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面露纠结之色。
张灵笑说着:“你草稿就是写出花来,考官们也看不到。”
“可我总觉得写的潦草了,心里不舒服。”徐经小声说道。
江芸芸安慰道:“完美主义嘛,完全可以理解,但现在是考试,我们讲究得是脱颖而出,你誊抄一份两百字左右的卷子大概要多久。”
“至少需要两炷香的时间。”徐经说道。
“第一场考试四书三道,经义四道,若是写不完可酌情减一道,你现在就算减一道,管事誊抄就需要一个半时辰,你若是不放弃任何一道题目,那就是从未时就要开始誊抄,便是有了给烛,请了三只蜡烛,也就多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但在次之前你要至少只剩下一篇或一篇半没完成,也就是说你最迟最迟,申时一开始就要开始誊写,如此便是最惊险的时刻,你掐着点交卷。”
江芸芸背着手,算得飞快。
徐经听得一头雾水,只能迷迷瞪瞪点头,傻乎乎问道:“然后呢?”
“也就是我们从辰时开始考试,从你一拿到卷子就有思路,下笔如有神开始算,你写初稿的时间只有五个时辰,平均到七道题里,那就是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可以写一篇文。”江芸芸继续问道,“你打草稿一片要多久?”
“若是我熟悉的,会写的,第一稿需要三炷香的时间,但是修修改改加起来也要半个时辰了,若是不熟悉的可就不少说了,我之前不是甚至都写不完嘛。”徐经丧气说道。
江芸芸意味深长看着他:“你觉得你每次修改能变得更好吗?”
徐经沉默了。
江芸芸笑眯眯说道:“你得相信,你能流畅写下来的就是最好的,修修语句已经是很给他润色了,你读书这么认真,你第一笔写出来的文章肯定就是锦绣山河了。”
徐经捏着袖子,神色不安,好一会儿才说道:“若是我这次考不上,那些太监就又要拿捏我们了。”
江芸芸瞳仁微微睁大。
“何必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祝枝山担忧说道。
徐经只是叹气。
“没事,我们芸哥儿肯定考得上,到时候让她给你们撑腰。”张灵半个胳膊压在江芸胳膊上,“对吧,芸哥儿。”
江芸芸一本正经说道:“首先不要用肯定考得上这样的话,很容易给我惹是非,不过要是那些人再找你们麻烦,我不是交给你办法了吗?我到时候把幺儿借给你用用,这次幺儿都认识国公爷了,到时候你把人往国公爷门口一扔,然后国公爷又给他硬糕点吃,他能气得跟在国公爷后面睬他鞋子,时间久了,国公爷也就闻弦知雅意了。”
徐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好损啊。”张灵笑得直不起腰来,“成国公府之后见了顾幺儿就头疼。”
“幺儿可真的好使。”祝枝山也无奈说道,“亏他还这么信任你。”
江芸芸叹气:“谁叫我们身边就这一个人背景强呢,不用白不用,之前用了他一次,他敲了我一顿饭,吃了我十两银子。”
徐经连忙说道:“都是忙我的事情,这钱应该我出的,等会我让徐叔给你钱。”
“等我考上了,你花钱请我吃饭就行。”江芸芸笑眯眯说道,“我们回去吧,东西也该准备一下了。”
“我们什么时候过来?”张灵问,“现在四更就能检录了,但考试却在辰时,中间有四个时辰,我们太早进去,势必要吃一顿早饭,贡院只提供午饭,那我们的早饭就要自己带进去。”
“若是自己带早饭搜查就会更严格一点,虽然我们问心无愧,但这样检查时间过长,压力还是太大了。”徐经小声说道,“我们晚点来也完全可以。”
随着乡试考试人数增加,检录时间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天色将明未明的黎明到如今的四更,四更也就是凌晨一点。
江芸芸想了想:“太晚也不行,卯时肯定就要进场了,擦擦桌子,检查一下座椅,坐下来调整一下心态,都需要时间。”
“那就寅时起来,吃点顶饱的东西,然后在走路过来,两炷香的时间,也能消消食,再等待入场。”祝枝山说。
江芸芸点头:“可以,赶早不赶晚,我们等考试,不是考试等我们,务必要留出充裕的时间。”
张灵笑了:“你怎么总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听多了而已,你写卷子的时候给我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江芸芸岔开话题说道,“你在南京可是写了两份会被直接罢黜的卷子了。”
张灵可有可无点了点头:“知道了,江教导。”
江芸芸睨了他一眼,也没多劝。
“我们到时候只要带印好的草卷、正卷及笔砚就好,其他的应该都不用吧。”江芸芸问。
“还可以带点水进去,若是口渴可以抿一口。”祝枝山说。
江芸芸想了想,摇头说道:“算了,多带多错,中午肯定有一碗水,我赶在申时出来肯定不会渴。”
“我也是这么想的,水喝多了也要如厕,如厕又很麻烦,还要请牌子,左右是耽误时间的。”徐经说。
江芸芸点头。
她的情况就更不合适上厕所了,所以她就打算喝几口水润润嗓子,而且她写卷子速度快,不出意外又是提早交卷的一批。
四人回到徐家,徐叔八月的时候就从隔壁搬到这里,见人回来了热情说到:“我今日办了一桌席面,这几日再补补。”
江芸芸连连摆手:“大考期间饮食一定要和平时一样,不要有变动,不然很容易引起肠胃不适,而且也要清淡一点。”
徐叔受教一样连连点头,瞧着比他们四人还激动,搓手问道:“那我让厨房按着哥几个平时的口味准备饭菜。”
“对,但油炸或刺激性的也不要。”江芸芸又说道。
“芸哥儿瞧着指挥有度的样子,可真不像第一次考试啊。”徐叔夸道,“那席面就给唐公子他们吃,他们今日去外面玩了,我还特意叮嘱他们回来吃饭呢。”
“唐伯虎又去那里玩了?”江芸芸笑说着,“可有把幺儿带走?”
“带了,顾小公子抱着唐公子大腿出门的。”徐叔喜笑颜开说道,“真是可爱。”
几人说话间,唐伯虎等人回来了,都穆手里堆满么了吃的,顾幺儿贴着他走路,手里还捏着一根糖葫芦,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去哪里玩了?”张灵笑问道。
“给你们打听了一圈。”唐伯虎笑说道,“看看应天府是不是又出了什么神童天才,去了一个很大的诗会,巧了不成,还真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真是好运气啊。”
“洗耳恭听。”张灵掏了掏耳朵,说道。
“确实有些能人,最厉害的还是松江府华亭来的一个顾秀才,写经世政事的文章格外厉害,我特意拿了几篇来,我要找的就是他,他也是大方,直接给我了。”唐伯虎掏出几张卷子,“还有这几个人我觉得也不错。”
徐经咋舌:“你倒是有本事,哪里拿的卷子。”
唐伯虎手中的扇子刷的一下打开了,促狭地眨了眨眼:“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大概有七八人可以与你争一争解元的名头,这个顾秀才文章简炼醇雅,言之有物很是不错,是你的大对手啊。”
江芸芸看着文章头也不抬说道:“什么解不解元,你且不要在外面给我胡说啊。”
徐祯卿挤过来,大笑道:“唐伯虎改性了,这次出门可低调了,那是一句话也没乱讲啊。”
江芸芸抽空抬了一眼,笑说道:“怎么突然改过自新了。”
唐伯虎摇着扇子没说话。
“外面的赌坊压你是解元的赌注可不高。”都穆也跟着说道,“你在扬州出的那本册子,据说在南京也很火,翻抄的也要二十两一本,听说原版一百两一本,那些人都盯着你研究呢,唐伯虎这才给你招来几个同样是解元热门人选的卷子,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他啊。”
“我!”顾幺儿挤了进来,大声说道,“我压了你一百两!”
江芸芸终于从卷子里抬头,一抬头,就看到顾幺儿和唐伯虎炯炯有神的目光正不错眼地看着她。
“谢谢你。”江芸芸对着唐伯虎道谢。
唐伯虎脸上笑容加深:“不客气,我刚才和都穆一人给你压了五十两!”
“也谢谢你的一百两了,我努力给你挣回来。”江芸芸伸手摸了摸顾幺儿的脑袋。
顾幺儿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心,大声说道:“要第一!这样我就可以拿回一千两了。”
“这么高的赔率!”江芸芸吃惊。
“他们都说你年纪小,不好看你!”顾幺儿抱怨着,“他们不懂,唐伯虎说你是天才,黎老头也说你厉害,我也觉得你很厉害,所以你一定厉害!”
“我很看好你的。”他大声强调着,“我还给你买了状元糕,等会我们就吃一笼!”
江芸芸想了想,突然扭头对站在一侧的耕桑严肃说道:“你也给我去压五十两。”
耕桑忍笑:“那您之后可就没钱回去了。”
“没事,赌赢发财,赌输乞讨。”江芸芸说完,又指了指徐经,没脸没皮说道,“大款,富二代。”
“行。”耕桑笑说着,“芸哥儿这次一定旗开得胜,一举夺魁。”
乐山也跟着凑热闹:“我也压十两去!”
—— ——
乡试的日子就这样如约而来。
江芸芸被乐山叫醒,她眼睛一睁,咕噜一下爬了起来,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掏出枕头下的装备武器,这是一个非常逼真的器具。
乡试是所有考试中检查最严格的,每年都会有几个人被检查到脱衣露肉,虽然概率小,但不能不妨。
南京夏天有些热,这东西被她捂得严严实实的,表面的蜡制有些打滑,江芸芸按照说明书处理了一下,外面的耕桑见人迟迟没动静,又拍了一次门,江芸芸也不敢墨迹了,飞快穿戴好设备,最后又套上穿过几次的衣服。
夏日的衣服比较单薄,穿过几日会软一点,而且因为贴身,她必要要做到非常仔细逼真。
衣服都是周笙早早就做的,连花纹都没有,都是纯色棉布,吸汗吸水,穿着格外绵软。
太过花俏的衣服很容易被盘查,所以她这次的头巾也格外简单,就是一块黑布。
她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子中清晰的面容,后面的烛火再微微晃动着。
江芸芸突然按了按眼皮子。
左眼怎么在跳。
——左眼跳封建迷信……不碍事。
她安慰着,这才发现自己心跳跳得有些快。
乡试,她到底还是有些紧张的。
昨日的那些卷子写的都很好,尤其是那个叫顾清的。
她深呼吸几次,把心跳压了下去,才起身准备去吃饭。
——没关系,解元考不上,能搏到一个举人也很好。
这点,她还是非常自信的。
“这些卷子都放在最下面的小仓里。”她吃饭的时候,乐山再一次检查着,“笔墨放在上面,免得检查时被人粗手粗脚打翻了。”
考试的箱笼里也只放了已印好的草卷、正卷及笔砚,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块擦桌椅的白布。
早饭吃的还是在扬州的那三件套,这饭都是乐山亲自去做的。
外面的天色黝黑,徐家却灯火通明。
四人很快就在门口集合。
出了门才发现整个应天大街都还格外热闹,这一代大都是读书人,所以各家屋里都点起了灯,只小巷里还黑漆漆的,只隐约可见人影晃动。