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考验来了。
“请吧。”门童伸手邀请道。
江芸芸坐在石凳上,并没有立马下笔屡思路,反而安静地坐着想着。
居敬持志出自——‘敬字功夫,乃圣门第一义。彻头彻尾,不可顷刻间断’,也就是说,读书要有坚定志向,端正态度,且专心致志,“立志不定,如何读书?”。
循序渐进来自——‘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他曾分析出三种含义,第一是读书的次序,第二是持之以恒,第三是扎实知识。
熟读精思出自——‘大抵观书,须先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之精思,使其意皆若出自吾之心,然后可以有得尔’,要求所读经史,切要反复精详,方能渐见旨趣。
虚心涵泳出自——‘看文字须是虚心,莫先立己意’,这是要求读书人‘看书须虚心看,不要先立说’。不要带着成见去读书,先看后想。
切己体察出自——‘读书须要切己体验,不可只作文字看’,这是其中最重要的,要将圣人之言,体现在日常生活中,修生齐家治国平天下。
着紧用力出自——‘直要抖擞精神,如救火治病然,如撑上水船,一篙不可放缓’,读书要宽严并进,要学会果断,不可犹豫不济事。
江芸芸心中很快找到这六句的出自,甚至能想起脑海中和这这二十四字中所有有关的内容。
开篇自然是读书重要性,但她并非老生常谈的从修生齐家治国平天下开始说起,反而从个人品行上开始入手,然后再写如何读书,从第一组四字开始分析,小学者,学其事;大学者,学期小学所学之所以,也就是说要由浅入深,由表及里,透过现象看本质……
江芸芸开始动笔,她不打算打草稿,要一气呵成,要一笔到位,要给这个考验她的人看看她的厉害。
——她江芸芸可是应天府的小解元!
—— ——
“直接写卷子上?”棂星门院和先贤书院有一处高台,有两个正在下棋的人,看着不远处奋笔疾书的人,笑说着,“好狂的人,他老师说他脾气大,那还真是看自己孩子,挑不出一点错来啊。”
说话的中年人,留着两撇胡子,身穿青衣,头戴方巾,瞧着格外好脾气,说起话来笑脸盈盈的。
他对面的人则是头花花白,穿着深紫色的衣服,头也不抬,只是专注下棋说道:“且看他本事吧,若是绣花枕头,我可不要。”
“好歹是应天府的解元,我们大明最年轻的小解元呢。”中年人和气说道,“不会差的。”
“刚才去找书倒是灵活,知道直接去问人,不迂腐,而且脱口而出那四本书,可见平日积累不少。”中年人又说道,“后面两场试验便算了吧,这么厉害的人骑射和礼乐,就算不精通,想来也是都会的。”
年纪大的人眉心微皱:“文章先看了吧,而且诗书礼乐都格外重要,如何不试,我瞧着黎太朴也不太会教这些的人,古板得很,我且要看看他的学生到底行不行,若是不行,我也好去信去嘲笑嘲笑他。”
他说着说着还得意起来了。
对面的中年人听得直笑:“你们加起来都过一百五了,还这么幼稚。”
年纪大的人轻轻冷哼一声。
头顶的顾幺儿托着下巴听完全程,决定去帮一下可怜的江芸。
——他的江芸,他来守护!
第一百七十二章
监院闻实道正在和山长袁端研究小解元的文章时, 只看到门童满头大汗跑过来,慌张说道:“原本打算试炼的弓突然断了,那匹马也闹脾气不出来,那个抚琴的琴也莫名摔在地上, 摔坏了琴背, 不能弹了。”
温实道惊讶说道:“是哪位学子误入弄坏的吗?”
门童不敢说话。
书院如今有六百多名的学子, 人多了, 自然不好管理,而且还有不少官员的子弟, 鱼龙混杂, 今日考验的地方也没有说特意寻个安静的地方,若是被学子误入也挺正常的。
只是怎么会这么凑巧,把拿出来的东西都弄坏呢?
山长袁端眉心微动, 不悦说道:“是哪位学子如此无礼, 可有眉目。”
门童摇头:“不知道是谁弄坏的, 如今江公子还在琴房, 可要带回来?”
闻实道看了山长一眼。
“再准备也太欺负小孩了。”他小声说道, “好歹是黎尚书的小徒弟, 听说那都是看眼珠子一样宝贝的,和自己的亲孙子也差不多的。”
袁端嘟囔着:“真是奇怪, 那不是试不出来他的本事了。”
“人都在这里读书了,什么时候不能比划比划。”闻实道笑说着,“可别把人弄哭了。”
袁端耷眉拉眼地说道:“那就算了, 带他去直学那边报道吧,再安排他住下来, 学院的规矩也要和他说清了。”
门童想了想又问道:“现在天色渐晚, 他身边还有一个小童和仆人。”
闻实道看了眼天色, 已进黄昏。
“先安置,让他们明日离开。”他说道。
门童这才悄声离开。
“怎么会这么巧?”袁端还有些不信邪。
江芸芸更不信邪,所以她等人走后,立马就把无所事事的顾幺儿提溜过来了。
顾幺儿站在她面前,背着小手,大眼珠子圆滚滚的,一脸天真。
“我不知道啊。”
“我又没来过这里。”
“就是凑巧吧。”
顾幺儿三联否定道,最后摸了摸肚子,可怜兮兮说道:“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江芸芸恨铁不成钢,捏了捏小孩的脸:“要是被抓了,我看你怎么办?”
“才不会呢,我动作超级快……呜呜呜……”
江芸芸立刻捏住顾幺儿肉嘟嘟的脸颊,恶狠狠说道:“还说不是你。”
顾幺儿眼睛斜她,一脸不服气。
“他们故意欺负你的,我才不要他们欺负你。”他含含糊糊说道,“我不喜欢。”
江芸芸叹气:“那你胆子也太大了。”
“刚才那个车夫说的地图,我都记住了,我认路的。”顾幺儿大声说道,“我记性可好了。”
“下次不能这样了。”江芸芸教训道。
顾幺儿反问道:“你会骑马射箭?”
江芸芸虽然现在能拉开小弓了,但是连五斗都没到。
十斗是一石,一石是一百二十斤,那一斗大约是十二斤,那她现在大概最多只能拉六十斤的重量,但听说最轻的弓也是八斗起算的。
顾幺儿炫耀说过他爹可以拉到一石半。
骑马更不会了,蹭的都是顾幺儿的马,只能走走路,跑起来更是不可能。
江芸芸老实摇头。
“那你会抚琴?”顾幺儿又问。
江芸芸连琴都没摸过,自然不会。
顾幺儿露出得意的笑来:“那我就是在帮你啊,你不会!等会就丢人的,那两个老头笑你怎么办。”
“我爹叫我保护你,我这是在保护你啊。”顾幺儿这会儿逻辑格外清楚,大声炫耀着,“你这样就不用考试了,你现在文章写得这么好,大家肯定都对你刮目相看的,反正就是考科举,看文章不就好了,而且只要入学了,就什么都好了,我爹说这叫先占茅坑。”
不得不说,江芸芸觉得非常有道理。
“所以那匹马怎么不动弹了?”她好奇问道。
“我给她吃了很多饭,他吃饱了,走不动了。”顾幺儿老实巴交说道。
江芸芸竖起大拇指。
顾幺儿得意极了:“我都逛熟了,我带你去认认路。”
江芸芸松手,揉了揉小孩红扑扑的小脸:“不用了,你明天还要跟乐山下山……”
“我不要!”顾幺儿大声拒绝着,一把抱住江芸芸的腰,“我要和你在一起的。”
江芸芸冷酷无情说道:“这不合规矩。”
“那我就天天溜上来,晚上睡你床底,白天蹲你读书的屋顶,饿了去厨房偷吃的。”顾幺儿信誓旦旦说道,“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江芸芸听得直头疼:“顾仕隆,你十岁了。”
顾幺儿小嘴一瘪,紧紧抱着她的腰,翻了个脸,不理会她。
乐山无奈说道:“幺儿又不去读书,跟着芸哥儿也不方便啊。”
顾幺儿嘟嘟囔囔着。
“书院十日放一天,到时候我们也可以上来啊。”乐山哄道。
“好久啊,一个月才三十天,我一个月只能见江芸三次嘛。”顾幺儿掐着手指头算着,“度日如年,要十年见不到江芸了,我要变成小老头了。”
胡搅蛮缠,胡说八道。
江芸芸听得气笑了。
“还是先吃饭吧。”乐山看了眼天色,转移话题,“那个门童说申时,食堂就会关门。”
顾幺儿立马积极附和道:“吃饭,吃饭,饿死了。”
三人来得太晚了,食堂只剩下一点点菜了,顾幺儿倒是不嫌弃,把几碟肉菜都拎走了,还把几个甜食和油炸也扒拉过来,一个小孩的盘子,愣是垒出一座小山来。
“我都扫光了,你能算便宜点呗。”顾幺儿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算钱的妇人,熟练地开始砍价。
妇人笑得不行:“真是可爱的小孩啊,你想要怎么便宜啊?”
顾幺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抹零吧。”
“行,这里五十文。”妇人笑说着。
顾幺儿算不来,只好侧首去看江芸芸。
“荤菜六文一叠,你拿了六碟。”江芸芸解释着,“一共三十六文。”
“这个粉子馍三文五个,酸梅糕五文六个,皇年米果两文钱一个,你拿了四个。”她哄道,“你算算多少钱了。”
顾幺儿掰着手指头算着,嘴里碎碎念着。
“十五,不对不对是十六。”他小心翼翼说着,还悄悄看了看江芸芸。
“十九文。”背后传来含笑的声音,“还是第一次见陈妈这么大方,一下子抹了五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