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山羊胡环顾众人,嘴角讥讽,沉声说道:“诸位之前可都收了不少,要是不继续,可就把之前的都亏了,也把那些穷酸的心养大了,明年可就不好再开口三四文钱了,这不是更得罪人吗?”
他冷淡说道:“别的不说,今年少赚的那一些要是补不回来,公公那边可不好交代,可要我们自掏腰包了,而且我听说这位小县令背景可不了得,我们都得罪了,要是这一次不让他低头,我们就别在琼州呆了,都学吕家和程家人,收拾收拾包裹滚蛋吧。”
众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面面相觑都神色僵硬。
“我一开始就说没必要争这口气的。”花孔雀不高兴了。
“马后炮。”吕山羊胡淡淡说道。
“你什么意思!”花孔雀暴怒质问道。
“好了好了,吵什么呢,都是自己人。”白面馒头和稀泥。
“不好了!”门口有管家匆匆跑进来,“县令让衙役去雷州买粮了,说雷州的通判是他好友,已经准备坐船走了。”
“我们门口站着一些昨日来卖粮的百姓,说想要把之前卖的粮食买回来。”
“外面不知道怎么有童谣起来了。”
传话的小厮还没说完,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小孩童言无忌的欢笑声。
“门外有狗呆头又呆脑,能说也会道,打狗找钻又重又咬手,敲鼓大喇叭,百搭。
八十八数家家都有它,人人都要它,小狗仔细端详,哇,好大一朵红脸花。”
堂内,众人一张脸瞬间黑了下来,尤其是吕山羊胡更是难看死了。
呆头呆脑,能说会道,不就是一个吕字。
八十八数家家都有它,人人都要它,不就是一个米字。
好啊,这个不知死活的县令还做童谣讽刺上了。
“这个脸现在都被人摆在这里了。”吕山羊胡恶狠狠说道,“还真的要一个黄口小儿抽不成。”
“可……可,真的亏了啊。”有人小声嘟囔着。
“回头公公来,你也这么说。”吕山羊胡皮笑肉不笑讽刺着。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不是去雷州借粮了吗?”花孔雀小声说道,“我们干嘛还收粮啊。”
“雷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哪里由得他开口。”白面馒头目光阴狠,“我这就派人去找公公拦下这件事情。”
“也该让他知道琼州谁做主了。”瘦猴模样的人冷声说道。
众人又不说话了,面面相觑,他们突然有一种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感觉,想走走不了,不走却又莫名心烦意乱,口干舌燥。
“挂牌,十一文,五百斤以上十五文。”吕山羊胡沉声说道,“只要我们赢了,琼山县就还是我们的琼山县。”
“总不能公公不在几日,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白面馒头也跟着说道,“诸位后面可都有家人呢,吕芳行前车之鉴。”
众人也知此事无路可退了,只好齐齐应下,准备后面的事情。
衙内,江芸芸刚坐下,准备处理这个吵架的事情,奈何还没坐热,就听到有人叫唤。
“县令!大事!”叶启晨快步走来,站在门口难得提高音量说道。
江芸芸把好不容易酝酿好的一口气只好巴巴咽了回去,起身说道:“我去去就回。”
门口叶启晨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相比较他的神色外显,江芸芸倒是格外淡定。
“毕竟狗没咬到骨头都不会撒口的,会这样也不奇怪。”江芸芸笑说着,“那就按照原计划吧。”
叶启晨看着面前淡定的江芸芸,忍不住露出佩服之色:“县令这招,下官真是佩服。”
江芸芸微微一笑:“先行其言,而后从之,等成功了再庆祝也不迟。”
叶启晨脸上笑意立马收了起来,严肃点头,随后匆匆离开了。
江芸芸见人走远了,脸上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沉没成本,能挣脱出来的可不多。
——区区粮商,哼哼!
“咳咳,人还在里面等着呢,”武忠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站在她身后悄悄说道。
江芸芸立马敛下笑,重重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屋内,两位娘子一左一右站着,各自看不顺眼,一声不吭的,中间远的能站五六个江芸芸。
右边的小娘子脸上还绕着白布,身形修长,瞧着还有点婀娜之姿。
左边的小娘子有些黎人长相,板着脸,眉头高挑,脸色格外严肃。
江芸芸背着小手走了进来,打量着两人,咳嗽一声,明明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眼睛太大了,黑溜溜,圆滚滚的,这般直勾勾看人,还是忍不住露出几丝八卦之色。
“那个……为什么吵架啊,说来我听听。”
第二百三十四章
江芸芸很少有棘手的感觉, 但今日听了两位娘子说的话却有些为难,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这件事情说起来放到现在也是无关大雅的事情。
起因是这群健妇因为成分复杂,所以有些人是住在县衙的,江芸芸还特意在内院开辟了一间院子给她们, 但县衙现在还不允许带小孩上班, 所以家里有小孩的人大都会下午回去。
陈娘子家里有小孩, 所以每日都是来回往返的, 内内外外走动得多,但她性格严肃, 要是有人胡乱说话, 可是会直接上手打人的,蒲扇大的巴掌可是打谁谁头晕,所以不少性格软绵的寡妇大都和她一起归家。
叶娘子则是家里待不下去, 来衙门避难的, 所以她是住在后院的, 大部分住在后院的人, 每日下课后都是待在后院做做针线补贴家用的, 不会随意出来的。
事情就发生在衙门内外院的小花园里, 之前江芸芸让符县丞简单装修了被大火烧毁的六房,奈何人符县丞财大气粗, 瞧着衙门实在是破破烂烂,所以就自掏腰包把花园也修缮了一下,连江芸芸的房子也顺带焕然一新。
如今虽是深秋, 但琼山县却还不太寒,白日里天高气爽, 风景格外好, 叶娘子就在院子里摘两朵花打算转点一下屋子。
“还以为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小闺娘吗?摘个花打扮打扮, 再说了真要摘花,怎么还打扮得如此花里花哨,分明是别有所图。”
陈娘子到底是不是如叶娘子所说不得而知,总而言之,叶娘子在花园里和一个年轻的小衙役疑似有了交集。
“他年纪小,瞧着我家中弟弟一样,我已经七八年没回家了,一时见了高兴多说两句怎么了,我只是守寡没了夫君,又不是没了全家人,现在已经回不去家了,我还不能找个人缓缓我的想念嘛。”
叶娘子泫然欲泣,哭得别提有多伤心了。
——“她整日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县太爷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说的怎么难听,既然守寡了,那就好好守着不行吗?穿得这么花里花哨做什么,丢了健妇队的脸。”
——“我穿的好看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穿得好看了,谁规定寡妇就要整天跟你一样板着脸的,我就是和他打个招呼而已,怎么就不三不四了,你注意点说话。”
江芸芸哎哎两声,连忙把又要打架的两人拦下,愁眉苦脸,一手抵着一个,慌张说道:“别打架,别打架,哎哎,打我脸了,打我脸了!!”
门口的武忠连忙冲进来,把挤在中间腹背受敌的江芸芸从中提溜出来,厉声呵斥道:“县太爷都敢打,不要命了。”
两位娘子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停下手来,看着捂着眼睛,头发凌乱,衣服褶皱的江芸芸皆是一脸惊惧。
“哎哎,也没事,坐下坐下。”江芸芸疼得龇牙咧嘴,勉强露出一丝笑来,连连招手说道。
武忠想了想也跟着江芸芸身边坐下。
——小县令瞧着一点也不会打架啊。
——怎么一下就挨揍了!脸颊都破了!
“那个……”江芸芸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以前听过一个争论,就是说南方人喜欢吃甜豆腐脑,北方人吃咸豆腐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三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因为是胡说八道的。”江芸芸自顾自笑起来,瞧着还有点没心没肺,“就只是单纯的口味问题而已,说不定还会有人喜欢吃辣豆腐脑,吃白豆腐脑,还有跟我一样什么都吃的,一点也不挑食的。”
三人错愕,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捧场笑一笑。
这件事情作为一个并非完全古代人,且女扮男装的江芸芸来说,非常难以评价。
陈娘子说的自然也没错,这个健妇队一开始就饱受争议,大家谨言慎行才是最重要。
叶娘子说的当然也对,把自己收拾得漂亮干净,不拘束于自己的处境,活得自在快乐。
“县太爷觉得我们实在无理取闹。”陈娘子回过神来,不悦问道。
江芸芸连连摆手:“自然不是,你的出发点肯定是好的,为了维护整个健妇队,非常值得表扬呢。”
陈娘子得意地笑了笑。
“那就是我的问题。”叶娘子立马拉下脸来,站起来就要走,“既然是我拖了健妇队的后腿,那我走就是了。”
江芸芸连忙把人拉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只是打扮的漂亮而已,和你为人没有关系的,有人喜欢简单,有人喜欢艳丽,就像春去冬来一样,这都是性格,是天性,你性格温和,喜欢和人交际也完全没有的。”
两位娘子齐齐看向江芸芸:“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江芸芸瞧着她们虎视眈眈的视线,咧嘴一笑:“就是觉得你们一个集体感很强的人,一个是自我爱护的人,都是非常好的品质。”
江芸芸笑脸盈盈地各自送去一顶高帽。
她就是有这个本事,一笑起来,天大的事情都好像不太重要了。
两位娘子对视一眼,又扭头冷哼一声,各自扭过脸去不见人。
“你们两个就像卯榫一样,一进一出,镶嵌在一起才是最厉害的,你们好好相处说不定会是很好的朋友呢。”江芸芸最后拍了一下手,下了定论。
“我……她……”两人异口同声地看向对方,又同时开口,最后齐齐冷哼一声,一脸不悦。
“你看看!”江芸芸立马抓住时机,大眼睛起哄着,“这不就是默契嘛。”
她凑上去,一点也不怕挨揍可,嘴皮子怂恿道:“握个手,握着手!握手言和呢。”
武忠见状,粗黑的眉毛忍不住皱了皱,想抓着她的后衣襟的手来来回回捏了捏,最后又故作无事地收了回去。
“我可不要,我一个没读过书的人,可不敢碰这娇滴滴小娘子的手。”陈娘子率先嫌弃道。
“我也不要,我考试可没这么好,免得嫌弃我把人弄晦气了,都成了我的错。”叶娘子也不甘示弱说道。
江芸芸又是哎哎两声,一手抓着一个,微微用力,飞快地活着稀泥:“握个手,握个手!你们骨子里不是都挺有想法的嘛,肯定能成好朋友。”
两人在江芸芸一‘力’撮合下,浅浅碰了碰手。
江芸芸用力拍了拍两人勉强叠在一起的手,满意点头。
两人低着头没说话,神色都阴晴不定。
“既然都夸了,那这次不行的地方,我也要说一下了。”江芸芸坐了回去,正儿八经说道。
两位娘子面面相觑,一脸警觉:“不是都罚了吗?我都饿了两天肚子,银子也都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