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解元的棍子, 解元若是不要,他简直想供起来的!
“还有其他话吗?”徐叔热情邀请道, “不若还是进来喝盏茶再走吧。”
柱子后的人齐齐往后缩了缩。
耕桑眼尾一扫, 想笑但忍住了, 目不斜视说道:“不了,我得抓紧时间去别的地方,这些都是芸哥儿的生母给他做的衣物,还有其他朋友提早给他准备的新年礼物和红封。”
他把肩上的大包裹递了过去:“有唐公子等人送的礼物。”
他递过去时特意提醒了一句:“有些沉。”
徐叔连连点头,只是接过后差点没被拉得一个踉跄。
——还真沉啊!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若是芸哥儿还在读书,记得要他注意身体,千万别累坏了身子,要劳逸结合,好好读书。”耕桑声音微微提高,大声说道。
徐叔不明所以,但不妨碍爽快应下:“一定传到。”
之前派小厮去请人,那边暖阁说正在考试,说请人先进来再说。
不远处的江芸芸摸了摸红扑扑的耳朵。
“点你。”毛澄面无表情说道。
江芸芸恼羞成怒:“我又不是听不出来。”
顾幺儿见人出了门哒哒跑出来,然后趴在门口张望着,又见人走远了,这才蹦蹦跳跳走到徐叔面前,看着那个巨大的包裹,眼巴巴说道:“好大的包裹啊,都是礼物嘛。”
“你们不是在考试吗?”徐叔看着溜溜达达走出来的一排人,惊讶问道。
王献臣面不改色胡说八道:“刚考好。”
原来江芸芸一开始听说那人是拎着棍子来的,就心生不妙,把小厮打发走后,想着悄悄跟上去看看,这一跟后面就长了一串尾巴,一个个都无心读书,想凑过去看热闹。
“东西有些重,我让人给你拎到房间里去。”徐叔笑说着。
江芸芸摸了摸还带着温度的包裹,点头说道:“麻烦徐叔了。”
“不麻烦。”徐叔笑着找了两个小厮过来,“小心些,里面都是贵重东西。”
小厮们小心翼翼捧着包裹走了。
顾幺儿一脸好奇,眼巴巴说道:“我想看看。”
“这是我娘给我准备的东西,我要自己看。”江芸芸杀人诛心,“过年了,你爹没给你寄东西吗?”
顾幺儿想起自己寄出的,石沉大海的信,小脸一垮。
江芸芸得意洋洋地笑了。
“哎哎,我带幺儿去厨房吃好吃的。”徐叔连忙安慰道。
“也太幼稚了。”顾清见人走远了,忍不住说道,“顾将军在打仗呢。”
江芸芸指了指自己的脸:“前几天被他推雪地里的仇还没报呢。”
“幼稚。”黎循传说道,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回过神来,“哎,祖父祖母怎么没给我带东西啊。”
江芸芸和他四目相对。
“你说我坏话了?”黎循传阴恻恻问道。
江芸芸连连摇头:“哪能啊。”
黎循传不信:“那你上次写信怎么偷偷摸摸的。”
“和老师说心里话呢,怎么能让你知道。”江芸芸理直气壮。
“我这就写信去问。”黎循传恼怒。
江芸芸欲言又止,面露慌乱之色。
不过很快,黎循传的礼物就来了。
——十本厚厚的书。
徐叔想笑但又不敢,只好板着脸,面无表情说道:“黄昏时又来一次,说是芸哥儿的东西太重,把您的东西不小心落在客栈里了。”
黎循传捧着那十本厚厚的书,惊呆在原处,等徐叔走远了,突然面色狰狞去找江芸芸算账。
江芸芸早早得知消息,大门紧闭,躲在屋内装死。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说我坏话,你有本事开门啊!!”黎循传愤怒大喊。
门外是黎循传不甘心的呐喊,窗外是顾幺儿幸灾乐祸起哄的声音。
她面前是老师的棍子。
她边上是团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包裹。
江芸芸看得直叹气。
这日子过得也太热闹。
“躲在里面不出声算什么英雄好汉!”黎循传用力敲门,气势汹汹的架势连在隔壁赏雪的祝枝山等人也凑过来看热闹了。
“别敲了,我不会开门的,不过明天就大年二十九了,我请你去吃饭行不行。”江芸芸的声音贱兮兮传过来,“你消消气,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我一心都是你啊。”
黎循传听得气急:“胡说八道。”
“那我偷偷请你吃蜜沙冰,行不行,还有仁寿坊的隆福寺边上会有今年最后一次的集市,我听说有很多好吃的,煎豆腐,煎茄子,油炸烧骨,摊鸡蛋,榛松糖粥,都花我钱,我请你,你随便吃,买一份丢一份也可以。”江芸芸蛊惑着。
黎循传可耻地心动了。
祖父和爹确实给了他钱,爹给的不值一提,祖父在得知之后住在徐家后,只给了八十两,直言若是过了殿试再送钱来。
祖父为官节俭,要求子孙也不能奢华,黎循传的钱自然也花得很小心,他给两位师兄买了见面礼就花了三十两,钱包一下就局促起来了。
江芸本来是个穷鬼,但她在之前应天府乡试中压自己考中解元,大赚了一笔,生活短暂富裕了,不过按照她花钱的速度,没钱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轻轻冷喝一声。
江芸芸耳朵一动,立马又诱惑道:“哎,去面食店你拿着条子随便点,你不是觉得北京的面食很好吃吗。”
条子类似于现在的菜单。
黎循传吃人嘴软,一肚子火也没说话了,哼哼唧唧说道:“开门,我看看祖父有没有给你送什么好东西。”
江芸芸悄咪咪探出脑袋,殷勤笑说着:“不生气了?”
黎循传别别扭扭瞪着她。
“来来来,看我的礼物。”江芸芸笑眯眯把人拉进来,顺便把企图挤进来的顾幺儿推出去,“你去找别人玩去。”
顾幺儿含恨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了,气的直跳脚。
远处的祝枝山笑说着:“还是芸哥儿哄人有办法,一个楠枝,一个幺儿,随便一哄就都哄好了。”
众人齐齐点头。
顾幺儿坚持不懈在抓门,企图挤进去。
“幺儿,来我们这里吃东西啊。”顾清见状招呼着,“有你爱吃的奶酪哦。”
顾幺儿扭头看着他,随后也屁颠屁颠便跟着他走了。
“不和他玩了。”他牵着顾清的手,愤愤说道。
“哎,希望能坚持到晚上吧。”王献臣嘲笑着。
屋内,江芸芸和黎循传盘腿坐在床上,中间是那个圆鼓鼓的包裹。
“装了什么,这么多?”黎循传吃惊地摸了摸包裹,有的地方软软的,也有的地方摸上去很硬。
江芸芸打开包裹,里面大大小小还有无数个包裹堆在一起,她见了直笑:“跟拆盲盒一样。”
“盲盒是什么?”黎循传不解问道。
江芸芸随手拿起一个小的,放在手心点亮着,开心说道:“是惊喜啊,是他们给我准备的惊喜啊。”
她把手中的包裹打开,里面是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穿着竹青色的绢衣,眉眼弯弯,笑眯眯的样子。
“瞧着很像你啊。”黎循传说。
江芸芸拿出信封一看,上面是唐伯虎的字迹。
“他倒是有闲情逸致。”黎循传盯着那龙飞凤舞的名字,笑说着,“这个木偶难道是自己雕的?”
“不是他雕的。”江芸芸打开信封看了看,脸上露出开心地笑来,“是平安给我做的。”
黎循传惊讶:“平安是谁!”
江芸芸把南京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还特意强调着‘平安可不傻,他唱歌可好听了,而且陪幺儿玩,也很有耐心的’。
“那好可惜,原本这么好的人……”黎循传接过木雕看了看,遗憾说道,“长得可真像你,瞧这个眼睛弯弯的。”
江芸芸把那份代笔的信仔细看着:“徐家老夫人把他们母子送去漳江了,他们本来就要开发海运,那边也需要人,还能远离南京,求一个安心日子过。”
“那个小守备太监受到惩罚了吗?”黎循传又问,“若是还活着,那可真是大隐患。”
“只听说他被召回北京了,太监的生死也不是我们,乃至官员可以决定的。”江芸芸解释着。
黎循传叹气:“当今仁厚,想来也是没死的,这些太监真难杀啊。”
自来读书人就是和宦官不对付的。
江芸芸倒是不赞同,神秘兮兮说道:“我倒是听说太监门派系也很多,他一个从小南京守备灰溜溜下来的人,怎么可能讨得了好,推荐他的人,肯定是一想到这人要是出现在陛下面前,那自己识人不清的事情就是如鲠在喉,若是别人再一挑拨,自己说不定也要被陛下讨厌了,所以留一条命远远打发到别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且南京那个大守备太监,也只是长得和善而已。”江芸芸笃定说道,“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可没有把事做大做小的想法,只有做绝的想法。”
黎循传听的一愣一愣的,随后也跟着点头,一脸佩服:“你一向看得清。”
江芸芸把信封小心翼翼放到边上,漫不经心说道:“而且那个苏州卫指挥张钦已经流放了,之前很多不作为的官员也都接连贬官了,听说借机换了不少人,一件事情想要尽善尽美肯定是不行的,如今平安母子可以平安活着,徐家愿意护她们一生,那些做了坏事的官员太监也都受到处罚了,我们能做也只能这样了。”
黎循传叹气:“我就学不来你的气量,碰到不平之事可以这么勇敢,一点也不畏惧那些权势滔天的人,现在结果其实没有这么满意,那个太监是主谋,至少也该被千刀万剐,可现在不管是还留着一条命,还是留个全尸,你还是能坦然接受。”
江芸芸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我也没办法啊,我只是第一个小小举人,我便是以后做官了,我也是一个小小芝麻官,你知道这个政、体有多庞大吗?”
江芸芸比划了一下,笑说着:“有这么大,我只是蚍蜉,若是我的呐喊能被听见,已经是来之不易了,若是想要撼动,那我大概要长成这么大的蚍蜉……”
她又比划出一个大圈,却没有刚才比划得这么大:“我撼动了,可我大概也要死了。”
黎循传惊得瞪大眼睛。
“所以我觉得一件事情只要能完成百分之八十!”江芸芸想了想,抓着那个木偶的脑袋,又比划了一下下面的身子,“能完成这么多,我已经是超级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