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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漾在这里住了下来了,第三日的时候已经能坐起来吃一小碗粥了。
只是不怎么开口说话,兴致也不高,瞧着跟个木头一样。
“哎哎,给你花。”江渝兴冲冲举着粉红色的木槿跑了进来,“好看吧!我特意给你摘的。”
身后的跟屁虫小春怀里也捧着一大堆花。
屋内很快就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江漾躺在床上,头也不动一下:“我不要。”
“哎,为什么啊。”江渝小脸一垮,不高兴说道。
江漾没说话。
“怎么打扰三姑娘休息啊。”陈妈妈听到动静,出面把两个小孩带走了。
屋外传来江渝不高兴的声音:“我爬得好高才摘来的,可好看了。”
“我才不怕我哥打我呢。”
“这花这么好看,她干嘛不喜欢啊。”
江漾闭上眼,耳不听为静。
只是没一会儿,她听到窗户那边有动静,刚一睁眼,就和鬼鬼祟祟的江渝撞了个正着。
江渝大眼睛扑闪着,然后也不害怕,直接咕噜一下爬了进来。
“我来看看你。”江渝被她看着,尴尬说道。
江漾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突然生气起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
江渝手足无措起来,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是要来,是不是看我倒霉你很开心。”江漾大喊着,“是不是看我现在这么惨了,你在心里偷笑。”
江渝呆呆站在原处,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呐呐反驳着:“没,没有的。”
江漾看着和自己出生日子格外接近的姐妹。
她很小就知道她有一个只相差几天的姐姐,不,不能说是姐姐,叫那个人的女儿。
她很小的时候瞧瞧去看过那个人的女儿。
那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坐在脏兮兮的地上,一个人玩着树叶但还在傻兮兮的笑着,瞧着一点也不聪明。
那娘为什么总是一提起她就不高兴啊。
她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明白,只好溜溜达达跑了。
那个时候开始,她总是喜欢晃悠到她面前去,给她看自己的新衣服,还有新首饰。
江渝就一脸羡慕,然后嘴硬说道:“我才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好吧。江漾心里嘲笑着,然后蹦蹦跳跳跑了。
那个时候,她可是江家最快乐的小孩。
她有疼爱她的爹娘,还有好脾气的大哥哥,坏脾气但对她还不错的二哥哥,还有天底下最最好的大姐姐,还有一个总是傻笑的江渝。
她本以为一切都会这样的,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奇怪了。
爹和娘的关系一夜之间就差了起来。
她的大哥哥总是神色阴郁。
她的二哥哥总是暴跳如雷。
还有她的姐姐,开始唉声叹气。
江渝也不一样了,她开始更快乐了,她见了她开始挺直腰杆,大声说话。
很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江渝也有一个哥哥。
那个哥哥出息了,听说找了一个很厉害的老师。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一个雾蒙蒙的早上,那个哥哥从晨雾气中走出来,穿的破破烂烂的,但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她站在台阶上好奇地看着他,只觉得真是新奇,家里原来还有个哥哥啊。
她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看着庭院里的一切,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
怎么多了一个哥哥啊,从土里种出来的嘛?
江渝这么喜欢玩泥巴,她是不是也是从土里种出来的啊。
哎,那我是从土里出来的嘛,哎,我不要从土里出来,脏死了。
她这么想着,连今天肩负重任的拦人任务都忘记了,后来挨了一顿大骂。
哎,她的二哥哥真的很烦,又笨又呆还吵。
其实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江漾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很开心的。
她看着扬州城内新出的话本中的那些女侠,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世界。
原来外面的人会飞!
练气是什么啊,我也可以练吗?
扬州真没意思,说不定小时候去玩过的黄州就很有意思。
江漾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快快乐乐长大,然后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去看看,看看她一直喜欢的花,会飞的鸟,流动的水,还有走来走去的人。
可直到她躺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感受到虫蚁爬到她身上,又看着她爹把她重重砸在石头上,她没得吃没得喝,倒在肮脏的地上,然后开始等死。
不不,她是不想死的。
所以她不停的用手敲着石头,一下又一下,一开始还有些疼,她不敢敲,后来人越来越难受了,她开始敲得用力了。
她想去黄州看看。
去看看姐姐说的赤壁,去看看那个圆圆的月亮,去看看书上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诗句。
再一睁开眼,她又看到了江渝。
江渝还是这么爱笑的样子,她身上已经看不出当初穿着破衣服坐在地上,玩着泥巴的局促样子了。
她的哥哥,把她从泥土上拉了起来。
而她喜欢的大哥哥,让她摔倒泥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江漾开始哭了起来,一开始她只是小声哭着,再后来开始抽泣,到最后开始嚎啕大哭,哭得额头和手腕开始抽疼,疼得太厉害,哭得也更大声了。
江渝惊呆在原处,手足无措得看着江漾。
“别,别哭啊。”她慌里慌张想要伸手,但又不敢碰上去。
江漾的额头和手腕渗出血来,血晕越来越大,瞧着是要染湿白布的架势。
江渝一屁股坐在她床边,小嘴瘪着,看着她的大哭的样子,最后也哽咽说道:“别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屋外,周笙被江芸芸拉着,看着两道哭声,不由头疼说道:“江渝在捣什么乱。”
“哭吧。”江芸芸叹气,“哭出来才好,之前我瞧着也太死气沉沉的。”
陈墨荷也跟着叹气:“是啊,哭吧,憋在心里把人都憋坏了,这么小的孩子啊。”
周笙也跟着叹气:“等一炷香之后再进去吧,别哭闭气了。”
三人站在台阶下,边上是畏畏缩缩,被江芸芸当场抓包的小春。
四人就这么站在,安静地听着屋内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打算把江漾送回去吗?”等小春和陈墨荷入内,周笙小声问道。
江芸芸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送回去吧。”
“我们和江家不能比,她的情况,富裕的江家肯定更能帮助她。”
周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说道:“可大姑娘……也不过如此。”
江芸芸看着她担忧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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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江苍收到一份信。
是江芸写的,信上说有江漾的消息,但只要他自己亲自来一趟。
“我不同意。”曹蓁第一个站起来说道,“江如琅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江漾也只找到一截绳子,说明人就是江如琅带走的。”
她来来回回走动着,神色焦躁不安。
半个月的时间,她更消瘦了,颧骨隆起得更加厉害,眼下乌青,显出几份戾气。
“一定是江芸和江如琅勾结,他们想要害你!”曹蓁大声说道,“我不同意你去。”
“江如琅就是想害你,江芸也是见不得你好。”
“你不能去,说什么也不能去。”
她颠三倒四说道,动作之大,让衣摆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宝珠怎么办?”一直沉默的江苍抬眸问道。
曹蓁倏地停下脚步,神色青白交加,到最后只剩下悲痛之色:“宝珠,宝珠被江如琅带走了,我也很想她,你当我不想救她嘛。”
“明明他还在江家的时候,可以找到宝珠的。”江苍声音忍不住微微提高,“你为什么不要我找。”
“就是因为江如琅还在江家,要是他没了宝珠,把你抓走了这么办!”曹蓁声音更加尖锐了,神色狰狞地注视着自己倾注全部心血的儿子,“要是你受伤了,怎么办啊!你要我怎么办啊!”
“我是为了你!为你了啊!长生!”
江苍怔怔地看着她,脸色从悲痛慢慢浮现出痛苦之色,他开始剧烈咳嗽,整个人弯起来,好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来人啊,快,快请大夫!”曹蓁连忙上前,着急说道,“长生,长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江苍看着那只因为着急而颤抖的手,只觉得那道潜伏多年的痛苦再一次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太痛苦了。
爹娘的期待,所有人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