔细观察的,在他们离开山脚村没多久,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就一个人走到队伍后面,然后没一会儿就脱离队伍,独自一人离开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愧是大侠啊!
江芸芸笑眯眯说道:“又不是去打架,要幺儿来做什么,我们可是以理服人的读书人啊。”
武忠老实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可他们不是啊。”
“做过坏事的都知道,我们做坏人啊,都要在大晚上密谋的!”江芸芸反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人少!”吴萩抢答。
“真棒!”江芸芸竖起大拇指夸道,“有人看着,便是再穷凶极恶的人都会穿上衣服的,而且我看那个鲁指挥倒也没这么蠢……纯粹的坏。”
三人面面相觑。
“所以,刚才县令一定要我们带人从海南卫那边经过是故意的?”白惠敏锐问道。
江芸芸满意点头,和蔼地看着白惠,一脸欣慰:“怀之果然聪明啊。”
白惠被夸得一个脸红。
“这又是为何?”吴萩凑过来,眼珠子滴溜溜转着,露出了然之色,“你果然还是想要找海南卫的麻烦。”
“可不兴这么说。”江芸芸义正言辞,“我只是想和海南卫促进一下关系。”
“县令要去换件衣服吗?”武忠看着江芸芸狼狈的样子,提醒着,“脸上还有血迹呢,衣服也都破了。”
江芸芸心疼摸了摸衣服上的划痕:“不了,等会有用。”
三人还未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就看到门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还未进来就大声喊道:“海南卫鲁指挥来了,来了好多人!”
白惠虽然心里也紧张,但看手下人这么不争气,还是站起来,上前几步,不高兴呵斥道:“来就来了,慌慌张张做什么,有失体统。”
门卫被人骂得一个激灵,这才讪讪停在门口,看着屋内四人定了定神,这才抱拳禀告着:“海南卫指挥,指挥佥事和经历司经历,前来拜访。”
“走吧,会会他们去。”江芸芸背着小手第一个准备走,只是走了几步,突然小手一挥,“哎,我的八卦精呢,快来和我说说这几人的性格。”
原本落在后面的吴萩一把被江芸芸把着手臂拉了出来,听了这话不以为耻,反而得意坏了。
“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他放下狂言。
会客的地方在第一间正堂,鲁斌在主人家还没来的时候,已经一马当先坐在坐上首的位置,另外两人也都各自坐在右侧的位置。
江芸芸来的时候,只有最下方文官模样的人站起来行礼。
经历是文职流官,由吏部选授,但并非进士,大都是举人甚至偏远地方的卫所,大都是儒生,海南卫位置特殊,所以这位经历是正儿八经的广西举人。虽说他做官比较早,考上举人的时候也比江芸芸早许久,但大明最重科次和排名。
江芸芸是最新的状元,还是六元及第的那种,所以两人虽是平级,又都是文官,但还是陶静给她行礼。
江芸芸打量着面前之人,随后快走几步,把人扶了起来,一脸钦佩说道:“你就是陶存身吧,早就听闻你的大名了。”
陶静受宠若惊。
“卫所的经历司一向是‘以文法吏事纲纪卫政’的要地,朝廷对你们都是非常看重的,我之前在翰林院整理旧籍的时候,就闻高皇帝有言——‘凡武官“操纵有失其宜,缓急有爽其度,善恶惩劝有不得其道者,当事之臣与司纠之吏皆略其长而致察于幕僚’,听听,多重的责任啊。”
陶静脸上连勉强的笑都挂不出来了。
这句话可不是好话。
大概意思是卫所这些武官犯错,他这个经历要是没有发现,没劝阻,那可是同罪,该杀头一起杀头,改流放一起流放,和背锅侠没有区别。
“来之前也曾听闻海南卫军户来源复杂,这些军民异属如此庞大,管理起来一定很辛苦吧,之前进海南卫所时,虽只是随意一看,却发现里面纪律井然有序,我曾读过洪熙元年宣宗敕谕行在户部尚书夏原吉的折子,说是岷州地邻边疆,其土民旧令卫所带管者,盖欲使他们安业,就把他们都交给岷州卫管理了,还说‘凡土民惟令本卫经历司带管。经历文官,必能抚恤’。”
江芸芸一脸向往。
“岷州卫是军民卫,除了守御边疆的职责还能管理当地土著民族,成绩斐然,真是令人佩服啊,我们海南卫的情况和岷州卫也是格外相似的,我们这边的黎民也是要你们管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