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想了想, 认真说道:“我说我什么都没说, 你信吗?”
李兆先冷笑一声:“你说呢。”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 也觉得棘手, 试探说道:“那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我们十二月初一开学, 你要不那日再过来。”
李兆先抱臂, 居高临下打量着她,阴阳怪气说道:“我爹说要我和你多接触接触,吸收一下解元才气。”
江芸芸闻言, 也不撩闲了, 背着小手, 顶着李兆先的灼热的视线, 溜溜达达走了。
她觉得不能把人直接带回家, 不然家里真的太闹腾了。
人太多了!!
江老师的辅导班还没来过这么多人, 前日刚来了顾清他们,现在又来了一人, 怎么也要给楠枝他们适应一下,徐经的胆子太小了,容易把人吓坏了, 祝枝山这人太腹黑了,瞧着上一批的新同学都要被带坏了。
可他又是李师兄的大儿子, 师兄都开口了, 不同意也实在不合适。
“哎, 你之前考乡试,是题目不会还是什么原因?”江芸芸扭头去问李兆先,想先拉近两人关系。
李兆先脸色微变。
江芸芸心中咯噔一声,但立马安抚道:“我这是因材施教,因地制宜,所以想着先摸摸你的底,你别多想,湖广一向是考试大省,人员众多,你不要太大的压力,再者了,既然考试没考上,除开运气方面,那肯定就是知识上有点不到位,读书哪有不查漏补缺的。”
江芸芸循循善诱分析着。
李兆先还是嘴唇紧抿没说话。
江芸芸只好转移话题说道:“那我先带你去看看之后读书考试的地方,你现在可以多玩几天。”
她把模拟考的要求简单说了一遍,见李兆先还是没说话,只好短暂结束这个话题。
——疑似问题学生。
江芸芸悄悄给人戳了个章,暗戳戳标上雷点:乡试。
等她带着李兆先回来,徐叔心中惊讶,但还是不动声色请人进去:“芸哥儿不是去师兄家拜访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位是?”
“我李师兄的儿子。”江芸芸热情解释着,“说是打算跟着我们模拟考。”
徐叔连连点头:“那我让人在大堂再加一张桌椅。”
因为这次考试的人太多了,寻常书房放不下这么多桌椅,江芸芸就临时开设二进院的正堂作为批改试卷的据点。
徐叔今日一大早就吩咐人开始把大堂里的物件清出来,又搬进去九张桌子,门窗也都换成厚重保暖的樟木,边边角角全都蒙上布,到时候再升上暖炉和火盆,大冬日也是暖洋洋的。
江芸芸带着人去花园走了一圈,小手一挥,热情洋溢介绍着:“模拟考就是适应性考试,这些棚子都是一比一还原考场的,考试体验和你在贡院没有任何区别,你看隔壁还有茅……啊啊啊啊,救,救命啊。”
李兆先竟猝不及防直接吐了,小脸苍白得瞧着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江芸芸吓得人都蹦了起来,手脚都开始激动乱晃:“哎哎哎……怎么了……人,人,快来个人。”
原本在院子里的徐家仆人听到动静,也立马围了过来,又是搬椅子,又是拿茶水,还有递毛巾的,手忙脚乱把人扶着坐了下来,还有人连忙上前把地面打扫干净,又用水冲了一遍,确定污秽都清理干净了。
“难道是茅房太臭了?”
“不臭吧,这个茅房是干净的。”躲在远处的王献臣和祝枝山交头接耳说道。
“难道是太冷了。”顾幺儿也不知从那里溜达过来,深深吸一口气,随后呸呸两声,“太干了,京城,我感觉空气中都有沙子。”
“你怎么了?”江芸芸小脸也跟着白了,小心翼翼问道。
李兆先闭着眼没说话。
江芸芸爪麻:“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李兆先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脸色越来越不好。
江芸芸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徐经等人听到动静,从屋内走了出来。
“怎么了?”黎楠枝远远就看到江芸芸的身影,见她身边围了一堆人,赶忙围了过来。
一靠近就先闻到一股酸味。
“他吐了。”江芸芸立马紧张靠过来,慌忙解释着,“不是我干的,我就想给他介绍一下我们之后模拟考的位置。”
“不碍事不碍事,和你没关系。”黎循传连忙安慰道,“是不是和幺儿一样吃多就吐啊。”
“你胡说!”远处的顾幺儿耳朵尖,立马红着脸,大声反驳着。
江芸芸苦着脸:“我不知道啊。”
两人站在一起没吭声,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李兆先看,一脸纠结疑惑。
李兆先毕竟李东阳的儿子,李东阳又是江芸芸的师兄,黎循传祖父的徒弟,可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在他们手里出差错了。
他们还要在京城呆好久呢,这要是一个不慎结仇了,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有干净的衣服吗?”李兆先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江芸芸连连点头,示意徐叔带他去换衣服。
徐叔也不敢耽误,火急火燎带人走了。
等人一走,看热闹的人立刻围了过来,就连最不关心外事的毛澄也跟忍不住凑过来。
“我不知道,别问我。”江芸芸耷眉拉眼,委屈巴巴说道,“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好端端吐了啊。”
众人也跟着面面相觑,一脸不解。
“大概就是巧合吧。”顾清柔声安慰道,“今日先让他回去休息吧。”
“我让徐叔套车送人回家。”徐经也跟着安慰道,“你别担心,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也不可能欺负这么大的人。”
“他自己吐的。”祝枝山也跟着说道,“我们也都看到了。”
“害怕考试。”毛澄突然开口。
江芸芸看了过去。
“就跟有些人考完试,就会生病一样,有些人考完试,就会有段时间不能听到科考有关的事情。”
毛澄顿了顿:“猜的。”
江芸芸回过神来,突然说道:“他乡试没考上,不会是考试时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那太有可能了。”沈焘凑过来说道,“我考完乡试后,有次进过贡院门口冷不丁看到那个高悬的大门,顿时头晕目眩,精神恍惚,脑子里都是当时考试的痛苦,题目太难了,写不出卷子,屋子又逼仄,士兵走来走去,只要动一下就有人看着你,现在想一想都觉得窒息。”
“说不定就是这样的。”黎循传想了想也附和道,“不然也不会看到考场就吐啊,也太吓人了。”
众人说话间,李兆先走了出来,众人瞬间闭上嘴,看着他目不斜视离开了。
江芸芸见状,一脸沉重:“考前还要了解一下问题学生的心理问题。”
“怎么又捡了一个回来。”徐经咋舌,“别人出门捡钱,你这整天出门捡人啊。”
江芸芸叹气,解释了一下:“大家一起读书互相交流才能成长的更快一点,相互体验过不同的老师批卷和出题方式,才会有不一样的解题思路,还有就是思维也可以锻炼起来,我们都是南方人,其实很需要北方读书人的加入,我这个大师侄就挺好的,一直跟在李师兄身边读书,结交的朋友也都是顺天府里的人,不过大师侄的反应也太大了点,也不知道能不能加入。”
“还是全须全尾把人照顾好比较重要。”黎循传语重心长说道。
江芸芸和他对视一眼,随后齐齐叹了一口气。
黎循传考中后若是能进翰林,那就是和李东阳抬头不见低头见,江芸芸更别说了,国子监还要李师兄帮忙呢,可不能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闹了矛盾。
“说起来,你怎么不去拜访李师兄。”江芸芸回过神来问道。
黎循传低着头,叹气:“祖父说要避嫌,不要随意上门,免得招惹闲话,叫我考好再去。”
“这个考虑很正确,李师兄如今在翰林院工作,会试的考官也都出自翰林院,不能给人惹麻烦。”江芸芸点头安慰道,“没事,我见了,也等于你见了,下次上门我轻车熟路带你去。”
“那桌子还搬进去吗?”徐叔把人送上马车,这才匆匆跑进来问。
江芸芸想了想:“先搬进来,我先去打听打听这都是什么事情。”
她这般说着就急匆匆准备跑了,顾幺儿见有热闹,立马凑过去:“哎哎,等等我,我也要去。”
祝枝山最爱凑热闹,也跟着想走。
王献臣也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也想去看看热闹。
“你们卷子都出好没?”江芸芸突然扭头,打量着无心读书的人,吓唬道,“可要多出几套,之后一个月可忙了,多出几张就少点压力,什么类型都学起来,一书通,百书通。”
祝枝山含恨停步。
“希哲兄,自从你乡试过后,可是什么书都没看过了。”黎循传笑说着,“第一场考试考不好,我们江老师可不跟你客气。”
祝枝山叹气:“一想起会试就心慌意乱的。”
“多做两套卷子就好了。”黎循传学着江芸芸的口气,摇头晃脑说道。
一行人只好四下散了。
江芸芸带着顾幺儿出了大门,想了想朝着热闹的主街茶楼而去。
“直接去李家问问不就好了?”顾幺儿不解问道。
“直接上门也太冒昧了。”江芸芸解释着,“我先去外面转转,打听打听啥情况。”
对李家到底不熟悉,还是先打听打听为人比较好。
顾幺儿哦了一声,也不多话,飞快拉着江芸芸的手,随后掏出一把松子糖,含含糊糊说道:“我还没和你一起出门逛街过,你这几天都出门做什么啊?京城真好玩,什么东西都有,不过纨绔子弟也真多,之前出门就遇到好多人在吵架,说是什么太后,皇后,皇太后家的人在吵架,其中有一户人家家里还刚死人了呢,不过一点也不耽误吵架的,瞧着是占了上风的。”
江芸芸紧张:“那你可要躲远一点,不要和这些人掺和在一起。”
顾幺儿漫不经心点头,眼睛在街上的摊贩面前不停扫过:“我才不喜欢他们呢,看上去尖嘴猴腮,气虚血少的样子,戳一下就倒了,蒋叔临走前一直跟我说,要我跟着你的,不能和别人起冲突的。”
“见了人绕道走准没错。”江芸芸松了一口气,准备奖励一下听话的小孩,“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
顾幺儿眼睛一亮,立马拉着她:“这个豆腐脑,咸的,和我在南京吃的不一样,想吃这个。”
“小童好眼光啊,我这个可是三十年老字号了。”摊贩是正宗的北京人,带着京城的口音,一边打着豆腐脑,一边和人唠嗑着。
顾幺儿也不怕生,和人有来有回聊着天。
那碗豆腐滑嫩雪白,用勺子扣出圆形,好似一座绵软雪山,倒上漆黑的酱油,再撒上葱花,细烟冒气,香气腾腾。
“这个豌豆黄也想吃。”顾幺儿拉着她走到隔壁的摊上。
鹅黄色的糕点被切成四四方方小小一块,表面细腻,隐隐能闻到甜味。
顾幺儿吃完了,舒服吐出一口气,摸了摸肚子:“真好吃,和扬州的东西一点也不一样。”
“南北差异第一个自然反应在饮食上面。”江芸芸笑说着。
“哎,你还没说,你这几天干嘛去了?”顾幺儿摸着肚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